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默敏锐的感觉到,裴言自从卫生间洗手回来以后就不太对劲,但是她也猜不准究竟是因为什么,和沈妙仪结束饭局后,两个人开车先回了莫默家小区。
2019的最后一天,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北京三环高速路上还是堵车,拥堵的车流缓慢行驶着,灯火汇成一条流动的河。
莫默拿着手机回复着工作信息,突然听见裴言叫她:“快看,下雪了。”
她抬起头,正好看见漆黑的天空中飘落点点雪花,雪花落在车窗玻璃上,晶莹剔透。
在北京生活十一年,莫默早已熟悉了下雪,但每一次依旧会觉得很漂亮。
“这是咱们两个第一次在一起看雪,”裴言转头看着莫默,笑了:“林阳不下雪,新年只有烟花。”
“嗯,一中旁边的那个广场上,每年都会有烟花。”
莫默转过头,对上裴言的眼神,她在十七岁的时候看过一场盛大的烟花,当时陪在她身边的人是裴言。
兜兜转转十多年,现在还是她们两个人在一起看北京的第一场雪。
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情,莫默突然很想要握一握裴言的手,但是她心里纠结两秒,只是轻微的动了动手指,没敢踏出那一步。
这场雪来的很快,下的也很大,等裴言把车开进小区的时候,地上已经累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莫默推门下车,踩在松软的雪上,脚下咯吱咯吱的响。
裴言撑开一把伞盖住莫默:“雪下太大了,你拿着伞上楼吧。”
莫默摆摆手:“不用,我快跑两步就进楼道了,这点雪不要紧。”
但是裴言并没有就此罢休,她一手撑着伞,一手主动拎着莫默的手提包:“走吧,我送你上去。”
看她这个一定要把自己送上楼才放心的架势,莫默也没有再拒绝,两个人撑着一把伞。
这本来只是一把单人伞,两个人一起打有些相形见绌,走进楼道里面,裴言的一边肩头已经被雪花打湿。
莫默把围巾还给裴言,裴言虽然极力掩饰,但她还是能看得出裴言的心不在焉,发出邀请:“要不要上去坐一会儿?给你换件衣服。”
莫默把裴言带回了家,从鞋柜里面拿出上次裴言来家里时穿过的那双拖鞋,又主动烧上热水,把家里安神的薰衣草香熏点上。
裴言被安置在沙发上,看着莫默为她忙前忙后,刚想开口:“我就坐一会儿,你不用麻烦……”
下一秒,一杯蜂蜜水就塞到了她的手里,温热的温度和香甜的味道让她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莫默家不算很大,但最可贵的是地段好,而且还有一个大大的落地窗,外面的灯火映照进室内,很有氛围。
“当初为了装这个大落地窗,可是花了半年的工资。”莫默端着一杯水在裴言旁边坐下来:“怎么样,好看吧?”
“超级好看,”裴言很给面子,开玩笑:“我们大律师就是豪气。”
莫默轻笑一声:“我就是给人打工的,比不上你家开公司做生意。你这次回国,叔叔给你安排的住处应该比我这里好多了吧?”
提到裴骏,裴言心底涌起一股抑制不住的疲惫,她揉了揉眉心,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开口:“莫默,我家里的情况,可能比我之前想的更复杂。”
莫默安慰她:“没事,有什么情况你先和我说说,是叔叔有外遇了还是你新增弟弟妹妹了?还是你家突然破产了?”
莫默也算和有钱人打过许多交道,在她看来,有钱人的家庭突发问题无非就是这几种。
裴言向后靠在沙发上,抬手遮住自己的脸,闷闷的说:“比破产更坏,我现在倒恨不得老裴的公司立刻破产。”
裴言的话语中透露出浓浓的疲惫,这是莫默很少看见的,在她的印象里,裴言总是那个风风火火张扬肆意,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她很少见裴言面对一件事情表现出这样无力的一面。
这样的裴言,看上去有些脆弱,莫默下意识的有点心疼。
她将自己的手轻轻盖住裴言的手,无声的安慰着她,轻声问:“是刚才沈妙仪和你说什么了吗?”
裴言从前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直性子,但是在国外自己独立打拼十几年,她满身的刺也被磨得圆滑,学会了说话说一半,有事藏心里,更别提这次的事情牵扯太大,她的父母,她的家人,甚至是她自己都被卷入其中。
在开车送莫默回来的路上,她本来决定了要把这件事暂时瞒下来,不想让莫默为她担心。
可是现在莫默一句安慰,她费力铸成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反手将莫默的手紧紧握住,将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说完以后,裴言抓着莫默的手,反而觉得心里平静下来了,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踏实了许多。
“你现在心里是怎么打算的?有主意吗?”
