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大比由个人战变成随机分组团队战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修真界,新的形式引起轩然大波,不少人都在暗中揣测仙门改制用意。
有人认为,这是仙门意识到了团结的重要性,想要凝聚修仙人士的力量,故而进行的努力尝试。
有人认为是四大仙门觉得今年这届的弟子不太行,怕输给小门派和散修,所以搞出来的挽尊方式。
也有人认为,是仙首们闲得蛋疼,太无聊了,所以搞个新形式找乐子。
众说纷纭,不一而足。但真实原因是什么,恐怕就只有仙首们清楚了。
为了确保每届仙门大比的公平性,比试的裁判和工作人员都是选用四大仙门最正直无私的仙首和弟子担任的。
甚至为了让其他小宗门和散修们彻底安心,该支的弟子是不允许报名比试的。
因着这一规定,御灵仙宗碧水峰的弟子从未参加过任何一届仙门大比。
碧水峰掌宗门执法,最是拉仇恨,但也因为负责仙门大比,也最吃香。
每届仙门大比期间,平日里人人喊打的碧水峰弟子就开始挺起胸膛,一扫往日不招人待见的灰头土脸,各个容光焕发、春风得意,黑白两色拼接设计、象征是非黑白分明的道袍都穿出了一种时尚感。
御灵仙宗正门口聚集了一众碧水峰和其他三大仙门合作负责报名比试等相关事项的弟子,他们昂首挺胸的立在门前,意气风发的指挥着前来报名的弟子们走报名流程。
期间有人试图和记名的弟子套近乎,还没说上两句,就被对方抬起头露出来的一个冷脸给看得闭嘴了。
宗门上山的台阶上,稀稀拉拉的有弟子往上爬。
爬到最上面的圆台,只见四个身着不同真传弟子服饰的人姿势各异的坐在白玉雕砌的扶手椅上。
他们坐姿不一,但举手抬足间透露出的,是同样的嚣张不屑。
有弟子被这种看不起人的态度激怒,想要理论一番,却被旁边人眼疾手快的拉住,讳莫如深的低声劝阻:“你疯了吗?这四位都敢惹!”
那人神情迷惑,满脸不知所措。
这一看就是刚来参加仙门大比、初出茅庐的新人,参加过两次的人耐心解释:“这四位是本届仙门大比的举办负责人,你招惹了他们,是不想参加大比了吗?”
“可是……仙门不是说绝对公平公正吗?”那人有些犹豫。
旁边人更加压低声音,“前几届负责大比举办的是碧水峰峰主殷无咎,自然公平公正,但是这一届负责举办的是他的弟子卫奚燃,我听说,在卫奚燃掌管的戒律堂,只要钱到位,犯了什么清规戒律都不怕。”
那人又惊又怒,“如此肆意妄为,就没人管管吗!”
“当然有人闹了。”旁边人耸耸肩,神情一松。
“我就说嘛,仙门怎么可能任由此等贼人为所欲为。”那人一脸欣慰。
“你开心太早了,”旁边人一脸“你还是太年轻”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神秘兮兮的问:“你知道那个闹到殷无咎面前痛斥卫奚燃的弟子最后怎么样了吗?”
那人被他问得毛骨悚然,神情紧张的问:“他怎么了?”
