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侍卫都是看人下菜碟的,知道叶怀霁对长鸢好,即便是罚她来灶房做菜,也不让她接近明火,只让她洗菜。
长鸢强压着怒火,坐到矮小的木椅上,伸手去洗盆子里的碗,湛襄也搬来了凳子坐在她身侧,压低嗓音,“公子,看来他们说得有几分道理啊,那个叶怀霁对你,是情根深种了。”
长鸢瞪了他一眼。
湛襄吓得立刻捂住了嘴。
“你跟我出来,不是来说风凉话的,你既然知道他什么心思,不妨好好想想,怎么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我之前只听说过这凡间的太子是残忍嗜血之人,朝中党羽众多,偏爱女色,却从未听说他喜欢男子,所以是不是公子你太娇弱了?他喜欢的便是你这份娇弱。”
长鸢听完,刚想伸手打他,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道理。
她来到这幻墟结界里,原本的束缚解开,恢复了本来样貌,再加上她根本就没有法力,不过就是一具凡人之躯,她又生得娇俏漂亮,即便对外宣称是太监,也难抵这份女子的纤弱感。
指不定他还真就瞧上了这份纤弱感,所以才这般待她。
“那你说,怎么办。”长鸢拧眉,“我刚才那般对他,他都未曾说要杀我,这样下去,我们没出这幻墟结界,就已经被他玩死了。”
“既然他喜欢女子这份娇弱感,你就多学学那些糙汉子,或者我做什么,你做什么,如何?”
长鸢瞥了他一眼,没什么好脸色。
此等蠢事,也就只有在这幻墟结界里,才能如此。
要是出了这幻墟结界,看她如何对付叶怀霁这种卑鄙小人!
两人商量好了对策,待到午时一刻用膳时,长鸢跟湛襄、侍卫们一桌,叶怀霁单独一桌。但两桌隔得并不远,叶怀霁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坐在对面的他们。
湛襄冲着她使了使眼色,然后就粗鲁的将脚放到了凳子上,肆意又豪爽的举起酒杯,笑着说:“各位哥哥们,这一路走来辛苦了,我敬你们。”
长鸢见状,微微拧眉,也粗鲁的将脚放在了凳子上,学着湛襄举起酒杯,与他碰了碰,然后一饮而尽。
刚喝下去,才发现碗里的酒变成了水,不仅是她的,桌上所有人的酒,都是水。
术廉见她一脸疑惑,笑着说:“你从今日起啊,就别想喝酒了,今早公子发话了,谁都不准给你喝酒。”
长鸢默默的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叶怀霁,他一身黑色玄衣,衬得整个人如霁月清风的娴娴落花,身姿亦是挺拔优雅,与他们比起来,还真是如天地差别。
她莫名的恼怒,低低说了一句,“凭什么!”
“哟,还生气呢。”术廉吃了口菜,笑着回应,“你要真想知道,大可过去问问公子,反正你都把公子伤成这样了,他也不曾说要杀你。”
长鸢看着那几个侍卫意味深长的笑,好像是什么天大的好事似的,她气得脸色难看,握紧了手中的筷子。这要是搁在以前,这双筷子和这桌子都能给她化作齑粉。
湛襄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别生气。长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当做没有听见,放下杯子,粗鲁的夹起菜放进嘴里,学着魔界那些老者,喊道:“你们怎么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喝喝喝,都给我喝起来,吃饭别像个娘们似的!”
长鸢一只脚放在凳子上,站起身来,壕气的挥了挥手,举起杯子,“来,大家举杯喝一杯!”
