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鬼最是狡诈,黑雾渐渐散去,闪着幽光的的槐树渐渐从退去的黑雾中浮现出来。
黎晏寒再一看手中的幽鬼,此时只剩下一抹气息,再无其他。
被它给溜了。
他长眸一敛,视线定格在了十分诡异的槐树上。
幽鬼在槐树上动了手脚,招来地阴之气困住这些人,并且从这些人的身上吸收精气供槐树长大,而吸来的灵力则转化到了幽鬼的身上。
表面上说着‘我是在帮你’,然而实际是用这般阴损的招数为己所用。
槐树因幽鬼的离开失去了控制,底下横七竖八躺着醉梦城的人,他们大声惨叫,脸上的血被迅速吸干,很快便成了一具具干尸,风一吹,吹得他们叮叮咚咚作响。
醉梦城的弟子全部加起来也不过百年灵力,得不到满足的槐树怒吼着,周身散发着绚烂的星点,如梦似镜。
这些星点会让人被它控制,就像它脚下躺着的那些人一样。
黎晏寒紧紧抱着白姝,用自己的衣袍将她护得严严实实,不让那些星点触碰到她。
“废物。”
他冷冷出声,让原本高涨疯狂的槐树抖了抖。
*
等白姝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槐树底下,不知何时竟落下雪,她侧卧着,枕着自己的手,睁开眼入目的便是空中飘散的皑皑白雪,在褐色的泥土覆上一层薄薄的白。
她打了个寒颤,坐起来紧紧抱着自己,冷得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的,眼前的白令她有些恍惚。
突然她身边有人讨好地唤了她一声:“大人。”
白姝:!!!
她抬头看去,说话的正是槐树,而头顶上是槐树的枝丫,将她的上空遮得一片雪都掉不下来。
难怪她身上一片雪都没有,她睡着的地方也长满了郁郁葱葱的小草,舒舒软软的。
她又想起昏睡前那让她安心的感觉,四处环顾,却没有看见黎晏寒的身影,她有些失落。
恰在此时槐树精又谄媚地唤了声:“大人。”
白姝缓缓站起来,因刚醒来不久,腿脚还有些软,站起来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槐树精伸来树枝,惊呼:“大人慢点。”
白姝站稳后,上下打量着槐树精,此时它丝毫没有她最初看见时的瑰丽,叶子虽绿,却没有闪着光芒,看着再普通不过了。
她并不知道她昏睡过去后都发生了什么,于是又一次在手心凝聚出水球,大概看了一眼,便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黎晏寒救了她,也救了槐树精。
没了幽鬼的控制,槐树精自是和寻常无害的精怪一样。
白姝向它伸出小手。
槐树精只见她看着手心里晶莹剔透的水球,却不知其内涵玄机,只以为她是想跟它握手,于是犹豫了片刻便将直击的枝条抵在了她的手心处。
哼!
想我也活了七百年,简直是老脸都丢尽了!日后还如何在这条河边混了?
算了,就当做是给魔尊一个面子。
它这般安慰着自己。
白姝拍了下它的枝条,因她的小手太嫩,反而打疼了自己。
“东西!”她伸出手讨要:“小乖……魔尊留给我的东西!”
她都看见了,可不能私吞了!
槐树精更加为自己刚刚的行为感到丢脸,讪讪地收回枝条,然后递出一个土色的酒葫芦。
白姝接过来,很有礼貌地对它笑着说:“谢谢。”
她的笑容很纯粹,如同飘着的纯白雪花一般,刹那间就撞进了槐树精许久都未萌动的少女心,刚刚丢脸的感觉瞬间没有了,粗大的树身竟别扭地摇了摇,枝叶窸窸窣窣地响着。
白姝道了谢便打算离开。
因为她来就是来找那些人要回家中的东西的,可是他们已化作土壤的养分。
而她要拿的东西……
她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拿着很轻,附耳听着里边的动静,可却什么声音都没有。
这酒葫芦她知道是做何用的,是醉梦城的那些人用来装东西的法器,她家中的银钱和物品都在里边,不过她不知道该怎么用。
如何才能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她边走边拧开酒葫芦的塞子,往下倒了倒,也不见有东西掉出来。
槐树精:“大人可是不知如何用它?”
白姝停下脚步,回头:“嗯。”
她的脸上带着挫败,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失落,细细的眉微皱,槐树的枝叶疯狂地抖动起来,它语气激动:“我会,我来教大人吧!”
白姝有些疑惑地看着四周感觉有些奇怪。
也没有吹风,为何槐树的叶子要抖得那么厉害?
但她并没有拒绝槐树精的邀请。
“这个葫芦是捉妖道士们爱用的法器,一般要运用灵力去感知,它里面是有空间的,现在你先试着用灵力去碰它。”
白姝照着它的话去做,果不其然她看见了一个宽广的空间,不过更像是一个储物库,满满当当摆满了东西,有书籍法典、有法器法宝、有稀奇古怪的药瓶子,很多她连见都没有见过。
里面很明显分了十二个区,一共三层,每层四个区。
而她要找的自家东西在底层,她一眼便看见了娘亲最爱的云彩瓷,有她人这么高,原本是摆在娘亲的卧房里的,爱惜到连君哥儿要摸一摸都不准,生怕把上面七彩的流云给摸没了。
可此时却被摆放在如此杂乱的地方。
她气鼓鼓地要去抱,结果刚触到便被弹了出来。
她痛呼了声,睁开眼,槐树精道:“不能去碰,用灵力引导着把东西变出来。”
“变?”
