门口的气势越发剑拔弩张,骇得侍女仆从们头越来越低,生怕被战火迁怒。
说起来也是奇了怪了,平日里大人早就出来和稀泥哄人了,今日怎么就任着这两位祖宗斗法呢?也不怕这两位一气之下拆了城主府。
他们哪里知道,府里的城主早已换了个人,还跟他们一样,都怕极了这两位祖宗。
秦桑榆贴着门,附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说了那两句就没声了,就是气氛很紧张,是那种火星子在空气中乱窜,一不小心就会蹦出火花,炸得噼里啪啦的焦灼感。
想到幻境不久前强行塞进她识海的记忆,秦桑榆嘴角抽了抽,幻境也真是看得起她,认为她能端好魔尊和妖帝这两碗水,做好万金油,让后宅安稳。
这么一直逃避下去,外面估计要打起来,到时候她再出去,肯定要被误伤。
秉持着早死早超生的念想,秦桑榆气沉丹田,一鼓作气转身拉开了门,直面门口两尊被强行安排成她内室的煞神。
她一出现,门口的人也不互飞眼刀了,齐刷刷看向她。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秦桑榆看着门口这两人,诚实的咽了一口口水。
这穿搭,都是她的理想型啊!
高马尾,银发冠,黑底描金箭袖锦袍,腰封紧密贴合腰线,修饰出宽肩窄腰的少年身形,袍摆上的金丝若隐若现。
另一人玉冠束发,一袭妥帖的白衣,白衣上流云仙鹤栩栩如生,腰带上坠着两块白玉无瑕的玉佩流苏配饰。
一个黑衣中藏着小心思,一个白得精致无双。
不得不说,如若秦桑榆真被抹去了记忆,还真会沉溺在这样的温柔乡里。
美人作陪,香车宝马,这种美梦,做几回都不嫌少啊。
眼见着城主大人目光流连在宋祁舟腰间的玉佩上,谢九不着痕迹的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了秦桑榆的视线。
盘算着那块玉佩质地通透价值多少的秦桑榆遗憾的收回视线,心知躲不过,鼓起勇气憋出一个笑脸,笑盈盈的看着面前两位如花似玉的“夫人”。
她回忆着刚才的话题,学着宅斗剧里那些在大老婆和小妾中间和稀泥的老爷口吻,施施然道:“劳烦二位忧心,我身体已无碍了。”
原谅她实在说不出“夫人”两个字。
“哦?”黑衣少年眉梢挑起,漂亮的狐狸眼里满是怀疑不信,“我可听说大人一回来就吐了一口血,昏迷不醒到现在呢!”
秦桑榆敷衍的解释:“都是谣传。”
“是吗?”宋祁舟也上前一步,和谢九站在一起,跟两座大山一样,一左一右的堵在她面前,遮住她的光和路,不轻不重的问了一句。
两个人瞬间化敌为友,一致对外,虎视眈眈的审视着她,好像她有没有受伤对他们而言比争风吃醋还重要。
秦桑榆腿又软了。
她很想逃。
奈何无处可逃,只能硬着头皮应对这份来自魔尊和妖帝的突如其来的关怀。
她腮帮子僵硬得有些发酸,是假笑太久的后遗症。
弯了弯湿润的眼睛,笑意盛在眼底,秦桑榆一脸真诚的道:“我真的没事了,没骗你们!”
她说得言之凿凿,就差赌咒发誓了。
那两人盯着她看了很久,好像是在确认她有没有说谎。
秦桑榆真想说至于吗!只要是个有眼睛的人,都能从她这生龙活虎的状态里看出来她壮得跟头牛一样!
