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夜如昼,萦绕在天边的火云经久不散。
天帝君临负手伫立于玄机宫廊口,遥望着九重天上红黄相间的滚云,沉容思忖。
身后,硕大的星象仪吱吱地转着,上面镌刻着星辰布点,正闪闪发着耀眼的光芒,宛如一具小型的九重天星芒图。它之上,有一星点格外闪亮,正与九重天上那颗耀眼星辰交相辉映。
而此时,它的主人——玄机宫离尘星君执着拂尘,双手垂于身前,看着君临的背影,踌躇不前。
脚下,浓雾腾起,将凌空的廊口裹住,两人的下身也逐渐隐于雾中,倒多添了几分道骨仙风。
“彩云若锦,大将星耀,在朕看来,皆为吉兆,可卿却说有魔星出世,朕甚为不解。”君临转身看向离尘。
离尘悠悠道:“帝君只看见了若锦彩云,耀耀将星,却不见云霞滚动,大将星摇,此二象出,必有祸世者现。帝君应早做决断,以防四方生乱。”
君临回眸,瞧着地上漫延开的薄雾,缓缓道:“东洲除了我屏吾仙界,下界皆乃凡夫俗子,掀不起风浪。而北冥向来与我屏吾交好,万年间,更未生出丝毫嫌隙,想来也不会无缘无故背叛于朕。至于南渊那个不知底细的魔尊,此前我已让许卿试探过,根本不足为惧。唯有西荒那个妖王江月白——但他虽然频频作乱,却也未逾大矩。朕思来想去,委实是不知那祸星将出自何方,又如何未雨绸缪?”
离尘也犯了难,这星象上只预示了祸星将出,却未显示何时何方,他也不敢妄言。
“报!”这时,候在殿外的仙将来报,“帝君,神武君大战告捷,成功降服凶兽混沌,现已在回屏吾的路上。”
君临摆了摆手,仙将会意退下。
“恭贺帝君!凶兽混沌被降服,也算是了却了帝君一桩心事。”离尘道。
“是啊。”一件喜报,却并未让君临心情舒畅,忽忆起悠悠往事,他不禁感慨,“想那混沌在朕刚升仙得道后也出来祸乱过一次,朕与北冥水君联手,外加各路仙将助阵才勉强将它镇于南渊穷楼,而今神武君凭一己之力便将其降服,神武君之英勇,当今世上怕是无人能与之匹敌了。”
离尘附和道:“是啊。臣犹记得,千年前神武君飞升时,天降奇彩,神鸟齐聚穹顶,更是不可思议地排列出来‘神’‘武’二字,帝君也因此破例赐了他‘神武君’之名号,每每提及此事,就算是千年后的今天,也让众仙官艳羡不已。”
君临笑了笑,忽然问道:“话说回来,快到许卿的仙辰了吧?今有战功傍身,朕得好好奖赏他一番才是。”
离尘掐着指尖,略一推算,回道:“算来,明天便是了。”
“明天?”君临恍得就跟失了忆似的,未觉时间竟过得如此之快,“这么快?”
离尘道:“是挺快的。都道神仙光景漫长无涯,可在我们看来,千年时光,也不过弹指一挥间,转瞬即逝罢了。明日,正好是神武君千岁仙辰。”
君临端着右手朝着廊口边缘又近了几步,慌得离尘伸出手正欲说“小心跌下去”的时候,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神仙是摔不死的。
君临抬首望着依旧红火的苍穹,紧盯着那颗不停闪烁的大将星,回想起离尘刚才通过星象推算出来的命理,状若所思。
八重天上,药王宫云屏仙姑正用八十一味药材,借着云之火力,熬制着祛除百病的汤,缕缕药香,沁人心脾。君临也闻了些许,顿觉心旷神怡,神志也回转了过来。
君临回过身,正要嘱咐离尘话的时候,又听得南边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轰响,回旋不绝,吓得屏吾众仙以为有什么厉害的妖魔打上了天来,纷纷出了自家宫门翘首张望,就连三百六十五天里有三百六十四天在闭关的霜娥仙子也难得的从月宫探出了头来。
“发生了何事?”君临沉声问道。
不一会儿,又一仙将飞奔上前道:“回禀帝君,是那南渊的魔头冲破封印所发出的声音。”
“知道了,下去吧。”君临不禁舒了口气,他还以为那祸事魔星这么快就降世了,“这魔尊看着不起眼,没想到还挺能耐的,仅用了区区两百五十年就冲破了神武君设下的封印,千年来,她还是第一人吧?”
离尘将拂尘别在肘间,双手互揣在袖笼里,也跟着叹道:“看来帝君低估了她的实力。”
君临转念道:“那依卿所见,她可会是那个——”
“绝无可能。”离尘当即否认道,“将星主阳,乱世者应是有着盖世之武才的男儿,非女子也。”
君临泄气的将手一甩,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了。
“也罢,在此空作遐想也无济于事,待朕仔细考虑后再做打算,在此期间,卿须时刻注意星象的动向,一有发现立即向朕汇报!”
“臣谨遵帝君圣命!”离尘目送君临离开了玄机宫,回身绕着星象仪缓缓踱动。
以往星象所示之意,皆指明了时间和地点,像现在这般模棱两可的预示,数今还是头一回。
真是怪哉呐怪哉!
