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药师的献礼 第64章 权杖

味道源头站着个手忙脚乱的少年，他看着已经从器皿中溢出的深紫色液体，很想努力关掉下方加热的火，却总被沸腾溅出的液体吓退。

角落里的宝拉注意到这一切，立刻将他拽至自己身后，一面用铁钳移开加热灯，一面焦急问：“你在做什么魔药？怎么会这样！”

这名学生支支吾吾着：“初，【初级·疗愈】……”

“不可能！”宝拉断然道，“它所用的任何材料都不可能出现这种颜色！”

虽然已经不再受热，液体却并未停止变化，几句话的功夫就变得越发粘稠蓬松，泛出无数的紫红色气泡，气泡一破裂便是一股恶臭。

其他人看见这惊人的一幕，突然意识到可能会有危险，慌得乱作了一团，纷纷开始收拾自己面前的东西。

有些人生怕避之不及，胡乱丢下手里的材料冲出了门，有人带头，其他原本没那么慌张的人都忙不迭跟着跑了起来，生怕晚他人一步就会交待在这里。

艾尔薇逆着人流，被撞得几乎站不稳，她好不容易挤进去，见宝拉和那位同学离得近，上前把二人拉开：“别靠太近，或许会有腐蚀性！你刚刚加了什么材料！”

“你回来了？”宝拉惊喜地看着她。

那个学生崩溃地看着这一切，浑身僵硬，完全回答不了她的问题，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快想！你刚才在做什么！”艾尔薇喝道。

“我，我……”他被她声音惊醒，几乎要哭了，“我真的不知道……！就，就【初级·疗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眼看他指望不上，艾尔薇根据残留的紫色碎叶飞快作出判断，这只是初级魔药，处理步骤应该不复杂，这材料与【疗愈】的部分材料相似且混合会出现大量泡沫……

在心里把可能的材料大致过了一遍，艾尔薇不可思议问：“你把冷相思当成了霞云？它们颜色是有些许相近但花型完全不同。”

“我不知道！”这人彻底失去了理智，“别问我别问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艾尔薇飞快冲去材料柜中抓出一把白色枯枝捣成粉末，并说：“宝拉，帮我准备两杯芥子青的汁液！还有沸水和冰水！”

宝拉立刻着手准备。

液体继续喷涌着向周边蔓延，很快就淌到了地上，器皿被彻底淹没，屋中气味也愈发刺鼻。

艾尔薇掐了一把水漆草和番苡草，在沸水里煮了三分钟，迅速倒进白骨枝的粉末中，再混入些许烟雨石碎屑，最后往里加入芥子青汁。

当她用锤子直接将烟雨石砸碎时，所有人都骇得抖了一抖。

艾尔薇将自己刚刚抢做出来的东西加入一大盆冰水中，用碗舀起往泡沫上泼了上去，并说：“所有人务必保持冷静，它们散发出的气味容易麻痹心智，让人亢奋。”

这个效果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损失最小的方案。

两者一接触，泡沫上立刻升起一团诡异的蓝色雾气，并散发出阵阵甜香，混合着那股恶臭更让人不适，所幸泡沫迅速消融了下去，露出底下几乎被腐蚀殆尽的器皿和桌面。

突然“啪！”的一声。

先前宝拉从泡沫中抢救出来的加热灯被腐蚀到裂开，燃烧的火焰像炸开的金花四处乱溅，连站在窗口张望的人也没能幸免，被烫得直叫唤，忙不迭退开。

艾尔薇拿起钳子夹出里面的火芯丢进还剩着点液体的盆中，“嘶——”的一声灭了火，火星擦过她的脸颊，燎破数道红痕。

逃跑的人没有完全处理好自己的东西，她扫了一眼，顺手掐灭几个火星，将混在一处容易产生危险的材料分作两堆，还救了几个放在桌沿几乎要掉下去的瓶子。

原先在魔药室中的所有人都挤在门外、窗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收拾烂摊子，最先出事的那个学生还没缓过来，呆呆地看着一地狼藉。

宝拉脸上毫无血色，后怕不已，如果不是艾尔薇赶回来，自己根本就处理不了这一切，泡沫蔓延到其他地方很可能引发连锁事故。

她正在制作【中级·灼焰】，处理熔浆岩，如果发生意外，严重的可能引起材料柜中的核心接连爆炸，整个魔药学院都会被夷为平地……

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太过恶劣，一定要通知老师，她转身跑了出去。

艾尔薇支着铁钳撑在桌面上，像握着柄权杖。

“初级魔药已经具有不小的杀伤力，弄错制作材料的错误太过低级，人走火灭，液体温度浮动剧烈，要加以控制，早已变质的材料不能再用于制作魔药，紫炎草和烈阳蕊堆在一起会生热，引发燃烧。”

