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荆竹负责用他那显微镜一样的眼睛找寻隐匿在院子中的白蚁窝,顺着白蚁的行进路线,可以大致推演出几个巢穴的所在位置。
告知魔尊后魔尊负责一把火烧干净,不久之后,房子里的白蚁基本被除干净了。
杜荆竹看到王小趴在窗户上,葡萄大的眼睛崇拜地盯着他,口水都快兜不住了。
为了表现出自己并不是吃干饭的,杜荆竹在院子里手舞足蹈,跳起大神来,场景一时间变得异常诡异。
木门被用力推开,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留着胡子的男子走了进来,他背着一个背篓,一开口就是公鸭嗓:“你在我家干什么?”
他推搡了杜荆州一把,自己也站立不稳:“光天化日私闯民宅吗?”
魔尊要扑上去咬他的手,被杜荆竹拉住后腿,李青听到吵嚷声,跑了出来:“他们是赵娘子外孙的朋友,来帮忙除白蚁的。”
“除白蚁?”他狐疑地绕着杜荆竹转了一圈,他的腿还跛着,走得十分缓慢,像豺狼一样冷酷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杜荆竹。
“老二,别这么不讲礼貌!”王老大拄着拐,噔噔噔从屋子里跑出来。
魔尊闻到王老二的衣服上有一点酒气。
“闻闻他嘴里有没有酒气。”魔尊的声音在杜荆竹脑海里响起。
“怎么闻啊!亲个嘴吗?”
魔尊的爪子握了又握,这个笨蛋。
他爬上杜荆竹的背,趁所有人不注意,朝王老二扑过去。
王老二躲闪不及,一把掐住了魔尊的前爪,把它拎了起来:“这什么东西?”
“这是我的灵宠,抱歉抱歉唐突了。”
杜荆竹赶忙把王老二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王老二很不情愿,看着哥哥批评的目光,也只好松开。
“你去哪儿了?”李青问。
“去集市上买了只鸡。”
他把背篓放下,一只拔了毛的鸡惨兮兮地探出头。
李青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发现白蚁都消失后喜笑颜开,夫妻俩拉着杜荆竹的手谢了又谢,执意要留他吃饭。
“好不容易吃个鸡,还是别打肿脸充胖子了吧。”王老二的公鸭嗓很刺耳。
李青的脸瞬间变得僵硬,王老大拄着拐杖转身捏住了王老二的耳朵:“说说说!就你会说!”
王老二露出少见的恐慌,五官皱到了一起:“哎呦哎呦,哥哥哥我道歉我道歉,我道歉还不行吗?”
在两位大人以及一个流鼻涕小孩的监督下,两人一狼勉强握手言和,杜荆竹有点尴尬,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和邻居小孩打架,被姑姑强行拉过去道歉的场景。
他注意到王老二的鞋子上沾了点灰黑色的泥土,杜荆竹表面上不动声色,私下里将视线放大,仔细对比着。
“我们还有急事,就暂时不在这里吃了。”
杜荆竹作揖道别,李青连连道谢,他摆摆手,背上魔尊离开了。
“你那么着急扑过去干什么啊?”杜荆竹问。
“我被他拎起来时,并没有在他口中闻到酒气。”
“所以呢?”
“我在他衣服上闻到了酒气,而口中没有,这说明他去了有酒气的地方,并沾上了酒气。聊天的过程中,李青更是一次都没有提到过王老二酗酒,所以我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时,才感觉奇怪。”
“他的腿不方便,因此走不到特别远的地方。所以大概是在附近的酒楼。”
杜荆竹:“我刚才在他鞋上看到了一点泥土。”
“院子里本就有孩童玩闹到处抛洒的泥土,沾上似乎也不足为奇。”魔尊说。
“不是,”刺眼的日光照在杜荆竹的脸上,他才发现已经下午了。
“那泥土呈灰黑色,我仔细对比了一下,和那群妖怪被烧过以后的土壤是一样的。”
魔尊:“也就是说,他也许是昨天晚上,也许是今天,潜入了我们院子,或者站在院子周围观察过?”
杜荆竹的后背升起一股冷汗,他感觉额头被汗浸得有点凉,拿袖子擦了擦汗:“也就是说,那王老二,刚从院子那边回来?”
