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酌非前往桑海之前,韩宇同她见了一面。
姑娘是好姑娘,模样好,才情好,若非她与韩非两人都明明白白地说了对彼此并无心思,站在一起,倒还真是一对无比般配的璧人。
当然,韩宇与沈酌非见面并不是为了磕cp,而是另有正事。韩宇出题考校了她一番,发现她对几本教材的内容掌握得很是扎实,不但各科学识融会贯通,甚至能够从中阐发新的观点,别说教一群零基础的孩子,就是教韩宇都绰绰有余。
考校结束之后,韩宇满意地夸奖了沈酌非几句,把人姑娘夸得脸都红了。韩非和张良在一旁看着,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微妙感。
送走沈酌非,韩宇往桌案后一坐,正准备再跟韩张二人好好夸夸她,话还没出口就被韩非的询问堵回去了。
“四哥似乎对沈姑娘颇有好感?”
说话间,韩非微微一笑,眸光清澈如洗,却令韩宇莫名的心里一突。
“怎么说呢……”韩宇摩挲着桌上空白竹简的边沿,小心地斟酌语句,“我主要是欣赏沈姑娘的才学和志向,并无他意。”
张良温和笑道:“沈姑娘确实才华不凡。说起来,四公子已及冠两年,何以至今仍未成亲?”
韩宇:???
这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他的亲事上了呢?刚刚不还在聊沈酌非吗?
“啊这……我暂无结亲之意。”韩宇一头雾水的同时还有些紧张,生怕张良下一刻就掏出幅画像说四公子我给你做个媒,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是吗?”
所幸张良只淡笑着应了一句,没再追问为何不想结亲。
但不知是不是韩宇的错觉,他总觉得从张良这一抹笑容里看到了如释重负的意味,就连旁边的韩非似乎也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不过鉴于他实在想不通两人为何要如释重负,所以还是将此归为错觉,很快把此事便抛到脑后。
韩宇的“星火计划”到此便暂告一段落,剩下的只有交给时间去检验。
于是,无事可做的他又恢复了从前清闲自得的生活,除了被韩王勒令不得随意缺席早朝而被迫早起之外,他的日子过得无比惬意,与天天跟夜幕互相算计的韩非形成鲜明对比。
韩非对此颇有微词,得空便跑到他府上蹭饭,且回回连吃带拿,让韩宇又好气又好笑。
他和张良一样,与韩宇相处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转眼间,韩王生辰已至。
一国之君的生辰,虽不是整岁,却也因身份格外不同而被赋予深重的政治含义,失却了生辰原本的意义。
在姬无夜的卖力筹划下,生辰宴会办得十分隆重盛大。宫宴上什么都有,山珍海味、金银玉器,琳琅满目,无所不包,唯独没有真心实意。
人人都在说着祝贺之词,可那些恳切真挚的语句中却无半分出自真心的祝福。
韩王却不在意这些,看着尔虞奉承的宫人和官员,他笑得开怀得意,仿佛真能在一声声的祝贺中千秋万代永生不灭,于大厦将倾之际燃尽最后一点恢宏光彩。
韩宇和韩非同享一桌,二人说完祝词之后便坐下,不再应酬,也不像一般官员那样拼命找机会与韩王搭话。
张良与张开地在二人邻座,三人隔着两步距离,小声交谈着。
“此回宴会花费过奢,实在太过奢靡浪费。”韩非攥着酒樽微微蹙眉。
不久前国内方爆发粮灾,现下便举办如此铺张的宫宴,这令他非常不悦。
“没办法,这毕竟是父王的寿宴,哪怕筹办的人不是姬将军而是其他人,情况也是大差不差。”韩宇也觉得不舒服,但比韩非看得开些,“罢了,饮完这杯我便离席,宫宴的菜肴我有些吃不惯。”
与韩非对视一眼,张良颔首道:“良同四公子一起。”
韩非赴宴的目的还未达成,不能像韩宇一样说走就走,只得惋惜地道:“四哥若是回府下厨,可定要记得为我留一份。”
韩宇好笑地道:“你还真把我当厨子了?”
他一笑,韩非便忍不住也弯起嘴角:“这不是四哥自己选择的路吗?当然,若四哥不想当厨子,而有了其他志向,我亦会助四哥得偿所愿。”
韩宇回他一抹假笑:“不必,我觉得当厨子就挺好。”
说完,他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与张良一同离开了宴席。
沉迷于饮酒作乐的韩王并未发觉他们的离去。
走出王宫,冷风一吹,韩宇才觉方才的酒上头。醉意随着凉风拂过而侵袭四肢百骸,他不由得晃了一下,踉跄着倒向一旁。
见状,张良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手臂一揽,原本向另一边倒的他扑进了张良怀里,若不是张良下盘稳当,两人可能会在地上滚成一团。
“四公子,你……”
“无事吧”三个字在嘴边转了一圈,还是没能说出口。
张良圈着韩宇的肩膀和腰身,将人搂在怀里,以免他又跌倒。韩宇醉得有些迷糊,看什么都天旋地转,张良的俊颜落在他眼底起码叠了十层重影,眼晕得很。
他捂着脑袋咕哝:“这酒后劲怎么这么大……”
张良闻言,忍俊不禁道:“那是燕国最烈的酒,后劲自然大,四公子没见韩兄也才饮了两杯吗?”
