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鱼是个技术活 第1章 牡丹花和仙人球

楚琰喜爱玫瑰，可世人总说玫瑰艳俗，不如莲之淡雅、菊之高洁。他嗤笑，笑无人懂他，他爱玫瑰赤红，那颜色像极了开膛破肚的真心。

楚琰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多么高尚的人，那两条坍缩的人生线在针管一次又一次扎进惨白皮肤下时有了交点。现实一点又一点消磨掉了他的棱角，他想和玫瑰葬在一起，带着尖刺死于浪漫，可是他做不到，他的人生就像是开了一个又一个玩笑，这倒是挺像他养的仙人球，也有着尖刺，可非要学处事圆滑，终害人害己。

楚琰觉得自己就是那盆他养的仙人球，长不成玫瑰的艳丽，可夜色之中总有人夸白花皎洁坚毅，他觉得这两个词不像他。如果有人用胆小怕事来形容他，他反而能心安理得的接下。可是，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吵着自己，挥不走、甩不掉……他把自己结出的丑陋孤僻的白花大方展现给所有人看，像捧着什么珍宝，眼里满是自豪。

楚琰想不明白，他是一盆仙人球，待在白白的空间里，开着白白的花，和周遭的世界融合在一起是那么渺小，怎么会有人注意到他，又把这当做炫耀的资本。

他想他应该是讨厌这么多人吵吵闹闹围在自己旁边的，可是他又舍不得赶走，只好放任他们喧嚣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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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邦2366年冬，天气晴。

楚琰第二十三次打开收藏稀有矿石的展示柜，再一次认真关上门后，顺手擦去了展柜上的灰尘。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出发去本星最大的购物中心，重新为楚璇挑选一份合适的礼物。

楚琰来到这个世界六年，唯一的亲人便是姐姐楚璇，又因在军区任职，聚少离多。楚家作为曾经福柏星的首富，他的生活过的枯燥且乏味。

父母二人都因一场六年前的“星舰突袭”事件离世。至此楚家隐退，楚母穆醒枝所在的穆家也和楚家彻底断联。

楚璇撑起了楚家的一片天。

而那时的楚琰才不过是一个刚穿过来两个月大的婴儿，等他熟悉起联邦语言后才得知，不过才十八岁的楚璇以极其狠厉的手段，回拢所有和楚家有联系的资金流，操盘楚家旗下公司的股市，扶植盛家崛起，不留给外人任何可乘之机，期间前后不过超过六个月，做事之果决，也称得上是联邦的一段佳话。

而现如今，楚璇因在第三军区统管的赛特星击退异兽潮有功，晋升为少将，有两周作为职务调整的休息时间，楚璇借此机会回到福柏星和楚琰一起过个年。

楚琰墨绿色的眸子微垂，欣赏着飞行器下的盛景，伸手打开飞行器的收音，底下的主持人慷慨激昂的声音透过广播传来。

“接下来是盛来公司最新研发的S级轻型家政机甲…让我们尽请期待。”

就是这个盛来集团，背后最大的股东的盛家，推出服务型机甲，带动机甲服务业连带产业发展。打着“让机甲走进千家万户”的名头，赚的盆满钵满，接替了楚家首富的位置。

楚琰最终没有飞到购物中心，飞行器在一条花鸟市场街停下。

随着联邦近千年AR技术发展，实景化技术早就达到肉眼难以分别的程度，花鸟市场的人流量可谓萧条。但好在福柏星地理环境据说最接近当年的蓝星，四季依旧分明，仍有不少人会来购买，没让此地完全没落。

楚琰漫无目的走在街上，眼前这些营养液培育的鲜花各个娇艳欲滴花期漫长，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走进一家花店，凭借着自己超高的审美艺术，在花店店员不解和试图出声制止的神情下，极度认真地挑了九支又粉又大的牡丹花让店员自由发挥配花包扎。

抱着怀里一束竭尽花店员毕生所学，却依旧称不上雅观的花束，楚琰显得格外满意。又轻车熟路的拐到一个死胡同，同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买了一株冒着勃勃生机的仙人球。

