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暗沉,冷月残光。
窗棂下,一男一女两个身影伏窗而立。
“咋样,他睡了没?”女人小声问道。
“我给他下了药,你怕啥?!”男人不耐。
“哎呦。”女人吓得捂住男人的嘴,“小点声,你也见过他的本事,把他吵醒咱俩就完了。”
男人嗤笑:“都干了多少回了?再说,这次的药和以前可不一样,是了因大师特意给的,猛着呢!”
他转头透过窗上的小洞,盯着床上伏起的身形:“也不知这小子怎么个事儿,大师竟然亲自出面让咱盯着他,要不我早出手了。”
一刻钟后,夫妻俩噤了声,推门而入。
屋内光线寡淡,透过惨淡的月光依稀可以看见被褥中的身形。二人走到床前,从怀中掏出准备已久的利刃。
利刃刺入被褥,一穿到底!
一刀,两刀,三刀......
夫妻俩动作熟练,一言不发,大约各刺了十多刀后,妻子身形忽地顿住。
她举起刀,面色惊恍:“这、这怎么不见血呀?”
丈夫闻言停下动作,顺着妻子的目光看去,果真见那利刃之上,不见一丝血色。他大惊,横过自己手中的刀,借着月色仔细一看,也毫无血迹。
二人面色惨白,一同低头看向床上。
方才还躺在床上熟睡的人,此刻竟消失不见!
明明在刺上最后一刀时,他还躺在床上,为何转瞬之间便消失了?
妻子低声尖叫起来:“人呢?!”
丈夫双眼圆睁,呆滞在原地。
妻子惊慌摇晃他几下,他才哆哆嗦嗦道:“这、这不可能,这小子八成是用了什么手段,耍了咱俩!”
他话音刚落,西南角落处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笑声若有若无,如同鬼魅,又带有一种少年人特有的恣意。
丈夫敏锐听出这声音的主人,大喝一声:“臭小子,果然是你在装神弄鬼,看老子今天不砍死你!”
他跨步冲上前,见角落处有一挺拔人影,面上大喜,一刀挥砍过去!这一刀用了十分的力,眼看要砍断那人影的脖颈,又猛得收住动作。
“啊!!!”
惊声尖叫响彻长夜。
利刃跌落,铮鸣声刺耳,男人双腿瘫软,六神无主,面色惊恐地看他眼前的“人”。
他眼前的,哪里是人?
“桀桀桀——”
阴风骤起,凄厉尖细的诡异笑声从角落鸣起。角落里的人在冷光下若隐若现,逐渐显出真容。
惨白的脸,猩红的唇,死鱼般漆黑无神的眼珠子兀自瞪着。两个眼皮一眨不眨,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浑身白衣尽染血。
分明是个穿着衣服惟妙惟肖的纸扎人。
纸人漆黑的眼珠子转动几下,从角落处飘出,直勾勾盯着夫妻二人。
祂惨白的脸上浮上一抹僵硬阴狠的笑意:“你们两个,还记得我是谁吗?”
妻子噗通跪下:“大、大仙!我们夫妻俩在这山里开旅馆,哪里曾见过您?”
“你们不曾见过我?”纸人大笑,笑声透着无边寒意:“你再好好看看,当真不记得我?”
妻子心下一惊,牙齿打颤,一句话不敢说了。
丈夫忙颤颤巍巍接过话,谄笑道:“我们夫妻俩不过是小小凡人,怎么可能见过您啊!也或许曾得幸,仰见过您的面容?忘、忘了也不好说。”
“哦?忘了?”纸人柔声笑。
祂飘到丈夫身前,纸做的身子折成两半,俯身轻声道:“还有,我可不是什么大仙......”
空灵的音色低沉阴森:“我是......来索你们命的!”
说罢,阴风呼啸,祂一把掐住丈夫的脖颈,将他提起!
祂凄厉笑起来:“真武三年七月初七!就在这间屋子里,你们可是忘得干干净净?!”
妻子瘫坐在地,痛哭流涕:“求求你,别杀我们!我们还有两个孩子没成人,求求你!”
祂一把将丈夫甩出去,阴恻恻冷笑道:“两个丧尽天良的畜生,竟连我是谁都记不起来了,放过你们?那谁来放过我?!”
祂厉声咆哮:“我给你们一次机会,如果你们能记起我是谁,今晚我便放过你们!”
妻子连滚带爬,扶起吐血不止的丈夫,“快呀!真武三年七月七,谁在这屋子里?!”
丈夫吐出一口血,拼命回忆,可却半点都记不起,这不能怪他,毕竟死在这屋子里的人太多了。
他知这鬼东西不是什么神仙,必然是哪个死鬼的冤魂,来找他们索命。可不禁疑惑,那些尸体都按照了因大师说的处理了,尸体一裹扔到后山洞里,魂魄一锁永无超生之日,为何还会有鬼魂?
在这里被捅死勒死的人,每月没有十个也有五个,皆过客行人,更别说真武三年,十五年前的事!他怎么可能记着?