谢九捕捉到她眼里的无语,狐狸眼碎光流转,他心情大好,唇角不自觉的扬起,弯下腰,就要轻佻的戳戳他家城主大人的脸颊,却被横空过来的一只手给抢先。
宋祁舟伸手握住了秦桑榆的肩膀,推着她进屋,正好让谢九的手落空。
他眉眼平静淡然,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大人,虽说你已无事,但料峭春寒,还是要小心风邪入体。”
秦桑榆被他突然搭上来的手搭得一个激灵,差点反手就给他打开,幸亏迟钝的反射弧给力,没让她作这么一个大死。
她强忍着身体本能的恐惧,也就没注意到,窝在她肩膀上的手不自在的蜷了蜷。
走进内室,宋祁舟的手就从秦桑榆的肩膀上收回了,他轻车熟路的从衣柜里取出一件披风,体贴的给她披上。
“谢谢、祁舟。”实在说不出口“夫人”,秦桑榆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了“祁舟”。
“咳咳!”不甘被忽略的谢九重重咳嗽了两声,把秦桑榆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后,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给她。
秦桑榆受宠若惊的端过茶水。
三个人围着圆桌坐下。
秦桑榆被两个人围在中间嘘寒问暖,尴尬和惶恐让她脸上的笑肌越发僵硬。
宋祁舟淡声询问:“到晚膳时辰了,是否一切照旧?”
秦桑榆打哈哈:“照旧照旧。”
谢九直勾勾望着她:“大人,今晚我还想喝鸡汤。”
秦桑榆有求必应:“那就加道鸡汤。”
宋祁舟声音低了两分:“大人……”
秦桑榆马不停蹄的哄:“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宋祁舟满意了:“那就加道大人最爱的剁椒鱼头吧。”
谢九挑了挑眉,看着“善解人意”的宋祁舟,就要装腔作势的开始上大招。
刚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他就偃旗息鼓了。
他漂亮的狐狸眼弯出醉人心魄的弧度,斜睨着宋祁舟,莫名的挑衅和得意。
宋祁舟根本不鸟他。
于是就没发现,坐在他旁边的城主大人身体微微歪斜,一只手在桌布的遮挡下,放在了少年的腿上,明显带着安抚的拍了拍。
刚安抚下宋祁舟的秦桑榆转眼见谢九又要开始作妖,慌乱之下,脑子一热,就学着电视剧里那些渣男手段,干出了拍腿安抚的蠢事。
她现在骑虎难下,收回也不是,继续摸着也不是。
虽然知道这并不是真的妖帝,但她就是心惊动魄的害怕。
毕竟这可是在吃妖帝豆腐啊!
……
前菜上桌,成功拯救了被迫咸猪手的秦桑榆,她无比自然的收回手,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其实手心已经冒冷汗了,差一点就会被谢九发现她的战战兢兢。
菜肴一道一道摆上桌,秦桑榆从一开始的毫无波澜逐渐目不转睛,从穿书过来到现在,除了那次帮妖帝讨好师尊去山下吃过的一顿大餐外,她的餐桌上就没超过三盘菜。
修仙之人不重口腹之欲,不吃也没事,但秦桑榆还是不太能习惯。
现在进了幻境,失去了灵力,但拥有了一日三餐啊。
“大人,可要祁舟为你布菜?”
秦桑榆眼巴巴的盯着一桌子的美味,听见旁边清冷的嗓音时,吓得差点蹿起来。
她僵硬的扭过脖子,看着一脸理所应当的宋祁舟,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声线艰涩:“不了吧。”
宋祁舟并未言语,只是睫羽低垂,薄凉寡淡的丹凤眼紧跟着压下,唇线抿出一条平直的线,显出几分若有似无的自卑和低落。
一副被她欺负得快要哭出来的小可怜模样。
秦桑榆见多了如冷面修罗一般杀伐无情的魔尊,此刻见他流露出这种哀哀戚戚的低落,一时心里也跟着有些酸涩。
尽管她啥也没做。
秦桑榆赶忙把筷子和碗递给宋祁舟,生怕晚一步这厮就当场哭出来。
“布布布!”她简直怕了他了,一句话说得又急又快。
宋祁舟满意的接过筷子,不疾不徐的为她布菜,好像这是莫大的恩赐。
这从善如流的温婉端庄正室大娘子做派,看得秦桑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这个幻境太疯狂了。
“大人如此看着大夫人,是觉得我不如大夫人体贴吗?”轻飘飘的询问自一旁响起。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这个饭吃得秦桑榆半点安生不了。
她麻木的转向谢九,假笑道:“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哦,没有这个意思啊。”谢九拖长了语调,眼睛盯着她,字字句句都别有意味的停顿。
秦桑榆强调的重复:“对,没有。”
谢九缓慢的收回了别有深意的目光,在秦桑榆以为这就哄好了的时候,不紧不慢的开始茶言茶语:“那大人肯定不会觉得我一无是处、娇纵至极吧?”
