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尚未走出中心地带,一滴雨直直落在宋斐额前,他伸手摸了一下,“夏日还真是多雨。”
凤天连忙撑起一个屏障,“师傅,我们找个山洞避避雨吧。”
宋斐神色凝重,“来不及了。”
他一掌拍在凤天身后,对方躲闪不及,直愣愣的飞了出去。
凤天摔在地上,回头一看,闪电划破天际,将这夜也衬得亮堂堂的。
斩神剑被凭空唤出握在手中,发丝飘逸,宋斐立在原地,他抬头望向这无垠的天幕,感受到的是这一切之中蕴含着的杀意,浓稠的仿佛让人窒息。
凤天也是见识过他渡劫时的样子,心下大惊,他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喊道:“师傅莫怕,我去寻师爹。”
宋斐看着他仓皇的背影,一改平时玩闹的样子,沉下气来,“无需如此惊慌。”
凤天转瞬便消失在原地,宋斐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可此刻也顾不上他了。
他知道,今日渡劫绝非巧合,樊煜每逢月圆十五便会消失,这些年来他多次暗里询问此事和樊煜在梦中所言。
樊煜都避而不谈,长此以往宋斐心中有了一些简短的猜想,但是一直不敢确信。
宋斐的后背上浮现出一层冷汗,死亡临近的感觉一如既往的让人难受。
凤天前脚刚走,雷便携着万钧之势落下,第一道雷劫便强横到了这种地步。
旁边的树木被两者交锋的散开的灵力斩断,向着一旁倒去,轰然落地,震得整个丛林都跟着颤了颤。
宋斐伸出拇指擦了擦,苍白的脸色和沾染着鲜血的唇,形成鲜明的对比。
天雷再次轰下,虎口被震得鲜血淋漓,潜藏在剑中的金龙从剑尖涌出,一切都和几百年前的那一幕重叠。
不,有什么不一样……
宋斐退了两步,他将剑插在地上,微抬眼眸望向天空,对了,这雷劫弱了,看起来声势浩大。
但是在他前几次的推断之中,这一次,第三道天雷就该把他劈晕过去,但是并没有,这已经是第五道天雷了,他眼前才开始发昏。
天道弱了。
发生了什么?
宋斐的头脑发昏,一时之间想不起来,雷云之中白光翻涌,突兀的,一个念头从他脑海中划过,并被他很快的捕捉到了——樊煜。
往常他渡劫之时,樊煜都会守在旁边,但今天恰逢月圆十五,樊煜不在,他的修为也仅仅才开始松动,并未达到飞升成神的实力,天道却强驱雷云落下,但却变得弱了起来,有趣。
雷劫再次落下,宋斐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还差两道天雷,但是不行了,他的脚已经使不上任何气力,站不起来了。
他抬头,望向凤天消失的地方,没有人来。
宋斐咬紧牙关,将剑插入土中,支撑着自己立住,人可以死,风度不能丢。
雷劫再次落下,他已经做不出任何反抗的举动了。但是出乎意料的,雷劫太弱了,太弱了,竟然没有把已经摇摇欲坠的他劈倒。
还差最后一道天雷,但是两者僵持了快半个时辰,天雷都未曾落下。
宋斐头脑发昏发胀,浑身痛得要命了,却还是敏锐的听到了人声,他强撑着睁开双眼。
只见——
凤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他面前,“师傅,师爹的山上有结界,我喊了没人应,我也进不去,我,我……”
他支支吾吾的说了半晌,最后泣不成声,伏地流泪。
宋斐深吸了一口气,“哭什么,没怨你,你能找到他,我反而觉得奇怪。”
凤天要往他那边冲,宋斐连忙呵斥,“别过来。”
凤天脚下不停,“师傅,我帮你。”
宋斐火冒三丈,“别逼我打你。”
宋斐吼完这句话,凤天往那边冲的脚步像是钉上了钉子,一步都不敢动。
“哭哭啼啼的,没人样。”宋斐骂道。
凤天的话在嘴中还没来得及拐弯就脱口而出,“妖族二百岁成年!”