这家是经过楚琰实践检验存活率久的。

一手鲜花，一手仙人球，折返的脚步都不由得轻快了几分。

这株仙人球应该可以在他手底下撑三个月，算上上辈子，这是他养的第63颗仙人球。

小腿处似有东西阻碍。

楚琰抬在半空中的脚步来不及收回整个人便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向前扑去。

楚琰迅速权衡左右手的价值，最终以姐姐的礼物完胜，整个人在空中半旋，护住手中的鲜花。另一只手中的仙人球就没有这么好运了，直直朝外飞出。

预想之中痛感并没有传来，楚琰整个人砸在了一个“软垫”上，隐隐听见身下传来一声闷哼。

楚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仙人球的瓷盆重重砸在地上，经过改良的材料不易砸碎，盆栽落地后又弹起 ，盆泥分离，泥土在空中洒落，那颗圆滚滚的仙人球朝楚琰袭来。

来不及思考，楚琰压着身下的东西往旁边就是一滚，躲过仙人球的“攻击”。

仙人球重重地砸在那看不清楚原本颜色的粗布上，这一次倒抽凉气的一声楚琰听的特别真切。

发生种种也不过在刹那之间，不止楚琰懵了，连带着赶过来的一圈小孩也懵了。机器人护卫见此闪身扶起还呆愣在原地的楚琰，又将被楚琰护住的鲜花接过。

此刻的楚琰终于有机会看清那团肮脏的是个什么玩意。

是个……人？

围绕周遭的小男孩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杀人犯的小孩死了！！”一群小孩做鸟兽状四散逃开。

虽不致死，楚琰听此也慌了心神，顾不得自己的洁癖，快速蹲下查看鼻息。已是福柏星的深冬，躺在地上的小男孩满身污泞，衣着不过是几片粗布料，空落的罩在身上，面容惨白，嘴唇更是毫无血色，楚琰感觉到微弱的鼻息，便连忙招手让护卫带去医院。

回想起周遭小孩呼喊的“杀人犯”，也不知真假，看着雪地中消瘦的身影，终是没有忍下心来：“带去让项年帮他检查一下。”

此刻的楚家大门，楚璇已经换上了黑色的休闲服，高挑的马尾简单扎于脑后，却也遮盖不住独属于军人的气质，步伐稳健朝屋内走去。

看见院内一角新增的几株死去的仙人球，嘴角几不可察的抽了抽，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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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琰在深思，自己是错在左腿先迈进了家门，还是错在今天穿了明黄色的休闲服。比起飞行器上的懒散坐姿，现在跪在楚家沙发前的姿势，显得格外的端正以及熟练。

楚璇半靠在沙发上，没有理会让人眼前一黑的牡丹花束。扫过光脑上项年不断发送来的消息。

专业垃圾回收：你弟送来的这个人你认识吗？

专业垃圾回收：不会是遭受虐待了吧？不应该啊？现在联邦儿童保护法那么严苛？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身体营养数值这么低的人。

楚璇手指轻点屏幕。

cx：不清楚，我刚回来。

专业垃圾回收：这小孩再晚点送过来，就不用送过来了。

cx：你先治着，我去问问那小崽子。

一天不给她惹事，还真不是他弟楚琰的作风。

楚璇盯着面前跪的板板正正的小孩，如果不是回到家已经看到那些美名其曰“老婆本”的稀有矿石又多出了不少；那一门门专业课老师的投诉，那丑的…算了小屁孩的一片心意…个鬼！那些稀有矿石的成色摆放要多绝，就反衬着这一束牡丹有多么惊世骇俗；更不要提还有一个在医疗舱里躺着的……

身为联邦第三军区少将，星际军校优秀毕业生…对于楚琰的教育是可以说是楚璇那灿烂人生履历中的唯一黑点。

看着面前一脸无辜的小崽子，楚璇感觉自己太阳穴紧的发疼。拳头握紧垂在沙发旁，强忍住自己想要揍一顿的冲动。

她很清楚自己的这个弟弟早熟，和同龄人聊不来，也一直没有什么朋友，想到这里又有几分说不上的心疼。

还没给楚璇留几分钟心疼的时间，楚琰已经开始罗列自己的罪证一一认错，认错态度极其乖巧，如果不是楚璇早已深知这小孩的脾性，差点就要被这一副知错能改的样貌给欺骗过去。

……

“上星期五购买云母晶20g，花费5万联邦币。价格是高了点，但是云母晶有价无市，错过了也就没有了。”

