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者无言 第6章 我在你心里很重要？

“我没有说谎，更不会讹人。”

文婷婷的声音颤抖，似乎在这样公开的场合说出这句话，就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勇气。

她的视线越过宋平父亲，看到躲在后面的宋平：“宋平，你当时敢威胁我，现在反而不敢站出来了？”

宋平躲在父亲的身后，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话，外强中干的模样看着让人觉得好笑。

“主任，我想清楚了，我愿意如实的将情况一一说明，裴言是为了保护我才和宋平打架的，请学校不要开除她。”

文婷婷在办公室里，在家长和老师的面前，将她和宋平之间的恩怨纠纷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包括她早恋，和宋平偷尝禁果发生关系，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宋平偷偷拍下私密照，还有被宋平拿着照片威胁……

事情讲到最后，泪水就在她的眼眶中打转，她完全是强撑着说完。

多亏了文婷婷，宋平父子不敢再朝裴言讹钱，最终的商议结果就是赔偿医药费，全校通报批评。

事情结束，莫默跟着裴言一起走出办公室，文婷婷跟在后面，她把莫默拦下来。

“莫默，谢谢你特意打电话告诉我今天宋平要来学校，让我有机会当面把这些事全都说个清楚。”文婷婷在办公室里忍了很久的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我还是很害怕，但是如果一直忍气吞声，我也实在不甘心……”

说话间，文婷婷眨了下眼睛，豆大的泪珠就从眼眶里砸下来。

莫默从校服口袋里掏了张面巾纸，递给她：“你别怕，你今天很勇敢。”

文婷婷接过纸巾，泪水随着心理防线一起彻底决堤，她抽噎着：“可是……当个勇敢的人，真的太难了。”

文婷婷没有告诉莫默，昨晚她和文妈妈大吵了一架，她不想转学，想把实情说出来，但是文妈妈不同意，她今天还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

“有的时候，受害者光是把遭受过的伤害说出来，就已经耗尽了全部勇气。”莫默安慰文婷婷：“但你做出的选择是正确的，受害者不应该缄口不言，那就是将话语权拱手让给加害者。”

这个世界很多时候都是不讲道理的，那些坚持高呼道德的人会被视作“傻子”，但也正因如此，那些敢于在沉默的大环境下发声的人才显得格外珍贵。

“时间不会消除伤害，沉默也不会让一切变好。”

莫默第一次觉得，沉默是金这句话并不适用于所有情况。

告别文婷婷，莫默打算回教室上课，她朝着裴言摆了摆手，让她也回去上课，一转头，发现裴言的父亲并没有离开学校，而是站在走廊的转角处看着她。

“小同学，来，叔叔想跟你单独说几句话。”

裴言父亲虽然年纪大，身材发福有些啤酒肚，但是脸上挂着笑，看起来很随和，像是那种过年会给很多压岁钱的长辈。

莫默和裴言的父亲走到教学楼下的小花园里，在长椅上坐下来。

裴言父亲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莫默：“正是介绍一下，我是裴言的父亲，我叫裴骏。”

莫默接过裴骏的名片，对于生活在小城的少年来说，递名片的动作，只在电视剧里的精英人士身上见过，她这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识到。

小小的一张白卡纸拿在手里，纸张硬挺，上面的印刷字体清晰有力，比学校粗糙的卷子纸手感好多了。

“我叫莫默，一个是草字头的莫，另一个是沉默的默。”

莫默看到名片上，裴骏的名字后面还印着他的职位——骏飞地产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

听起来很有钱。

裴骏脸上的笑容不变：“很高兴认识你，莫默同学。裴言平时在学校里没少烦你吧？”

莫默礼貌的笑笑：“没有，叔叔，裴言她并不是个不讲道理只惹事的人……她有时候挺好的。”

“哈哈哈，我自己的女儿，我最了解她，”裴骏说：“难得这个讨债鬼还能遇见你这么优秀的同学愿意和她交朋友。”

裴骏:“裴言在家里提起过你，她说，在学校里认识了一个很特别的好学生，她想和你做朋友，却总是不知道该怎样接近你，才不会引起反感。”

莫默完全没想到裴言会这样说，她以为裴言向来骄傲叛逆，老师学校在她眼里都不重要，自己这个认识不久的同学应该更算不上什么。

“我们……”