莫默平静的声音在此时显得格外令人安心,她轻轻拍拍裴言的肩膀安慰,裴言顺势把额头靠在她肩膀上,慢慢摇了摇头。
莫默的声音从裴言头顶传来:“那我给你提个建议。明天就去调公司往年的账目核实,同时单独约谈公司里面有可能知晓相关内情的负责人,谈话录音,如果情况属实,立刻带着相关证据去公安机关检举揭发。”
裴言握着莫默的手颤抖了一下,没有说话。
莫默一眼看出裴言心里的纠结和犹豫,干脆的点破:“你比我要更加了解裴骏,他如果能在你的劝说下良心发现去自首,也就不可能走到现在这一步。习惯了昧着良心挣快钱就像染上了赌博,不可能靠自己改掉的。”
莫默说完这句话,屋子里面沉默了几秒,然后才听见裴言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的声音在抖:“他养了我这么多年,我真的不想亲手把他送进去……”
莫默搂住裴言,有节奏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我知道,裴言,我都知道。”
她知道裴言的愤怒和痛心,了解她的纠结和无奈,她能感受到裴言那刻紧贴着她的心脏在一下又一下的跳动,甚至觉得自己的心也被一双大手攥紧了,在和裴言一起疼。
莫默也是在这一刻才意识到,她和裴言之间的羁绊已经到了一种无法隔断的地步,就算是在时间的长河里冷却了十一年,她也无法切断这种联系。
她们就像彼此的影子,影子是无法舍弃的。
——————
当天晚上,莫默担心裴言心不在焉开车会出危险,所以把她留在自己家里过夜。
她家里有一间空着的客房,平时被她当做书房用,但是有一张沙发床,偶尔来客人的时候也能凑合一下。
第二天是元旦假期,莫默睡了个懒觉,十点才起床,打着哈欠走到冰箱前面拿牛奶,看见一个贴着便签纸的保鲜饭盒。
拿起来一看,是一份准备好的三明治,便利贴上面写着一行字。
【早餐热一下再吃,我去公司了,中午买菜回来做饭】
莫默刚起床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等她热好了三明治,塞进嘴里嚼了一半,才反应过来一些不对。
裴言这个熟练的语气,好像已经把这里当家了!
突然被反客为主的莫默感觉到了深深的危机,她也没闲着,吃完早餐就下楼溜达了一趟,在小区门口的水果店买了兜水果填充冰箱,顺便抱回一捧还沾着水的鲜花。
等裴言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副堪称岁月静好的美丽画面。
客厅落地窗前的茶几上摆着一个花瓶,茶几上散落着几枝花,莫默穿着暖色毛茸茸的家居服盘腿坐在沙发上,长长的黑发柔顺的披散下来,午间的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像是为她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整个人显得静谧又美好。
裴言忍不住走上前,从背后搭上莫默的肩膀:“真好看。”
莫默正在对照着手机上的教程插花,头也不回的说:“还没插完呢,你就在这里睁眼说瞎话哄我吧。”
裴言笑了:“我夸的不是花,是你真好看。”
莫默不说话了,她的面部表情丝毫看不出变化,但是慢慢变红的耳垂却出卖了她。
感觉到自己的耳垂温度在上升,莫默赶紧把裴言赶走:“你自己找点正事儿干去!不是说买菜回来做饭吗?我今天中午可就等着吃了。”
裴言一笑,起身去厨房,一边处理买回来的食材,一边继续和客厅里的莫默搭话:“今天我去公司调账本了,沈妙仪说的没错,采买的账目的确有问题,我还发现有公司内部人员虚开增值税发票,这也不是件小事。”
莫默追问:“你找其他员工问了吗?”
“我刚上任不久,还不确定具体有谁靠得住,”裴言说:“不过我能确定有人虚开增值税发票,以这个为理由去报案,应该也够了吧?”
“嗯,不过最好再等两天,”莫默停下手上的活,扶了扶眼镜:“等过完元旦假期,我给你介绍一个靠谱的刑事律师,有他做你的代理人,我才能放得下心。”
裴言做饭很快,半个小时的功夫就完成了两菜一汤,两个人简单吃完中午饭,剩了几口豆干肉丝没吃完,裴言用水冲干净,拿打包盒装起来,说要回去带给萨摩耶吃。
莫默问她:“你一个人开车回去行吗?昨天刚下过雪,现在街上路滑。”
其实她是担心昨天的事对裴言冲击太大,开车不安全。
“没事,我就是回去喂个狗,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比较忙,要把它暂时送到宠物店寄养,”裴言无奈的一笑:“报案以后我也要配合调查,总不能我某天突然被传唤,让小狗一个人在家里饿肚子吧。”
莫默略微思考,开口:“其实也不用特意送到宠物店,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喂一喂,家里地方还算大,应该装得下一只小狗,哦不对,大半挂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