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初歇,放晴的天一碧如洗,阳光照在缀满水珠的梧桐树枝头,折射出熠熠光辉。
韩宇从树下走过,合上伞,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抬腿继续往前。
今日是母校百年校庆,又有史学界的资深学者开诸子百家系列讲座。韩宇专门坐两个小时的公交返校,紧赶慢赶总算在讲座开始前赶到了礼堂。
T大是老校,校区自带陈旧滤镜,唯有这新建半年的大礼堂透着浓浓的现代气息。礼堂很大,足以容纳八百人,但因为今天开的是学术讲座,来的人并不多。要么是中文系的学霸过来长见识,要么是其他系的学生来混发展分,稀稀拉拉坐了三五排人。
韩宇在第五排中间的位置坐下,正对着大屏幕,可以看清PPT上每一个字。负责讲课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学者,带了副无框眼镜,笑起来有点眯眯眼,特别和蔼。
老学者不会用PPT,也全程都没关注过PPT,拿着麦随便挑了个切入点就开始讲。
诸子百家是个很大的课题,无数人皓首穷经也研究不尽,一个讲座能说的内容连皮毛都算不上。但老学者讲得认真,底下大多数人听得也认真。
不过韩宇只听了一会儿就忍不住跑神。
回到现代也有一个月了,他的生活并没有因为这次穿越而发生什么改变,顶多就是练出一手好厨艺,外加有系统可以兑换日常用品,省去一部分花销。与其他穿越者相比,他宛如一条咸鱼,还是洒盐少了的那种。
在先秦时期呆得久了,刚回来那几天,他做什么都觉得不对劲,连手机和电脑都给戒了。打开手机里几个打着古风名号的游戏,玩一会儿便卸载,毫无代入感不说,所谓的古风服饰也做得很现代,心里各种不适。
那段时间,他空闲时几乎都在看书,把大学时期都没看完的四书五经啃了个遍,认真程度把他自己都惊呆了。
好在一周之后他就重新适应了现代生活,也恢复了断更一段日子的小说的更新,但看书这个习惯还是没放下。
韩宇偏爱先秦诸子的著作,原本空空荡荡只作为装饰的书架放满了庄、墨、韩的原文和解析书籍,码字之余他偶尔看到书架上满满的书,会生出一种自己居然成了个文化人的感觉。
这也是他今天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讲台上,老学者以墨家作为开头,往后依次讲了儒家、兵家、纵横家,将近收尾之时,话锋一转,提起了韩国两位人杰——韩非、张良。
韩宇这边跑着神呢,冷不防听到这俩熟悉的名字,游离的思绪瞬间回神,一抬头就看到PPT上《五蠹》的选段,旁边附着一张历史书上的韩非画像。
“韩非和张良是一对忘年交,两人同出于韩国贵族阶层,政见也多有相似之处,可以说,韩非对于张良的影响是非常深远的……”
老学者不谈这两人的学说和功绩,而是说了几件有关他们的逸闻趣事。比起枯燥的学术知识,这种近似八卦的内容显然更合大众口味,至少有二十几人因为这个话题抬起了头,游戏也不玩了,手机也不看了,觉也不睡了,听得津津有味,两眼放光。
韩宇看着都替讲台上的老先生哭笑不得。
听着历史上的韩非子与留侯那些鲜有人知的事迹,韩宇渐渐出神。
这段历史与自己无关,也与他遇见的那两人无关。
“……B大的考古系去年发掘一座秦墓时,找到了一些疑似是韩非、张良的手札真迹,目前存放在我省博物馆进行修复和翻译,这边给大家放两张图片……”
老先生说着,挥挥手示意播放PPT的人放下一张,屏幕上的《五蠹》选段立刻跳转成几张图片,是这些手札出土时拍的照片,保存还算完好,字迹也比较清晰。
韩宇扫了一眼,被其中一张图片吸引了注意。
——雪深天寒,吾与友子房下朝归来,往四公子府探望四哥……
韩宇眨眨眼,还没来得及看完,PPT便跳转回上一张。
“手札的内容很有意思,写的大多是生活琐事,但还不能肯定就出于韩非或张良之手。大家有兴趣可以到B大官网考古系的页面去看看已经还原的内容,真就像写日记似的,读来十分有趣……”
老先生后面又讲了些历史名人的趣事,韩宇却无心再听,拿出手机查询手札的具体内容,可惜看了一圈,只从B大官网上看到几张模糊的图片和一份文物展览通知,并没能发现那张图片的内容,也没有再见哪一块内容提及“四哥”二字。
韩宇躁动的心冷却下来。
讲座结束时已经将近一点,饥肠辘辘的韩宇离开学校,就近找了一家面馆解决午饭。
面馆老板是个重庆人,一口塑料普通话亲切又有喜感,放辣椒的手法豪迈而潇洒,看得人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韩宇作为一个精神湖南人,灵魂川菜党,当然是不假思索地要了微微辣,饶是如此,在他的麻辣牛肉面端上来时,他还是被足有两厘米厚的辣椒油熏得眼泪掉下来。
手握纸巾,韩宇一边吃一边哭,吃一会儿哭一会儿,半碗面下去,他自己还没什么,坐在他邻桌的妹子看不下去了,给他递了包纸巾后关心地问:“先生,你是失恋了吗?”