“对。”
杜荆竹的肚子忽然唱起歌来:“咕噜咕噜”
肚子:我好饿啊——
杜荆竹: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魔尊:……
两个人来到了徐家商铺对面的馄饨摊前,老板不方便吃这个,杜荆竹就给他买了块肉饼。
馄饨摊前,热气蒸腾,人群喧闹,摊主健壮的身影在蒸汽中看不太清楚,热气把空间都扭曲了。
说话也听不清楚,每当这时候,杜荆竹就会感慨自己还好学会了丝竹声乱这个法术。
打工人的必备法术,你,值得拥有。
昨天的饭菜虽然撒了一地,好在原材料没用完,赵贺就自己在家做饭,杜荆竹也不必给他带饭。
吃饭的人群渐渐散去,剩下的只有众食客谈天说地,碗勺碰撞的声音。
“我以后叫你竹子怎么样?”杜荆竹正在往碗里倒醋,冷不丁听魔尊来了一句。
他手一抖,倒进去半碗醋,挨了摊主一个白眼。
“怎么忽然想起来给我起外号了?”
“兴趣所致。”
杜荆竹回想起童年时期拥有的各种奇特的外号:猪猪侠,珠子,荆条……
竹子真是里面最文雅的一种了。可是也太没辨识度了吧。
竹子,珠子,猪猪侠……
“好啊,你喊我竹子吧。”没辨识度就没辨识度,好听就行了。
魔尊点了点头,又陷入了沉思。
杜荆竹不知道老板整天脑子里都在琢磨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只专心吃他的馄饨。
醋放多了,真的放的太多了。
他抬起头,余光瞥了一眼摊主很不幸地和摊主撞上了。
摊主脸上有一股意味不明的笑容,像是在说:小样儿,被我抓到了吧,你根本不爱吃醋,我看你今天怎么收场。
杜荆竹:所以老板你为什么要在我放醋的时候说话啊!
杜荆竹吃完馄饨,认命地看了看天空,仰头把剩下的汤顺着喉咙喝下去。
喉咙里一阵酸涩,杜荆竹在心里默念:喝醋好,喝醋好,喝醋长命百岁,喝醋寿比老乌龟……
终于喝完了,放下碗,他看见摊主原本看热闹的眼神已经被崇敬所替代。
杜荆竹起身去结账的时候,还感觉肚子里面有半碗醋在晃荡,他打了个嗝,拿出铜钱。
摊主收完钱后,看着杜荆竹波澜不惊的样子,对旁边蹲着切肉馅的伙计说:“啧啧啧,我就说有比胡九更能喝醋的人吧?你还不信!”
胡九?
杜荆竹总是下意识捕捉有关胡九的任何消息,听到胡九两个字时,脑子里的神经嘣地弹了一声。
据杜荆竹自己描述,就跟那蜘蛛侠的蜘蛛感应似的,杜荆竹自封为竹子侠,在他看来和蜘蛛侠差不多。
“胡九?”他开口问:“胡九经常来你这里吃饭?”
“那是!”
摊主有意宣传自己的馄饨铺子:“我这个馄饨是城里数一数二的馄饨,新鲜肉馅,皮薄个大,绝不造假,吃过的人都说好!”
他和剁肉馅的伙计共同比了个大拇指。
杜荆竹感觉自己被强行植入了广告,甚至有点想想扶额苦笑。
“老板,胡九多久来一次啊?”
摊主终于停下了他强行植入广告的举动:“这个,记不清了,他上周还来吃过一次,以前的忘了。”
又有几位食客来了,摊主没空和杜荆竹聊天,把大勺挥舞得虎虎生风,杜荆竹回到位子上,背起了箱笼。
背起箱笼的瞬间,他听到魔尊颤抖难以置信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你刚才喊他老板?”
杜荆竹:“对啊,怎么了?”
魔尊:“你不是说老板只有对很尊敬敬爱的人才能喊吗?”
杜荆竹:“完了。”
谎话总有露馅的一天,无数个胡编的瞎话需要更多的瞎话来圆,刚才的摊主没有听清他喊的那一声老板,这魔尊倒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魔尊:“我还以为这个称呼只能我自己用呢……”
魔尊:“你知道我要怎么做吗?”
杜荆竹挠了挠脑袋:“sorry——”
魔尊的怒气更盛:“这扫瑞又是什么东西?”
“顺便说一句,我以后再也不会喊你竹子了!”