“他被卫奚燃倒打一耙,不仅没有揭露卫奚燃的真面目,还被卫奚燃陷害残害同门,殷峰主爱憎分明,平生最恨残害同门之人,当即大怒,将那人废去修为,逐出师门,那人出了仙宗后就销声匿迹,再无音讯。”
那人心底发寒,目光惊惶的乱转,正好对上位于左二位置的青年视线。
青年身着黑白两色的真传弟子服饰,两种颜色简单的拼接,无任何修饰,显得古板冷硬不近人情,但因为那人风流倜傥的样貌和嘴角噙着的笑,中和了这份厚重,倒显出几分随性来。
青年明明笑得春风拂柳,但刚听完那个传闻的修士明显不这么觉得,他只觉得这笑容底下潜藏着无数阴谋诡计,一不小心就会被其踩入深渊,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那人身形不稳,汗如雨下,脸色惨白,不敢再逗留一秒,领了住宿牌就慌不择路的逃离,后面好似有鬼在追一般,脚步都快出了残影。
四周偷听的人也如鸟兽状一哄而散。
圆台上顿时只剩下那四个来自各仙门的真传弟子和那个耐心解惑的旁边人。
卫奚燃“啪”地打开折扇,不紧不慢的摇着扇子,似笑非笑的睨着那胡编乱造的“旁边人”,“三年不见,赵阔师弟编故事的本事是越发好了。”
“大师兄这可就抬爱我了,我这不是都在按照师兄的计划走嘛?”赵阔摆摆手,故作不解的反问。
卫奚燃但笑不语。
“你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天机门艮门真传弟子周楹安放下搭在膝盖上的腿,恢复平日的端正坐姿,不解的看着大清早就让她们来这儿凹造型的卫奚燃。
“周道友稍安勿躁,过几日你就明白了。”卫奚燃眼尾上勾出一个狡猾的弧度,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
周楹安拧了拧眉,不太放心,还欲说点什么提醒他不要过于任性妄为,小心损害师门清誉,旁边瘫着的来自玄天剑宗的负责人苏如念就大大的打了个哈欠。
苏如念拍拍周楹安的肩膀,摆摆手,一脸无所谓的安抚她:“楹安,你就让他折腾去吧,玩脱了自有殷峰主收拾他,我们等着看好戏就行。”
周楹安:“可是……”
苏如念:“戒痴小和尚都没说什么呢!你就别操心了。”
周楹安扭头看向拿着鸡腿啃的满脸油的万佛寺负责人戒痴小和尚,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按照卫奚燃教的,把脚踝搭在膝盖上,凹出狂放不羁的豪迈姿势,彻底摆烂的配合他的计划,放任他胡作非为不管了。
……
夜沉如墨,黑得不见半点星光。
碧水峰戒律堂旁边的雅致院落迎来了一位身穿白衣的不速之客。
卫奚燃披着宽大的铜币纹外袍,懒洋洋的靠着窗扉,耷拉着风流含情的眸,音色杂着困倦。
“不知宋师弟深夜造访,所为何事啊?”
宋祁舟取下腰间的钱袋,掌心蓄起灵力,催动着直接抛向卫奚燃。
卫奚燃手忙脚乱的接住钱袋,拉开袋子的抽绳,瞅了一眼。
看清楚里面的东西时,眼波流转的眸光微微凝滞,染上几分惊疑不定,但很快又尽数敛去。
卫奚燃拉紧抽绳,合上钱袋,嘴角勾起微妙的笑,惯来多情的眸子中涌动着不知名的情绪,语声却依旧轻佻。
“宋师弟这是何意?”
宋祁舟面上闪过几分挣扎,深知此事不该,但忆起小师妹愁的发苦的脸,又下定了决心。
“劳烦卫师兄将我与小师妹秦桑榆分到一组。”
卫奚燃眼底划过一抹“果然如此”的情绪,他抛着手中沉甸甸的装满了灵石的钱袋,若有所思的问道:“秦小师妹炼丹天赋异禀,无论进入哪个队伍都是被护着的对象,如此,还要让宋师弟帮忙分在同组,是想夺小组第一的奖励吗?”
毕竟宋祁舟在剑修同境界的真传弟子中,算是翘楚,组内若有宋祁舟,离第一便稳了几分。
宋祁舟沉下眉目,表情凝重的道:“卫师兄多虑了,此事小师妹并不知晓。秘境本就危机重重,若再分到心怀不轨的弟子,小师妹又手无缚鸡之力,恐凶多吉少,是我不放心,所以才行此事。望卫师兄不要误会。”
卫奚燃抛掷钱袋的动作一顿,他难得好心的提醒道:“宋师弟的担心未免多虑,仙门大比全程都在仙首们和负责人的监督下进行,若有对同门痛下杀手之辈,必严惩不贷。宋师弟不如还是收回去?此事我可以权当没发生过。”
宋祁舟拱手拒绝卫奚燃的好意:“不必了,此事还望卫师兄费心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御剑而去。
卫奚燃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想到什么,幽幽叹了口气。
他低头将钱袋系在腰间,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回屋接着歇息,眼前闪过一团青色灵光,就见第二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现身眼前。
看着对方那张隐没在黑暗中也不逊色三分的精致五官,卫奚燃轻笑了声,往后闲闲靠回窗扉。
“稀客啊,谢师弟。”
谢九奇怪的看他一眼,完全不给他面子的拆台道:“我虽然失忆了,但听闻我从前常被师尊罚来戒律堂,我们应是经常见才对。”
卫奚燃被怼的一梗,他看谢九的目光瞬间多了几分稀奇。
“谢师弟果真是失忆了,性格都变得耿直了不少,倒让我有些不太适应。”
“我从前是……”谢九下意识接话,接了一半又觉得没必要讨论这个,于是舍去这个话题,直接问他:“这不重要,我听说你负责分组,只要钱到位,想和谁一组都行,是吗?”