离尘捋着一尺来长的白须无奈感叹。
思虑重重的君临径自回了宸薇宫,所思极为沉入的他竟没有瞧见早已再此等候多时的景瑄。
司文仙君景瑄连着唤了君临两声都没能引起对方的注意,第三次的时候,他便微微抬高了音量,“帝君——”
“嗯?”君临忽地回过神来,回头见是景瑄,神情略微放松了些,“原来是景瑄啊。”
景瑄微微颔首,走近君临问候道:“臣见帝君魂不守舍,斗胆问帝君因何事伤神?”
君临看了景瑄一眼,欲言又止。
景瑄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既是不可说之事,臣便不再问了。”
君临瞧着景瑄认真的模样,倏地笑了一声后,走到巨大的落地窗旁,窗外祥云缭绕,霞光四溢。
君临坐于矮几前,然后指着对面的凭几,道了声:“坐。”
景瑄提着衣衫下摆,待坐下后仔细整理了一番,见对面的君临慵懒的靠在凭几上,闭着眼睛,右手则一下一下的按着额头,君临不开口,景瑄也不追问,而是垂首看着矮几上的棋盘。
须臾,景瑄从棋笥里执起一枚白子,毫不犹豫地落了下去。
“以死求生,景瑄好魄力。”君临不知何时睁了眼,看着景瑄的举动,赞叹道,“我也曾想过这一步,又觉着走与不走,白子败局已定,又何必再多搭进去些呢。”
景瑄左右手各拿了白子和黑子对弈,听了君临的话,顿了顿手,道:“帝君身居高位,心中所系乃天下众生,想的也必然是和平共赢,自是不忍白子白白送死,可身为臣子的我们,本就应为帝君鞠躬尽瘁,死有何惧?”
话毕,景瑄已将最后一枚白子落于棋盘上,黑棋宛如一条黑龙盘踞在棋盘上,紧紧围绕着白子,可也只能止步于此,黑子无法再吞噬掉仅剩的一粒白子,明明它才是胜利者,可那枚白子居于黑子之间,犹如鹤立鸡群,明亮而又耀眼。
“除非,帝君不信臣等之忠心。”景瑄收回双手,置于双腿之上,平视着君临的眼睛。
“我自是相信景瑄你的。”良久后,君临笑道,“你我交为知己已有两千多年,我如何能不信你?”
景瑄心下感动,正欲说话时,又听君临道:“不瞒你,刚才我去了一趟玄机宫,离尘星君断言不日有祸星降世,我甚为心忧。”
景瑄道:“帝君主宰四方已有万年,这万年间大大小小的魔头也见识了无数,又怎会因离尘星君几句不确信的话而忧虑?”
君临听了景瑄的话,苦笑道:“不知情者说我主宰四方倒也罢了,怎么连景瑄你也说起这样的大话来?我虽为仙界帝君,名义上主宰着四方,可你知道,北冥与我算是邦交,这些年的和平相处只是没有侵犯到各自的利益罢了,若有丝毫不对付,你看他楚思淼还服不服我,更别说南渊和西荒了。”
说着说着,君临长长叹了口气,“江月白时不时的跳出来捣乱,已是让我头疼至极,还有南渊那个不知来路的梁浅,又和江月白走得极近,若是他俩联手的话,我这屏吾怕是经不起折腾了。”
景瑄亦知那两人的厉害,但依他之见本不足为惧,“帝君无需伤神,只要我屏吾有神武君坐镇,别说一个江月白了,就是十个也不怕。”
这般宽慰的话未能让君临宽心,景瑄见他眉头紧蹙,心下生疑,“帝君,莫不是担心神武君他——”话未说完,他又赶忙止住。本以为是自己多疑了,可他却见君临微不可及地点了点头。
“不,不可能!”景瑄信得过许如清,“神武君对君之忠心与臣无二,帝君万不可相信那些离间之话。”
君临道:“大奖星摇,乱世者出。不用我说,景瑄你也应该知道‘大将星’指的是谁了罢?”
“大将星主武将。”景瑄喃喃道,“那颗星宿是自神武君飞升后才重耀光芒的,自是指神武君了。”
君临未言,只点了点头。
“可帝君,神武君自飞升以来,从未有过半点逾距,若说他要乱世,臣第一个就不相信。那离尘星君毕竟年龄也大了,推算错了也不一定,帝君若是因此对神武君生疑,岂不是中了敌人的奸计?若你们君臣离心,区区一个江月白也攻得下这屏吾来。万望帝君三思!”景瑄诚恳道。
君临亦道:“我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呢。所以这事我只能跟景瑄你讲,我知你与神武君交好,可切莫将此事泄露了出去。”
景瑄道:“事关重大,臣知晓其间利害,定不会说与任何人。”
君临诉说了心中烦闷,浑身也跟着轻松了下来,随即唤来了仙娥,煮了茶,邀了景瑄对弈一局。
景瑄自是不辞,两人下了半晌,君临忽然想起回程的许如清来,便问:“神武君还没到吗?”
门口的仙将回禀道:“回帝君的话,神武君在回程途中听闻南渊有异动,便赶去那里了,想必还要耽搁几个时辰才能到屏吾。”
“应该是去查看那个挣脱封印的魔尊了吧。”景瑄道。
君临道:“说起那魔尊,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子,竟然能挣脱神武君的封印,也属实不简单呐,看来以前我们都低估她了。”
景瑄又道:“臣会让人时刻注意那魔尊的动向,一有情况就第一时间向帝君汇报。”
君临听了,哈哈笑了几声:“知我者,莫若景瑄也。”
搁置了很久还是准备开这篇文,主要是很喜欢里面的一些名字和设定,不想白白浪费。
这篇的话会努力做到尽善尽美,弥补上一篇留下的很多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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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将星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