几个侍卫目目相觑,都笑了出来。
长鸢学得是倒是挺像外头那些粗鲁的汉子,可是她这幅面容,再加上这柔弱的身段,即便是用如此粗鲁的语气和手段,还是比不了那些真正的汉子,反倒是生出了几分小姑娘的憨态感。
术廉算是知道为何这小太监讨喜了。
这张绝美的面容,再配上这小小的身板,真是可爱极了。
他不由得瞥了一眼对面的叶怀霁,见他的目光灼灼的落在长鸢身上,漆黑的瞳仁深邃,却也夹杂着几分笑意。
恰好这个时候,一顶轿子停在了客栈门外,妙儿从轿子里走了出来,穿着一身焉绿锦纱云帛裙,聘聘袅袅的走了进来,她经过长鸢身边时,还冲着她笑了笑。
长鸢一行人就这么看着妙儿走到了叶怀霁的身边。
今日的妙儿卸下了面帘,露出那张犹如出水芙蓉般的脸。据说在当地,妙儿有第一仙姬的美称,便是说她如天上仙子那般,美得出尘,尤其是那歌喉,秒如黄莺。
她进来,便是引起了整个客栈的注目,掌柜的目光时不时的瞥向她,食客们也是边聊天,边看着妙儿那曼妙的身姿。
妙儿走到叶怀霁身边坐下,长鸢也慢慢的坐到了位置上,见妙儿给叶怀霁倒了杯酒,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两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她顿时觉得没有胃口,放下杯子后,就这么看着远处。
湛襄瞥了她一眼,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压低嗓音询问,“公子,怎么了?”
“那狗皇帝真不知廉耻,大庭广众之下就与那妙儿拉拉扯扯,我们得赶紧想办法离开,他这般恶心下作,难保什么时候就对我下毒手了。”
湛襄一边吃菜一边点头,“嗯,我知道了,不过话说回来,昨夜您可是在那狗太子的屋里休息的,他没对您做什么吗?”
长鸢一愣,努力的回想昨夜,她被叶怀霁抱着进屋后,好像……与他同睡一张床。因为她半夜能感觉到有人躺在她身侧。
可是早上起来又见他坐在桌旁,所以并没有细细去想。如今想来,怕是昨夜,她就已经跟叶怀霁同床共枕了!
“莫不是他发现我是女子之身了?”
“不能够。”湛襄连忙摆手,小声地说,“您想啊,就以他那种好色之徒的性子,若是知道您是女子,您还能够……”
他使了使眼色,让长鸢自己会意。
长鸢深深吸了口气,当下便做了个决定,非得要在这裕洲里,打断那叶怀霁的心思!
妙儿与叶怀霁两人举杯畅饮,聊得十分开心,临别前,妙儿站起身来,冲着他微微福身,说道:“公子若是得空,可来我们翠烟楼听曲,妙儿会在翠烟楼里恭候公子大驾。”
“好。”
妙儿徐徐朝着门外走去,经过长鸢身边时,身上那股异香飘入她的口鼻之中。她微微回眸望去,便看见妙儿已经上了轿子。
回神过来时,叶怀霁的声音传来,“富贵,过来。”
长鸢心里冷哼,面上却不显,放下了筷子和碗,乖巧的走到叶怀霁身边,“公子。”
“去楼上将我置于右边柜子里的翡翠玉簪取出来,同我一道去翠烟楼。”
“公子可是要赠给妙儿姑娘?”
叶怀霁抬眸望着她,“主子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个小侍从置喙了?”
狗皇帝!狗皇帝!
长鸢心中怒骂了两句,才不甘不愿的上楼取翡翠玉簪。
皇家之物,向来都是极好的,翡翠通透,玉簪整体都是由翡翠雕刻而成,唯有簪头那一缕流苏乃金丝打造。长鸢摸了摸那玉簪,忍不住嗤笑:就这样的男子,也配染指她?等她出了这幻墟结界,第一件事便是杀了他。
拿到簪子后,就下了楼。
叶怀霁没有叫其他人,只带上了长鸢一人前往翠烟楼。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客栈,长鸢晃晃悠悠的跟在他的身后,目光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嘴里不断的嘀咕着,若是仔细一听,全都是她在魔界杀人时用的手段。
叶怀霁走到一半,扭头看着她,“磨磨蹭蹭做什么?”