“嗯。”
白姝的悟性高,这回就顺利多了,她欣喜若狂地道了谢,便蹦蹦跳跳地往青桐镇走去。
槐树精一直望着白姝离去的方向恋恋不舍,河里的鱼儿游到岸边,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嗯……没事,大人一直都是如此吗?怎么觉得和你们说得不太一样,看着并不觉得傻呀,还……还很漂亮。”
鱼儿也有些搞不懂:“大人似乎是有些不一样……”
“好像……变得会笑了。”
*
白姝的心情很好,在青桐镇上逛了逛。
已近年关,镇上的孩子们都穿着花红的袄子嬉戏追逐着,因为穿得太厚而行动不便,本就小小的一只,现在都变成了小小一团。
白姝便看着那些孩子们嬉嬉笑笑地跳皮绳不自觉地停了下来,此时不知是哪位孩子的娘亲正在远处扯着嗓子喊:“二蛋儿,要吃饭咯!”
穿着红点白底衣裳的小丫头急忙应了声,头顶扎的两揪朝天揪揪随着她的声音一摆一摆的,她难过道:“我不能玩儿了,阿娘喊我吃饭了。”
“唉,算了算了,不玩了,下午咱们再继续吧。”
“你家怎么总是这么早就吃饭了?每次都是你。”
小丫头讪讪地笑着,小短腿奋力地朝她娘亲的方向跑去。
白姝谈不上心底是什么感觉,却故意用灵力去偷听。
“娘,今天晚上要吃什么?”
“白菜。”
“啊——这不都要过年了吗?我想吃肉,娘亲,吃肉。”
待她们走到屋门前,小丫头嗅了嗅,原本沮丧的脸瞬间笑颜展开:“娘亲你骗我!我都闻见扣肉的香气了,哼!”
小丫头急不可耐地拔腿跑进屋内,连娘亲都不等了。
恍惚间,白姝才发现自己似乎重来没有和家人们一起吃过饭。
那饭桌上的东西,会是什么味道呢?
她回去的时候便看见君哥儿坐在绿园子前红着眼哽咽,待看见她后哭得更凶,泪珠如同葡萄一样一颗颗地往下落,张开手朝她跑来。
“阿姐——”
她这才想起阿婆说的等会儿会让君哥儿来陪她玩。
她弯下腰抱起他,扫去他脑袋上的雪片,“这么冷,去屋中等多好。”
君哥儿小脸嘟嘟,摇摇脑袋,紧紧抱着她。
白姝握着他的小手,很冰。
她抱着人进屋,他看见姐姐腰间别着的葫芦,好奇地拿在手里,问:“这是什么?”
白姝将他放在凳子上坐着:“我们家被那些坏人拿走的东西,都在这里面。”
君哥儿疑惑地看着这小小的葫芦,此时的声音还带着哭腔:“阿姐骗人!这个葫芦这么小,怎么可能把我们家的东西都装进去。”
白姝摸了摸他的脑袋,给他倒了杯热茶让他暖暖身子,然后牵着他去找白华清。
原本白华清是打算重新来过,苏涧也说活着就好,日子总是一天天慢慢变好的。
他们合计着去三弟那边借点银钱来过年,白华清从弟弟那边提了十斤猪肉回来,背上还背着一路上人们给的点蔬菜,回来便看见家中焕然一新,竟与之前还未洗劫时一模一样。
他着一身青灰色长褂,嘴皮都被冻得发紫,他将猪肉放在桌上,苏涧便笑着过来帮忙,帮他把背上的背篓取下来。
白华清:“这、这是?”
苏涧:“是姝儿去向那些人讨要回来的。”
白华清恍然大悟:“那些人呢?”
苏涧面露难色:“死在了山外,听姝儿说是幽鬼干的。”
白华清瞪大眼:“这是又来了?”
“嗯,等会你去找一找王富贵说说这件事,看他怎么说。”
“好。”
说着白华清便要感觉去,苏涧喊住他:“换身衣裳再去吧,也别让镇上的人担心,”她看了眼桌上的猪肉,又道:“晚上喊三弟和弟妹来家里吃吧,现在府里有银钱。”
*
白姝抱着君哥儿坐在屋顶上,一开始他还十分惊喜激动,慢慢的便在姐姐的怀里挣扎着眼睛,要闭不闭的。
白姝想去梦境看看黎晏寒在不在,于是便用灵力罩着君哥儿,他感觉姐姐的怀抱又暖又舒服,很快便睡着了。
现在府内没有丫鬟,她不放心君哥儿自己睡在院子里,娘亲又要忙着做晚饭,父亲也不知为何出门了,于是她只能把君哥儿抱去阿婆那里。
唐雅原本正坐在院子里绣着冬梅,看见白姝后放下针线,从铺着兽皮的椅子上站起来结果睡着的君哥儿。
白姝跟在阿婆身后,等她把君哥儿放在榻上盖好被子,婆孙二人走出来在外间,白姝小声地说:“我刚刚出去的时候,遇到了幽鬼,不过这次是小乖龙把我救了。”
“小乖龙?”
“就是阿婆你说想当我朋友的那位。”
“哦,那你得好好感谢人家才是。”
唐雅内心不明觉厉,一是幽鬼竟然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二是她口中的小乖龙竟然有如此本事能将幽鬼驱散。
白姝有些苦恼:“一般得如何感谢?我从来没有朋友,该怎么做?送他东西如何?”
唐雅凝思片刻,“可以。”
送东西。
可黎晏寒喜欢什么呢?
白姝的眼睛转了转,一个想法浮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