卫奚燃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谢师弟,此等交易,倒也不必如此放在明面上说,你我心知肚明就可。”
谢九躁郁的拧了拧眉,“我不问清楚,万一你做不到怎么办?”
“谢师弟有这种顾虑也实属正常,毕竟此事若是败露,谢师弟钱财一空不说,还要受门规惩罚。”卫奚燃摸着下巴,表示理解的点点头。
谢九不吭声,等着他的下文。
卫奚燃话音一转,前一秒还十分为他着想,后一秒就开始翻脸不认人。
他伸手指向门口,作出送客的架势:“那谢师弟就请回吧,我确实保证不了万无一失。”
生意都送上门,这人居然不做!
谢九一言难尽的看着收受贿赂收出了清高感的卫奚燃,也没了跟他纠缠的耐心,直截了当的掏出钱袋递给他,一锤定音道:“我不管了,勉强信你一次。”
卫奚燃掂了掂钱袋的重量,意味不明道:“真的不再想想?”
谢九摆了摆手,说出自己的要求:“我要跟秦桑榆在一组。”
“秦小师妹啊~”卫奚燃拖长了调子,神色有些耐人寻味。
还真是个香饽饽。
谢九被他一声饱含了说不清道不明情绪的嗟叹弄得满眼警惕,甚至还冲他威胁似的横了横佩剑。
“那是我小师妹,你的眼神和语气太放肆了,给我注意点。”
给钱的是大爷,卫奚燃从善如流的收起自己的感慨万千,熟练的走流程问了一嘴。
“此事,秦小师妹知晓吗?”
谢九傲娇的抱住佩剑,下巴微微抬起,精致漂亮的五官难掩张扬。
“她不需要知晓。”
那就是不知晓了。
卫奚燃颔首。
……
秦桑榆在炼丹房里苦练了两天两夜的丹药,成功收获了一堆码起来有半人高的丹药山。
将丹药分门别类的放置在储物袋中,她又闲不住的开始咬着笔头算人数。
御灵仙宗共有六个峰,除去负责监督和裁判的碧水峰,还有五个峰。
主峰常晖峰有资格参赛的弟子约莫不超过三十。
回春峰的医修惯来不喜打打杀杀,但扯上秘境的话,冲着秘境中的灵植仙草,估计会有二十人左右参赛。
磐岩峰的师姐们最喜欢凑热闹,这次估计也不会落下,预计四十人。
望舒峰门庭冷落,师尊不喜喧哗,门下就三个弟子,但实力非同一般,贵精。
头疼的是薛师伯的群英峰。
群英峰上是一群杂修,修什么的都有,这也就算了,群英峰峰主薛蕴秉持着“多多益善”的原则,只要满足入门条件的弟子,全都收下,内门塞不下,就往外门塞,完全不顾宗门内实际,主打一个“人丁兴旺,事业发达”的好兆头。
靠着人海战术,加之人才济济,薛师伯的群英峰,每年都能在宗门比试、仙门大比上占有一席之地。
今年薛师伯又吸纳了一批散修入门,加上原本就有的弟子,还有一些恶意压境界誓死要薅光低级秘境羊毛的弟子,零零总总算下来,将近五百人!
秦桑榆粗略估计完群英峰的参赛人数,气得一口气提上来,半天下不去。
单单一个群英峰,就是整个御灵仙宗其他峰的五倍!
这次还是一场小组淘汰赛。
若是打起来,群英峰那群认财不认人的主儿一人一脚踩过来,秦桑榆应付起来也够呛。
这一点都不公平!