“是吗?这样啊……”
韩宇晕得厉害,靠在张良肩上,闭着眼,不一会儿便迷糊了过去——揪着人家的衣袖睡着了。
张良怔怔看着他平静的睡颜良久,心中轻叹一声,揽着他登上停在宫门口的马车。
马车内点了烛灯,暖光盈满车厢。
张良借着光线把韩宇放下,想了想,挪开旁边那小憩用的枕头,让韩宇枕在自己肩上,又解下外衣披在他身上御寒。
风声疏阔,枝头有绿芽静悄悄地生发,预示着早春的步伐已行至新郑。
摇曳的灯光下,张良凝视着安然沉睡的韩宇,心绪如书房桌案上的那盆碗莲,水色清清,颜色灼灼,清澈又宁静。
忽而韩宇一动,如平常睡时揽住抱枕一般抱住张良的腰,如同在那盆里投下一粒石子,搅乱张良心上一池春水,也惊了那安静绽放的花。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想为韩宇拨开鬓边一缕碎发,但指尖颤抖了半晌,终究还是没敢触上,又缓缓收了回来。
张良并非普通少年人,有些事,他到底不愿僭越。
“四公子。”收紧圈在韩宇腰上的手臂,张良明知他听不到,仍是低声说道:“良……冒犯了。”
……
日子一天天地过,对于韩宇而言,似乎每一日都无甚区别。
三月,初春时分,韩非与张良刚刚在同夜幕的交锋中大获全胜,心情正好,便约韩宇一起出城踏青,同行的还有卫庄和紫女。原本红莲也想跟来,只是临出门之际被韩王叫走,小姑娘虽然不情不愿,可也不能抛下父王选择兄长,便恹恹地去了韩王寝宫。
新郑城外有一片林子,四时之景不同。春有桃花,夏有绿荫,秋有红枫,冬有雪松,清泉泠泠激石,带着早春的桃瓣欢快远去,一只小鹿悠然步于林中,见有人来撒蹄便跑,只留一枝摇曳的桃花惹人遐思。
踏春的终点定在泉水旁,嶙峋怪石间掺杂着一片碧绿的草地,正适合布宴小酌闲谈。
紫女带了矮几与酒菜,早早便摆下了午宴,卫庄躺在花间小憩,韩宇三人围坐一桌,随意谈天。
不言风月,更不说朝政,只是闲谈。
韩非和张良就儒家、法家的一些观点进行辩难,引经据典,滔滔不绝。现在的张良年纪尚小,但学识谈吐俨然不俗,与韩非也能辩个不相上下,各有收获。
辩论的人有收获,旁听的人自然也有。韩宇捧着杯热茶笑眯眯听两人交谈,一瞬间仿佛回到大学时期的讲座现场,那时他无心倾听,一门心思放在游戏上,现在的他没了游戏,试着听一耳朵,居然也能听懂不少。
只不过让他有些纠结的是,韩非与张良辩不出结果来的时候,总喜欢问他一句“四公子,你怎么看”。韩宇能听懂,但很难顺着他们的思路做更深入的拓展,于是只能回以一个“你们说得都对”的微笑。
他不回答,韩非和张良也不介意,扭头又继续投入论述。但也有极少数的时候,他们会拉着韩宇阐发自己的观点,非要韩宇从他们之间选一个出来。
韩宇选谁都不行,看着他们一脸无语,这时躺在树上的卫庄就会冷哼一声,终结他们的“对决”。
“你们怎么跟孩子似的?”韩宇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四公子此言差矣。”张良温温柔柔地反驳,“理越辩越明,良与韩兄是当局者,有时自迷而未可知,这时便需要旁观者为我们拨开雾霭,指正路途。”
韩宇哭笑不得:“我何德何能为你们指正路途,我连你们在走什么路都不大明白。”
“诶,四哥此言过谦了。”韩非端着酒盏轻轻摇晃,微微弯起的桃花眼倒映着天光水色,一派风流,“四哥对当下流传的数种学问知之甚深,犹以儒、法、墨三家最甚。若非如此,又怎能编出那本教材呢?”
“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韩宇摇头道。
一言以蔽之——九年义务教育yyds!
张良饮了口茶,觉得辩论半天也辩累了,微笑着换了个话题:“四公子近日可有新作?”
“嗯?”韩宇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问的什么。
“良曾听千乘先生说四公子常做奇诡怪诞之文章,并在写完之后会说与他听,”张良顿了顿,神色有一瞬间极为微妙,但很快又若无其事道:“如洪荒三大气运之争之流……故良有此一问。”
奇诡怪诞,好一个奇诡怪诞。
韩宇对这个评价无言以对,又想想平日给千乘和玉姬说的那些故事,果断摇头:“只是些传闻轶事,不值一提。”
闻言,张良眉梢轻挑,韩非则索性放下酒盏,点了点自己的鼻尖问:“四哥,我是你的什么?”
“你是我的……”把涌到嘴边的“优乐美”三字咽下,韩宇不自然地停顿片刻,“……兄弟。”
韩非心里一动,被“你是我的”一句撩拨了一瞬,面上却未表现出来,只撇下眉眼与嘴角故作委屈地道:“那为何四哥的故事千乘先生听得,我却听不得?”
韩宇:“……”
这是在装可怜吗?也未免太浑然天成毫不违和了吧?
张良和紫女见状,纷纷掩面而笑,韩非却不以为意。
韩宇无奈地轻笑道:“好吧,你想听什么?”
韩非立时喜笑颜开,速度快得犹如川剧变脸:“四哥觉得今日适合听什么,便说什么吧。”
韩宇点点头,在记忆中翻找了一阵,扒拉出一篇无cp修仙大作,斟酌着语句说了起来。
得想办法在先秦时期诸子百家流派里整个说书家出来。
韩宇暗暗地想。
没想到吧,我又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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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