她每说一句便指一处，一个都没落下。

【疗愈】涉及的所有材料无论是单独分开或各自组合，都称得上无害，虽然制作过程有些复杂，但相对而言十分安全，属于适合初学者上手的那类魔药，可在他们手里，竟能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若是攻击类魔药怕不是要把第九魔药室掀翻。

其他细节就更别提了，糟蹋材料不说，隐患也极其大，即便今天平安无事，明天也有可能酿成大祸。

可自她来到第九魔药室以来，里面的每一位学生的制作水平都远在在场的大部分人之上，从未犯过如此低级的错误，这些人像是第一天接触魔药……是怎么混进来的呢。

即便勉力平静心态，最终艾尔薇也没能控制住音量：“你们对魔药，可有一丝一毫的敬畏？这是在亵渎魔药师，置生命于不顾！”

第九内外鸦雀无声，散发出去的味道引得不少其他魔药室学生探出头来，更有甚者悄悄站在人群外凑热闹，这番话更是引人频频回头。

“行了吧！我们又不是故意的，你至于这样咄咄逼人吗！”有人气盛难忍，指着做错魔药的学生开口，“何况在这件事情上，我们也是受害者吧！这不都是这个家伙的错，没本事还学做魔药！谁干的你针对谁，凭什么我们这些没有犯大错的人也要受你这样严厉的指责！”

从小到大他的成绩都很好，从未有老师对他说过这样重的话，这个女混血谱摆得比老师还大，得理不饶人，当众骂得他们颜面尽失，当他是泥捏的，没有脾气吗！

看着表情与他一样的众人，艾尔薇深吸一口气，尽可能慢慢说：“如果今天有人死在这些泡沫里呢？小失误不引以为戒，你们真的知道错了吗？身为受害者更应该再三小心，实力不行更应该磨砺心性，难以想象你们竟会是第九魔药室的学生。”

她的陈述事实，在众人听来却是一记溅射范围覆盖全场的绝杀。

分院时，条件越好的魔药室对学生的平均分要求越高，依照历年惯例，第一、第三、第四魔药室分数最高，不是想选就有资格进入的，只有拥有中级及以上魔药师徽章者可以无视分数破格收录。

第九魔药室却没有任何准入门槛，在众多魔药室中就像个异类，又有凯拉这位闻名大陆的老师在，是很多学生不二的选择。

因此每年分院后，第九的新生人数最多，水平差距却最大，有人分数均衡地稳定在及格线附近，也有人偏科极为严重，以数科之力把将近满分的成绩打骨折。

听完艾尔薇这番话，所有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优生认为被轻视，差生认为被贬低，总之都自觉颇受侮辱。

立刻有人说：“你有完没完，凭什么在第九指指点点！一个混血，还真拿自己当个东西了，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

艾尔薇：“第九什么时候多了这些破规矩？谁规定混血就没有发言权？”

无可反驳，便脱离道理攻讦身份，无耻地从根本上否定一个人，谁能想象这种明目张胆的歧视言论会出现在凯拉老师的魔药室内。

“什么谁规定的，我告诉你，混血制作魔药才是真正的亵渎魔药师的身份！”人群中有人冷笑。

一般而言，觉醒混血在分院之时都会选择进入魔法学院，那么留在其他学院的必然是未觉醒者，不过是想靠着魔药师的身份提升自己的地位，就像泥沼里的人妄图以学业实现阶级跃升，摆脱不堪。

可未觉醒混血与底层之人凭什么能得到这个改命的机会，餐桌就这么大，有些人要上座，有些人就得离开。

“好了好了，大家都冷静些，好好说话，我相信这位同学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克鲁斯从人群中走出来，像堵人墙立在艾尔薇面前，他已经不年轻了，气质稳重，话一出口就让人群趋于稳定，有种掌控全场的从容。

“这位同学，我们很感谢你刚才的帮忙，但第九魔药室不是你们想进就能进的，若是丢了什么或者损坏什么，我们更担不起责任，请离开吧。”

艾尔薇：“看来如今你是第九的话事人。”

不在魔药失控的时候站出来，也不在她最开始说话的时候站出来，等到有人冲自己发了半天难，再施施然出面制止，既有效地拉了一场偏架，又树了个看似明事理的形象，有意思。

“算不上吧，”他说，“大家都是同学，何必搞得这么……官僚主义？”

艾尔薇仰头看着他，神情已经完全冷了下来：“我是第九魔药室的二级生艾尔薇，你在让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