杜荆竹:“不喊就不喊嘛,整得好像喊这个能给我发根金条一样。”
魔尊:“杜荆竹,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杜荆竹敲了敲徐家的商铺大门。
门两旁贴了对联,上曰仁厚慈悲无量功德等等,门是敞开的,他走了进去,脑子里还在和老板吵架。
“没有要气死你的意思,你要是给我发点工资,我以后——”
“以后怎么样?”
“只管你一个人喊老板怎么样?”
“不够。”
杜荆竹:“那你还要怎么样?”
魔尊:“我需要你把你那个世界里,你接触到的所有东西的称呼,都原原本本的教给我,包括你的口头禅。我需要听懂你的每一句话。”
杜荆竹:“好好好。你快给我弄点工资发给我吧,我穷得管赵贺要钱要得都不好意思了……”
估摸着魔尊终于安静下来,思考他的搞钱计划时,店主终于从围帐后面走了出来。
普通长相络腮胡,挺了一个如同怀胎十月的大肚子,黑得像个活李逵,杜荆竹看到时,真是难以置信这竟然是城里有名的商铺的老板。
“来卖什么东西?”店主问。
“啊?”杜荆竹没反应过来。
“来卖什么东西?”店主不耐烦地皱眉。
必须要卖东西吗?杜荆竹有点心虚,他身上实在没什么能当的啊。
他选择直接问店主关于胡九的消息:“那个……胡九来过吗?”
黑脸店主如临大敌:“胡九?他早就不来了!”
他瞥了杜荆竹一眼,嘴角不怀好意地往下撇:“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我这里是当铺!不卖东西就给我——”
眼看着店主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圆,一声“滚——”马上要冲出他的喉咙,杜荆竹朝后退了几步,做好被扔出门外的准备时,他忽然住了嘴。
他的眼睛狡黠地发亮,盯住了后面探出的一双耳朵。
油亮光滑,是上好的狼种。
杜荆竹才刚反应过来,徐店主已经开始琢磨这狼皮剥了能卖多少钱了。
随着魔尊的整张狼脸露了出来,店主的眼睛更亮了,杜荆竹向左移动,店主的眼睛也跟着向左移,他终于开口:“这头狼卖不卖。”
杜荆竹:“不卖。”
魔尊湿漉漉的眼睛盯着杜荆竹:“真的?”
杜荆竹挑挑眉:“什么真的假的?你能力这么强,我怎么可能把你给卖掉!”
魔尊在心底的角落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理由:竹子他只是嘴比较硬,其实他就是舍不得我。
遂开心地笑了起来。
狼脸莫名其妙地笑起来是很阴森的,杜荆竹看着那尖利冒着寒光的雪白牙齿,感觉汗毛都竖起来了。
“真的不卖?你这只狼可以出到高价,有这个数!”徐店主伸出了四根手指,在杜荆竹的眼前晃来晃去。
“这个数是什么数?”杜荆竹实在不懂这些人的计数方法,偷偷问魔尊。
“四千两。”
“四千两!”杜荆竹没控制住,大叫着跳了起来,魔尊的脸上挤满了困惑,看着一脸激动的杜荆竹。
“这么多——也不是不——”杜荆竹的喉咙被魔尊的爪子按住,他感觉到锋利而又尖锐的指甲摩擦着他的喉管。
魔尊的期待落了空,没想到杜荆竹因为区区四千两,就动了将他卖掉的心思,他气急败坏,把狼脸贴到杜荆竹的颈边。
“区区四千两,你就要把我给卖了?”魔尊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你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杜荆竹声音颤抖,用指腹拨开魔尊的爪子。
还是保命要紧。
杜荆竹:“我这是在暗示你将来给我开的每月俸禄要多一点,你懂不,没有要卖了你的意思,真没有……”
魔尊浑身炸起的毛终于平和地垂了下来,他注视着杜荆竹的下一步举动。
杜荆竹硬着头皮朝店主走去,尽管他极其喜爱那四千两,他喜爱一切金银珠宝等任何能换钱的东西,但他更稀罕自己的这条烂命。
而且,根据老板刚才的口气看来,四千两对老板来说完全是小意思,说不定将来的工资能远远超过这个数呢。
究竟是老板画饼,还是真情实感有这么多钱?杜荆竹并不清楚,他只知道当下只有一个选择:
“抱歉,我不卖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