冷汗簌簌流下,他脸色愈发苍白。
纸人阴森笑着,荡着阴风一点点飘向二人,血衣翻滚,诡谲难叙。许是人被逼入绝境,易激发潜能,眼前恐怖一幕蓦得令丈夫灵光一闪,脑海里闪过一副图景。
他坐直身子,哑声道:“你,莫非!”
纸人停下,歪头盯着他。
他颤颤巍巍跪下,连磕几个头:“我记起来了!”
“哦?”纸人勾起僵硬的唇角,“说说看。”
“真武三年七月初七,那、那日你可是穿着与今天一样的衣裳?”男人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问。
纸人盯着他歪头笑,并不回话。随后一个巴掌携着冷风呼啸而去,男人一边脸瞬间红肿起来,他哎哟惨叫一声。
纸人冷笑:“所以,我是谁?”
“你、你是那个姐姐。”男人捂着一边脸,涕泪横流。
“哪个姐姐?”纸人轻笑,“都说出来,说对的话,今天我便放过你们,说错的话......”
祂勾唇,满是餍足意味:“你们便去死吧。”
两人吓得一哆嗦,男人痛声喊道:“你还有个孪生妹妹!那日你和妹妹路过,说是要回老家,但外面恰逢战乱,多路不通,要回家只能穿过后山,当晚便住在我们旅馆,我记得的,记得!”
“然后呢?”祂饶有兴趣。
丈夫一颤,惊恐地和妻子对视一眼,这再继续下去,就要到......
他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当、当晚,我们给你们姐妹二人下了药,然、然后......”
“你要是说错半个字,我就把你的舌头撕下来。”纸人道。
“我见你们生得漂亮心生歹念!”他浑身抖如筛糠,声音越来越低,“你妹妹在混乱中不下心被我捅死,我、我撕碎了你的衣服,奸污了你。”
男人重重磕头:“姑奶奶,该说的我都说了,求你放过我们吧!我那个时候是喝了酒,心生歹念才做出那种事啊!”
他哭得快断气,“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呵。”纸人居高临下,声线阴冷,“我说了,你说出我是谁,那天发生了什么,我自然放过你们。”
男人欣喜抬起头,妻子也重重跪下,感谢不杀之恩,二人并发誓,以后绝不再为奸作恶,此夜后必金盆洗手,做对良善夫妻。
他们说得天花烂坠,被纸人一声冷笑打断。
“说对了,我自然放过你们。”
纸做的脸透出一种妖异美感:“不过可惜呀。”
祂声音沉沉,恶声道,“你......说错了,我并非你口中之人!”
瞬息,丈夫向后瘫倒,纸人大笑起来,阴风席卷室内,吹得满屋哗啦作响。
“啊啊啊啊啊!”
夫妻俩崩溃惨叫,纸人身后窜出无数条猩红纸条,吹向夫妻俩,纸片割在肉上,一刀一刀宛若凌迟。
就在这时,丈夫惊恐的脸上恍惚一下,随后他重重跪下,大哭道:“这次记起来了!”
他语速极快:“你、你是那个上山采药的姑娘!你爹生了重病需要一味特殊草药而那草药只有天崖山后山才有!你为了替你爹治病来到天崖山!”
他呼哧呼哧喘着气,憋着一口气继续道:“你说你从隔壁村子来,赶了七天七夜的路饿得不行,可你爹危在旦夕你不敢耽搁,当天吃了饭便要继续往山上赶被我俩拦了下来留夜,当晚我们便......!”
他再不敢说一句话,而那漫天席卷的杀意也冷了下去。
男人紧张抬起头,见纸人阴冷的神情覆在冷月下,恶毒而不甘。
他心下一喜,知道这次是答对了!
男人见缝插针,忙痛心疾首哭道:“姑娘啊,我们并非有意害你!全都是个叫了因的道士,逼着我们这么做的呀!我们也是被胁迫的!”他哭得凄惨,几乎要到闻者落泪的地步。
纸人恶狠狠盯着他们,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夫妻俩快吓得昏厥,才听纸人幽幽的声音响起:“今晚,我不杀你们。”
夫妻俩喜出望外。
“不过,你们要赎罪。”
二人抬起头:“怎、怎么赎罪?”
纸人冷冷:“我的尸身在后山古树下埋着,多年来被那里的邪气裹挟,不得入土为安,你们两个马上去给我挖出来,将其按仪式火化,之后我便可入轮回,也就不再纠缠你二人。”
听到后山古树,夫妻二人的表情瞬间变得奇怪,他们慌张对视一眼,喉头不断滑动。
纸人杀意再起:“怎么,你们不愿意?”
二人忙跪下,喊:“愿意愿意!”
“那便快滚,我会跟着你们,如若你们有任何异常举动,我随时要了你们的命,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夫妻俩连连答应,屁滚尿流跑出房间。
纸人看着他二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冷笑一下。倏忽,祂的身体瘪下去消失不见,而就在祂一开始出现的角落里,另一个人从黑暗中走出,显现出真容。
慕听玄伸了个懒腰,打个哈欠,少年一双极凌厉俊美的眼里没什么神采,透着股厌世似的冷淡,漆黑的瞳眸暗沉沉,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他淡淡扫过周围,转了转脖子,无谓轻笑一声。
“真是晦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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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