长鸢没好气的回应,“公子,您若是喜欢那妙儿,不妨直接将她带回宫中,送玉簪这种事,实在是有些多此一举。”
但凡是他当着妙儿的面说出自己的身份,就根本不需要这些花招式。
叶怀霁笑着问,“哦,你的意思是,女子更愿意跟那些比自己还要强的男子?”
“是。”长鸢不假思索的回应,“难不成还有女子会跟比自己弱的男子吗?”
叶怀霁微微挑眉,“那你呢,你若身为女子,或者你为妙儿,你会跟我这样的男子在一起吗?”
长鸢心里想的当然是不愿意,不过当着叶怀霁的面,好听的话还是要多说几句的。
“公子,您的身份无人能比,我若是妙儿,我只当愿意跟着公子,嫁与公子,只可惜了,我是男子,还是个阉人,若是跟了公子,遭人闲话不说,还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长鸢话里有话,借着妙儿说自己。
叶怀霁看着她,唇角上扬,“这般说来,倒是我欠考虑了,不过这天下都是我的,我若正要强行要一个阉人,又有谁敢置喙?”
长鸢心里颤了颤,双手紧握,还没来得及说话,身侧一辆马车飞奔了过来。叶怀霁眼疾手快,快速将长鸢搂到怀中,避过了马车。
长鸢猝不及防的跌入了叶怀霁的怀中,耳边传来乱糟糟的马蹄声,再次抬眸望去,便撞进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中。
“看着瘦,抱着也没有二两肉。”叶怀霁松开她,“回去多吃些,不要让人误会这宫中的膳食这般差。”
长鸢没好气地说:“公子,您每日锦衣玉食的,怎知我们做下人的苦,每日劳作的事多,吃食也都是应付着来。”
“怎的,金丝糕不够你吃?”
长鸢被噎了回去。
他还好意思提金丝糕?她每天只能吃一块,想多吃一块就被告知,主子下了命令,她若是想吃,需得亲自去向皇上讨。
这便是他的恩赐!故意折腾她的恩赐!
长鸢瞥了他一眼,压根不想回。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她忍不住瞥了他几眼,发现他的脖颈缠绕着一根白色的绵帛,大抵是遮盖着被她划伤的伤痕。
因着俊美的容貌,即便是从客栈走到翠烟楼这短短的半柱香的功夫,也能引来不少姑娘们的青睐,走到翠烟楼门口时,长鸢已经接下了五条帕子。要知道帕子乃闺中女子的贴身之物,除了送给心仪之人外,是万万不可赠与他人的。
不过裕洲风俗普遍较为开放,女子也会为了自己心仪之人争取,倒也不觉得意外,只不过这短短的路程,竟然能引来这么多姑娘,倒也是让人匪夷所思。
长鸢一直以为这外貌不过就是皮囊,不值得几两银钱,如今到了这幻墟结界里,才发现这外貌也能当饭吃。
两人进入翠烟楼后,被人请到了楼上的雅间,长鸢将怀中的翡翠玉簪放到了桌面上,还用一个精致的木盒包着。
过了一会,门打开了,妙儿从门外走了进来,唇角挂着笑意,“公子来得这般快,妙儿还来不及做准备呢。”
“既是与你说好,便是快些做好才行。”
“好。”妙儿走到桌前坐下,抬手点燃了桌上的熏香,随着烟雾袅袅升入空中,长鸢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觉得眼前的一片模糊,猝不及防的倒在了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听见耳边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鸢儿,鸢儿,醒醒。”
长鸢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叶怀霁的容颜。他好生奇怪,穿着一身喜庆的喜服,头戴玄玉银缕翡翠冠,如瀑般的青丝垂泄在胸前,眼眸中噙着浅浅的笑意,右手抚摸着她的脸,“怎还没等我,就自己睡着了?”