“周一联邦历史课揍了盛长青一顿，盛长青话太多了，吵的我耳朵疼。我就图个安静。”

楚琰把每一件事都罗列出来，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自己还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在他两辈子和仙人球打交道的经历来看，如果他不给楚璇哄好了，那他今晚应该要和被他丢弃在角落里角落里的仙人球尸体一起“共度良宵”了。

思及此，楚琰墨绿色的眸子越发真诚，试图感化面前这面色沉如水的女人。

“姐，事出有因，也不全是我的错……”楚琰声音越来越轻。

楚璇全程黑着脸听完了长达25分钟的忏悔录。

“下个月开始生活费减半。”

留下那呆愣在原地的楚琰小朋友，衣角拭去想象中的泪水，直至女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也没有等来女人心软的回头。

楚琰表演的动作一收，利索的从地上爬起，回进房中不见踪迹。楚琰一遍遍给自己洗脑：至少还有一半。

翌日，楚琰可以说是被楚璇拎到项年的私人诊所，丝毫不顾及那所剩无几的姐弟情谊。

白色的病房窗帘拉紧，没有阳光透进来，显得有些压抑肃穆。只有一个黑发黑眸的小男孩半躺在床上，被子遮住了大部分身体，只有还在输液的手裸露在外，瘦削的手臂和紫色的滞留针形成鲜明对比。

楚琰不解的站在床尾处，盯着男孩的面容想了半响，也没有在记忆中搜寻到有关这个漂亮小男孩的记忆。

项年也在此刻走了进来，立于楚璇身旁：“他身体状况极差，昨天的治疗舱帮他治好了体外伤，但长期营养摄入不足，如果直接进食营养液可能会导致身体接受能力不足，出现身体衰竭，现在只能通过注射，前期调理，后期再辅助营养液，才有可能让身体恢复到正常水平。”

病床上的少年低垂着眼眸，睫毛忽闪。

楚璇面色冷淡，一把拽过身后已经开始神游四海的楚琰：“道歉。”

联想着时间和项年，楚琰心中早已猜了七七八八，却还是很难把昨天那个煤球小子和面前的病弱美少年联想在一起。沉默对视许久，楚琰莫名有些心虚，尴尬的咳了两声。

他也不是那种好面子逞口舌之快之流，自然而然对道歉没啥意见。不大不小的道歉声传入美少年的耳中，楚琰抬眸和一双如黑宝石般沉寂的眸子对视，少年率先移开了视线，轻声回了句“没关系”。

少年墨绿色的眼眸笑意漾漾，几分灵动。

楚璇打断二人暗悄悄的互动。

“楚家会负责你治疗期间的全部费用。”

楚璇礼貌却又不失风度，上层的矜贵拿捏的恰到好处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少年床被下的手紧握，骨节泛白，指甲嵌进肉里，留下深深的印痕。再抬眼，眸中满是坚毅，声音澄澈却又带着一股无法忽视的力量：“请您给予我一个能去福柏学院上学的机会，我展承昱日后一定会报答楚家。”

您自然是对着楚璇说的，她回头视线重新审视了一番。楚家每年都有几个资助学生的名额，楚璇见少年心性不错，也愿意伸出援手，对少年所谓报答的话只当是花言巧语。

应了声“好”。

病床上少年悬在半空中的心终是落了地，对着楚璇离去的背影重重的鞠了一躬。

福柏学院是这个星上唯一一所能和军校对接的学院，他早已超过了福柏学院的入学年龄，但而现在，他终于有了一个机会，去学习，去寻找真相。

展承昱的脸上也露出了这些年少有的放松与希冀。

少年的神情被走在末尾的项年尽收眼底，眼神中闪过几分赞许的神色。

楚琰：第六三株仙人球——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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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玫瑰蒙尘，金琥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