莫默组织语言:“我一直以为，我们关系一般。”

裴骏笑了:“莫默，你的名字是沉默，裴言的名字反而是让她多说话，你看着多巧，你们俩的名字都可以凑成一对。”

“叔叔想拜托你一件事，”裴骏看着莫默:“你学习好，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学生，做事情有章法，懂分寸，光是这一点就很不容易了。而且我看的出来，你很关心裴言，只有你能在裴言冲动的时候劝住她。”

莫默从没想过裴骏说的这些，她根本没想到，自己在裴言那里竟然有这么高的地位。

“我希望你能接受裴言和你做朋友，在生活上和学习上多多帮助她。”

莫默没有立刻答应，裴骏又抛出一个甜枣：“当然，朋友都是要互相帮助的，你如果有什么没实现的愿望，或者是想要的东西，都可以尽管提出来。”

裴骏的话说的十分委婉，但本质上，就是希望莫默在学校看着裴言，让她别惹麻烦，作为回报，莫默可以获得一些额外的零花钱。

莫默只是平时话少，并非对这种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她听明白了裴骏的意思，简单告别后，就从小花园返回教室继续上课。

盛夏的天气闷热，小花园里的各种花草树木长的格外茂密，未经修剪的植物散发着蓬勃生命力，不过大多数学生都没精力和时间取关注这片学校里的美丽风景，他们忙着上课、作业和考试。

在楼道的转角，莫默迎面碰见了裴言。

“老头刚才把你拉过去说什么了？”

裴言问得十分直接，莫默也没打算隐瞒：“你爸想花钱，让我和你做朋友，在学校里看着你好好学习。”

裴言撇撇嘴，似乎早就料到裴骏会有这样的举动，嘟囔两句：“这个老头，真是瞎操心。”

莫默反问：“你不想知道，我最终有没有答应吗？”

裴言很配合的问：“你答应了吗？”

“没有。”

裴言脸上的表情没什么波动，整体反应比在麦当劳吃薯条没有番茄酱还要淡定。

“哦，那真遗憾。”裴言摊手：“本来咱们两个可以平分那份钱的。”

莫默没想到裴言的反应这么平淡，继续说：“但你爸也和我说了些其他的，就比如，我在你心里的地位……”

说到这个，裴言倒是马上急了：“老头说什么了？他没在你面前挑拨离间吧？就算他说了什么你也不要信啊！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是真的想和你好好做朋友！”

“我在你心里，真的有这么重要？”

裴言毫不犹豫的点头：“当然！”

“我说的话你能听进去？”

“当然！”

莫默伸出一根手指，目光坚定的盯着裴言：“那我现在就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裴言点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微微低垂着，紧紧盯着莫默：“你说。”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许再打架。”

裴言皱起眉头，思索一会儿，问：“如果是别人先动手呢？还手也不行？”

莫默摇头：“不行，别人打你是寻衅滋事，你还手了就是互殴，等警察来了就是俩人一起进局子。”

“我能做到不主动招惹别人，别人打我，也勉强能忍，”裴言皱起眉头，看着莫默：“但万一是你遇到麻烦呢？就像今天那个渣男爹想推你一样，这种时候我不动手，怎么保护你？”

“报警。”莫默冷静的说：“今天在办公室里有家长，有金主任，就算没有你冲上去，他们也会控制住事态。如果是再外面遇到危险，最稳妥的方式就是报警。”

看裴言还是皱着眉头，莫默继续说：“冲动只能激化矛盾，不能解决问题。勇敢指的是经过深思熟虑后依旧愿意遵循自己的内心，而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冲上去打架，和别人争强斗狠。”

裴言似乎被说服了，但表情还是很不情愿：“好吧，我答应你。”

“说话算数，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莫默坚定的看着裴言，朝她伸出手：“如果你反悔了，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裴言无可奈何，伸手和莫默拉了勾，两人的手指相勾，莫默碰到裴言指甲上涂着的透明亮片指甲油，裴言蹭到莫默中指关节处陈年的厚茧，那是长时间握笔写字磨出来的。

她们就像是截然不同的两条直线，家庭环境、成长经历、性格习惯全都相差甚远，但却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相交在一起，甚至还成为了朋友。

那一年是2005年的盛夏，莫默和裴言在林阳一中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