他将她扶了起来,“也是,忙了一整日,辛苦你了,来,我帮你将凤冠取下,瞧瞧你这额头都压出血来了。”
叶怀霁将她头上重重的凤冠取了下来,放到了旁边,又取了两杯清酒,递给她一杯,“和合卺酒吧,鸢儿。”
长鸢回过神来,猛地站起身,环顾四周后,瞧见了角落里的铜镜,走到铜镜跟前才发现,自己也身穿一身红色的喜服,脸上施了浓重的粉黛,不像平日的她那般干净纯洁,反倒生出几分妖冶魅惑。
她回眸看着叶怀霁,瞪大双眸,“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叶怀霁笑着走到她跟跟前,“今日是你我大婚,你是不是怪我陪外头那些宾客久了些,你生气了?”
他温柔的握住她的手,“鸢儿,外面那些都是你的至亲好友,我总归要陪他们喝上几杯的,莫要生气了。”
长鸢看着叶怀霁,脑子莫名的发疼。她踉跄的后退半步,用手推开他,“你别靠近我,我……我明明,明明在幻墟结界的,我明明与你……”
“你便是整日在神女殿中读心经读出阴霾来了,什么幻墟结界,我们一直生活在神界,从未离开过。”
叶怀霁牵着长鸢坐到了床榻上,“今日过后,我们就是一体的,谁敢欺负你,我便让他千倍百倍的还回来,当然了,若是你想欺负别人,我也陪你做那山大王,只要你开心。”
长鸢怔怔的看着叶怀霁的双眸,他漆黑的瞳仁里,全是她娇小的倒影,眼眸中的温柔仿佛无数金光,照进她那尘封已久的心。
她缓缓伸出手,抚摸着叶怀霁的侧脸,“我们,当真成亲了?”
“当然。”
长鸢的指尖划过他的脸颊,又划过的他眉眼,最终被他拢入手中,笑着说:“喝合卺酒吧,喝完,早些休息。”
长鸢微微点头,拿起了旁边的酒杯,与叶怀霁双手交缠,在极近的距离之下,饮下了那杯酒。
喝完后,叶怀霁的手轻轻的扯开她的腰带,又将两侧的纱幔放下。
昏黄的烛光中,两人坐在朦胧的床榻中,她呼吸急促,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觉得胸腔内噗通噗通的,跳得厉害。
叶怀霁长得真好看,眉眼之处,尽是风情,连垂在他两侧的青丝,都仿佛带着金光,照得熠熠生辉。她忍不住伸出手,勾住他一缕青丝,缠绕在手中。
“你是何时喜欢上我的?”
她慢慢靠在他的胸膛问他。
“嗯……”他垂下眼眸看着她,思考了片刻,“大概见你在神女殿中,施法从空中摔下来的时候,我就站在不远处看着,那时的你,真是可爱极了。”
长鸢一愣,隐约想起自己确实在神女殿中,施法从空中摔下来过。
本以为没人知晓这件事,原来被他知道了。
她拧眉,颇有些气不过,“你可有将我的事与别人说?”
“你指的是哪一件呢?”
“便是,便是你瞧见我的那些糗事。”
她坐了起来,瞪着双眸,“你若是敢将我那些糗事说与他人听,我就,我就……”
她气得不行,气得那双眼眸中都夹着恼怒,可偏偏就是这份恼怒,在叶怀霁眼里看来,是可爱,是妩媚,是会让人心动的风情。
他笑着搂住她,大掌扣住她的后颈,“就如何?”
“就咬死你!”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放到嘴边狠狠咬了一口。
他不反抗,她也不敢用力。
但总归是留下了一排牙印。
只听到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娘子咬得我真疼。”
长鸢松开嘴,看了看那一排牙印,心中又莫名有些心疼,伸出手抚了抚那凹凸不平的牙印,“你怎么不躲?”
“为何要躲?”
“那若是我拿刀砍你,你也不躲吗?”
“若是娘子要拿刀砍我,我便站在原地,任由娘子随意发泄。”他轻轻的将她的青丝别到耳后,“我只愿娘子开心。”
长鸢怔怔的看着叶怀霁的眼眸,心中那份汹涌的情绪不断翻腾着。纱幔外的烛光透进来,斑驳的散落在他的侧脸上。她缓缓靠近他,在他唇边印了印,“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