宋斐没再搭理他,刚刚说的那两句话牵扯到了身上的伤,疼的要死,不要哭哭啼啼的就行了,谁还有精力管他。
阳光擦着地平线照了过来,天上的雷云一会闪耀着白光,像是要落下,但是一会又销声匿迹,如果不是渡劫的阵法一直没散,都要让你怀疑,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模糊间,宋斐手中握着的剑疯狂震颤,然后剑身上缠绕的金龙黯淡了下去,旋即,雷砸了下来。
宋斐将剑横在身前,他本以为这柄宝剑会再次折断,但是没有,剑身虽在嗡鸣,但却并未破损。
宋斐扛不住了,他被这强大的灵力推动着不断往后退,他看着周遭山上,瞬间化为飞灰消散的植物,有些吃惊。
但站在远处的凤天身上衣袍并未有任何消散的趋势,他感知着周围生命力量都在向着头顶上的雷云汇集。
心中痴笑,为了杀他真是不择手段,竟然吸食这周围的生命力量为自己所用,这真的是天道吗?这真的值得天下万万生灵跪服吗?
宋斐最终也没抵挡住,鲜血从他的唇齿间溢出,身上的灵力逐渐耗尽,丹田处传来阵痛。
雷劫收了攻势,意识彻底遁入黑暗,宋斐知道自己死不了,只是身上的灵力在不断流逝,难道又要变成一个连修为都没有的废人吗?
等他再次渐渐清醒过来之时,眼前漆黑一片,他隐约听到外面传来的质问声,“师爹,你怎么现在才来?”
樊煜只说,“我有别的事情。”
凤天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道:“到底有什么比我师傅还重要!”
樊煜没有搭话。
宋斐坐起身来,咳嗽了一声,喊道:“虽然很不想打断你们,但是能不能给我拿一个夜明珠进来,黑漆漆的。”
空气之中诡异的静默了。
宋斐察觉到有人走了过来,但他还是什么都看不见,脑海中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他听着那人的脚步声,判断出来是樊煜,床边凹陷下去,他知道樊煜坐在了那里。
轻微的风在他眼前吹过,伴随着布料的摩擦声,他知道是樊煜在他面前挥手。
“你看不见了吗?”,樊煜温声细语地问。
凤天从旁边传来一声惊呼,“师傅看不见了?”
宋斐顿了顿,默默躺下,扯过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用背对着他们,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看不见就看不见,看不见就多睡觉,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宋斐感觉到自己的被子被人掖好,那人在他耳边温声细语的说,“那你先睡觉,饭做好了我喊你。”
虽说大家都不需要吃饭,可是这个项目却被当做一种日常保留了下来。
宋斐听着一前一后离开的脚步声,才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他伸出一只手在自己眼前,确实看不见。
宋斐啧了一声,身上哪哪都疼,他想调动灵力,探查一下自己伤势如何,却发现,丹田处只有细弱的灵力围绕着金丹流动。
真行,修为也没法用是吧。
宋斐从床上摸索着下来,为自己找了件衣裳穿,有些东西还是得用眼睛看,否则就会尴尬。
比如说,他坐在餐桌上,单手支着下巴,一股熟悉的味道涌入鼻腔,他将衣袖凑到鼻前,轻轻嗅了嗅。
这个味道不对。
他穿错衣服了,想起来了,是樊煜衣服太多了,塞到他柜子里去的。
嘶。
宋斐也不知道这房间里有没有人,他握着茶壶提起来,停顿了片刻,没听到有人说话,确认这地方没人,蹑手蹑脚的从位子上起来往房间里面溜。
但是缘分这个东西,你有时候还真说不准,宋斐的手已经将门推开了,眼见下一秒就要成功逃回房间,却听见背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宋斐。”
嘶,要命了。
他僵硬的转过身,相信樊煜不会和他眼瞎看不见,穿错衣服的行为计较,故作轻松道:“怎么了?”
对面长久的沉默让宋斐耳朵烧得通红,他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想伸手去拉身上的衣服,却又要维持自己不知道穿错衣服的样。
最终只尴尬的扯了扯衣袖,开口问道:“什么事?”
樊煜的声音并没有丝毫异样,“吃饭了。”
宋斐悬着的心才渐渐落回肚子里,他伸手拉上了门,扭头望向樊煜,眸光流转。
如果他此时此刻能够看见,便能知道樊煜的耳朵也红得很。
宋斐伸手扶着旁边的栏杆,一步一阶,动作很快的,下了楼梯,又坐回到了刚刚的位置上。
他和樊煜都心知肚明的,没有提穿错衣服这事儿,但偏偏凤天是个不长眼睛的。
拉椅子的声音结束后,空气中便响起他的询问声:“师傅,你为什么要穿师爹的衣服?”
两相静默,没有一个人回答他这个问题。
凤天也知道自己犯了蠢,他咳嗽一声,强行解释道:“没事,没事,你穿他衣服也正常。”
宋斐很无语,当时就不该心软,怎收这么蠢的徒弟,解释还不如不解释,更尴尬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