秦桑榆直觉有坑,悄摸摸的瞄了宋祁舟一脸,少年侧脸优越,肌肤白玉无瑕,看着清清冷冷,没什么情绪,像是一心专注在布菜里,根本没听到他俩刚刚的对话。
应该是不在意吧。
秦桑榆没看出什么不对,小心回应谢九:“自然不会。”
“那就劳烦大人替我布菜了。”少年猛地凑近,精致漂亮的脸晃得秦桑榆有片刻失神,他眨了眨狐狸眼,语声刻意压低,少年音微哑略带磁性,简直就是明晃晃的勾引。
秦桑榆本来就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佛家弟子,被美色迷惑得反应迟钝,等回过神来,她已经拿起了筷子,在少年的目光暗示下,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刚要放在盘子里,搁筷子的声音就不轻不重的响起。
秦桑榆被这一声弄得心跳都“咯噔”了一下,清晰的感知到了宋祁舟的不悦。
“大人,你不介意,可大夫人好像挺介意的样子,是我太无能了,才会让大人如此为难,都是我的不对。”
秦桑榆夹在两人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谢九突兀的开始揽责任,他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勾栏做派,漂亮的狐狸眼耷拉着,眼尾微红,楚楚可怜得让人不忍责备。
秦桑榆:“???”这又是在闹哪一出?
“大人,您是城主,给人布菜,于礼不合。”宋祁舟冷淡的凤眸直直的看着装模作样的谢九,正房的压迫感不怒自威。
秦桑榆看了看油盐不进的宋祁舟,又看了看一脸委屈的谢九,完全不知道她该干啥。
“大人,既然大夫人如此看不惯我,我还是回自己的院子用膳吧。”谢九起身就往门口走。
还没走到门口,就有一声哭天抢地的声音传了进来。
“二夫人,您怎么出来了?什么!大夫人赶你出来的!他一个庶出的养子,若不是仰仗着和大人青梅竹马的情分,哪里能压你一头做大夫人?您可是谢家的嫡子,为了大人纡尊降贵做了二夫人,大人居然联合着大夫人这么对你!我现在就去告诉老爷!让他来问问大人,当初求娶您时说的话是不是忘了!?”
这一番话说得义愤填膺,字字铿锵,恨不得把“城主是渣男”几个字嚼碎了啐出来。
秦桑榆简直开了眼了。
就不一起吃饭这种小事,居然还能引发出嫡庶尊卑这种封建残余。
“大人,我回房用膳,你陪着二夫人吧。”
秦桑榆还没想出个五六七来,宋祁舟就冷声给她解了围,走得头也不回,哪像虚张声势的谢九,现在都还懒洋洋的站在门口。
两人擦肩而过那瞬间,宋祁舟锐利如冰雪的眸光扫了谢九一眼,谢九浑然不惧的挑了挑眉,然后摆出胜利者的姿态,背着手,漫不经心的回到桌边。
他把呆愣愣站起来的秦桑榆摁回座位上,细长白皙的手指压着她的肩膀,纤瘦的腰微微压低,饱满殷红的唇凑到她耳边,呼气如兰,清新的香气若有似无的萦绕在她鼻尖。
“大人,碍事的人没了,你可以好好享用膳食了。”
妖帝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压下来,秦桑榆紧张得一动不动,跟具木头一样,坐的直挺挺的。
旖旎的气氛因着另一个主人公刻入骨髓的恐惧而荡然无存。
“大人,你好像……”他漂亮的脸倏地凑近,狐狸眼波光潋滟,好像要望进她的眼睛里。
“有点怕我呀。”
漆黑的瞳孔边缘有生机盎然的绿色浸染,一点点的往里扩散。
通透的绿色浸染过大半瞳孔,眼见要占据全部瞳仁。
秦桑榆猛地伸手推开了近的快要超过安全距离的妖帝,因为力道过大,连带着凳子被带翻,她直接往后趔趄了好几步,最后和凳子一起摔倒在床边。
少年狐狸眼里的诡谲绿色瞬间全部消失,他快步走上前把摔得狼狈不堪的秦桑榆扶起来,满眼关切。
“大人怎么突然就摔了?没事吧?可有伤到哪里?”
秦桑榆惊惧交加,但又不敢展露出来。
“我没事。”
“没坐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