秦桑榆决定写一封投诉信。
她就着拿起的笔,从储物袋里摸出信纸,一板一眼写了一列字。
写完拿起来一看,秦桑榆心梗了梗。
这字她自己看都看不明白写了啥。
团吧团吧扔在一边,秦桑榆指尖蓄起灵力,想象着书卷上的字,操纵着笔杆子,在信纸上挥墨如雨,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
若不是怕交晚了耽误时间,仙门那边来不及采纳,投诉信白写,她是还打算再写个一千字的。
将写好的信纸用灵力封好,秦桑榆回忆了一下原身记忆里师尊的私人印信,模仿着落了一个冰棱包裹着纯白梨花的印记在信封上,还设定了时效,保证送达过程中无阻拦,送达后全匿名。
随后取出殷无咎逢年过节给原身的馈赠——传音符,在符纸上添了几笔改成传信符。
最后催动灵力,传信符就载着投诉信化作一道流光,“唰”地奔向殷无咎洞府所在地。
正面打不过,背面搞小动作的秦桑榆看着流星般消失无影的投诉信,双手合十,虔诚的朝着群英峰所在方向拜了三拜。
师兄师姐们,原谅她的阴险狡诈。
她只是太想赢了而已。
……
距离仙门大比正式开始还有三天时间。
就在各部门各司其职,兢兢业业的推进着大比进程的时候,一道新指令再次打破了平静,让本就备受争议的新大比更加如履薄冰。
起因是正在测试秘境稳定性的碧水峰峰主殷无咎收到了一封匿名的投诉信。
信中洋洋洒洒把仙门大比的赛制批了个狗血淋头,对大比的不满的简直罄竹难书。
虽说仙门大比一开始只是四大仙门祖师爷约定俗成的比试,沿袭至今也是个传统,在仙首们心目中其实并无太多功利化和竞争化色彩,反而更把这当做老友们的相聚日。
但随着四大仙门以外的宗门和散修的加入,近几百年的仙门大比也就渐渐变了质,成了一个争名夺利的角逐场。
维护四大仙门的声望和权威,也成了每一代弟子的共识。
仙首们为了让弟子们的荣誉拿得坦坦正正、毫无争议,也就制订了越来越多的规则,保证大比的公平性,也因此越来越在乎外界的声音。
但四大仙门的千年底蕴摆在那儿,尽管仙首们的态度公正无私,愿听百家之言,但因为上通下达的渠道并未畅通,以至于并没有外界的声音能传到仙首们耳朵里。
再加上仙门大比的机制日臻完善,没有可指摘之处,故而写投诉信这个方式早已被修士们抛之脑后。
这个漏洞,卫奚燃抓住了,为了赢不择手段的秦桑榆也抓住了。
只不过前者只在于锦上添花,后者却想破釜沉舟。
殷无咎很重视这封投诉信,不只是因为这是他们举办大比这么多年来收到的第一封,更因为此次改制确实过于突然,新的规则还未彻底完善,有了这封投诉信,对于那些硬伤的漏洞,就可以填补一番,不至于出现大的纰漏,损害仙门清誉了。
这是能解近渴的甘泉佳酿啊!
殷无咎拿着信火速赶到常晖峰,与掌门沈霖山言明情况后,沈霖山立刻启动仙门急召令,再次将四大仙门的仙首们齐聚一堂。
又是将近一天的商讨研究。
姬无染回到望舒峰时,已是晨星寥落,黑云遮月之时。
仙尊清冷脱俗的眉目间难掩疲惫。
但她仍没忘记因为改制寝食难安了两日的小徒儿。
还没来得及歇息,就一刻不停的往小徒儿的院落里走,想要把今日刚商讨出的结果告知她。
这次的改动,于她而言,应当是个好消息。
全然不知小徒儿就是幕后黑手的仙尊身形一闪进入小徒儿的卧房。
小徒儿裹成一个长条,侧躺在床榻上,脸面对着墙,呼吸均匀绵长,睡得甚是安稳,全然不见前两日的焦虑不安。
看来是调整好心态了。
姬无染在软席上落座,雪衣逶迤铺展在竹制席面上,她支着下巴,澄澈通透的清眸专注的看着床榻上还未脱去稚嫩青涩的少女,冰冷的眉目漫上温情,流露出难得的情绪波动。
那情绪很浅很淡,但里面蕴藏的意味却浓烈得令人心惊。
世人皆言,御灵仙宗霜华仙尊,冰心玉魄,太上忘情,离飞升只差半步,是本不该滞留于此间凡尘的神。
所有人都认为她早该飞升上界,脱离凡尘俗世,成为那高高在上的神。现在还未离开,只是因为在此间还有牵挂。
若牵挂无了,飞升之期可计日以待。
连她的师兄师姐们亦是如此认为。
但窥破大道,哪有那么容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