韩宇抽噎着摇头:“不,是这面太辣了。”
妹子一梗:“既然这么辣,要不就别吃了?”
“不行。”韩宇一擦眼泪,挑起一筷子面边哭边吃,“这面太好吃了,我不能浪费。”
妹子:“……”
吃过午饭,韩宇拿妹子给的纸巾包了块冰,捂着通红的双眼离开面馆。走到公交站前,他本打算直接回家,但看线路时发现有一班车会经过B大,正好这班车从远处缓缓驶来,在他身边打开了门。
这不是巧了吗这不是?
带着一种莫名的宿命感,韩宇上车投币,坐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十分钟后,公交车停在B大校门口左侧的公交站前,乌泱泱一群学生上车。韩宇见状,赶紧从后门下去,把座位让了出来。
去年挖掘秦墓时找到的古物基本都保存在省博物馆,不过因为发掘工作由B大负责,所以书籍类的古物和几幅损毁严重的帛画都在B大,复原工作也是他们在做。
刚好B大前年新建了一个小型博物馆,考古系的几位教授商量后将几本已经复原完毕的古籍放在其中进行为期三天的展示,今天是第二天。
问了几次路,韩宇花了十多分钟才找到位于人工湖旁的B大博物馆,由于是外校人员,他不得不在门卫处登记了全套身份信息,一番折腾后总算走进了博物馆。
秦墓古物有单独的展区,是一间大而空旷的房间。韩宇进去时,展区里只有三五个考古系的学生在专心品鉴,过分宽敞的空间放大了一切声音,脚步稍微重一点都十分突兀。
韩宇轻手轻脚来到存放古籍的展柜前,头顶的液晶大屏幕上不停地轮换播放古籍内容。他看了一下展柜中古旧的书籍和旁边的介绍,目光在“作者疑似韩非”一句上多停留了几秒,而后退后几步,仰头去看大屏幕。
——大军压境,秦使入城……
——一叶落而知秋……
——夫天地之法……
——吾与子房小友……
——今日有雨,吾披衣行雨中……
韩宇一页页看过去,却始终没有看到先前在讲座PPT上看到的那段话。如果不是记忆太真实,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毕竟他翻遍先秦历史,提到韩国的并不多,更没有一篇典籍记载任何一位行四的公子,连韩非的著作中也未曾出现过相关的内容。
他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
叹了口气,韩宇离开古籍展柜,溜达到对面放着帛画的展柜前,一抬头,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雪深天寒,吾与友子房下朝归来,往四公子府探望四哥……午餐……晚餐……食两餐,饮酒半坛,胖二斤。此风不可长,明日需婉拒四哥留饭之邀。
次日。
食鲜酒美,不可拒,又胖二斤。
看到这段话,韩宇第一反应不是“终于找到了”,而是“这怎么一股《胡适日记》的既视感”?
……
“咳咳……”
棠梨小院内,韩非立于树下,仰头望着一树雪白的梨花,凉风自襟前拂过,他受了凉,不禁低咳了几声。
这时,张良从屋内走出,臂间搭着一件长衣。他走到韩非身后,将衣服披在他肩上,轻声道:“韩兄,春寒料峭,切莫在风中站得太久。”
韩非拢了拢衣领,回身冲张良微微一笑:“无妨,我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在屋里闷着反倒不好。对了,卫庄兄伤势如何?”
张良轻叹道:“卫庄兄受盖先生与阴阳家高手夹击,真气逆行,血气疲弱,虽然能暂时以强大的内力压下伤势,但长此以往必会留下暗伤,还需尽早治疗。”
韩非微一扬眉:“盖先生打伤卫庄兄?”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张良轻笑一声:“不,卫庄兄的伤几乎都源自阴阳家术法,盖先生应该只是牵制了一阵子。”
摇摇头,韩非抬手接住一朵落花:“既然卫庄兄暂时无事,我们明日便离开此地,前往小圣贤庄。”
张良笑意减退,犹豫着问:“韩兄,我们……不回新郑看看吗?四……四公子的东西大多还留在那里。”
“不用。”韩非的指尖抚上腕间红绳,细细摩挲,“最重要的东西已经在我手中,其他的……不过是身外之物。”
张良眼神微黯,随即又笑了起来:“想来四公子也不会在意那些物件,便留与后来者吧。”
“人生路远,”韩非眺望远方,眼底云烟弥漫,“终有再见时。”
一个月前,韩宇从他们身边离开,卫庄说他救了韩非后便避世而去,不知所踪。
其实两人都知道卫庄是在说谎,但仍是信了这谎言,给自己留些念想。
或许哪一日他们真能重逢呢?人活着,总得有点希望。
想看秦时明月时期的人多,那就写秦时的,汉代的话可能写一章或者几段。
今天我跟基友聊起秦时和天九的时间差,大概是十三年左右,基友吐槽这么大的跨度根本不是小年轻谈恋爱,而是老腊肉谈恋爱,还劝我去掉零头取个整数。我一想十年也不错,就当是韩宇的量子波动影响了时空进程,于是答应了。结果基友开口就是:好,那把十年去掉,三年刚刚好。
我???
没必要,不可以.jpg
知道你不想让非哥和小良子等太久,但三年不行,真不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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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