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药师的献礼 第114章 她叫雅歌

“希格玛老师。”

聆坐在雅歌常坐的秋千椅上，唤了一声，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她，也知道她能听见。

自己入睡前的最后一个意识是妈妈施以[沉眠]，但现在却在秘境中醒来，可见希格玛老师一早就在配合妈妈的想法，那自己成为艾尔薇，是否也与老师有关。

许久之后，她的身旁出现一个虚影，越来越清晰，银色长发垂落双肩，似乎永远带着出离常人的平和。

“我的阿伊诺。”

“老师，是您送我过去的吗？去艾尔薇那边。”

希格玛却轻轻摇头：“你听见了她的声音，你想过去，大地之心回应了你。”

她本该彻底沉睡，在这个世界如她们所愿的时候醒来，但她并没有乖乖听从安排，且在濒死之际两度拒绝了她的呼唤，她经过短暂错愕，很快释怀，这才是她们的阿伊诺。

聆看着远方，喃喃：“原来大地之心优待于我，是因为我是它的孩子，那么您呢，您对我好，也是因为这个吗，而不是因为……我是我。”

希格玛静静地注视着她，微不可见地一笑：“想知道？”

聆点点头：“很想。”

可能是骤然失去了太多挚爱，惶惶不安，所以对自己已拥有的也想不断确认，确认它还在，确认它的真实。

于是希格玛问：“你觉得我更喜欢米伽，还是你？”

聆眨了眨眼，觉得自己犹豫一秒都是对老师的不尊重。

“我。”

这个回答也是希格玛的回答，聆终于笑笑，俯身抱住她，将自己的脸埋进她怀里，她的衣服上总是沾染着淡淡的草木芬芳，让人宁静。

希格玛以指梳过她的长发：“你出生没多久，西顿把你丢进悲鸣谷。”

聆动作一僵，拒绝面对这个惨痛的事实。

在她还没有觉醒时，她亲爱的爸爸就这样让她去接受艾勒森林的考验了，把精灵的传统贯彻到底，听说还是在妈妈不知情的情况下，二人为此大吵一架，他在玫瑰小院外跪了数月才把妈妈的心跪软。

只能说，他应得的。

希格玛捡回她的时候，她就只剩半条命，小小一个，比什么都孱弱，为避免她的死亡，她将她养在自己身边一段时间。

缓过这口气后，她又在顽强生长，仿佛从来没有经历过半点苦难，一看见自己就眉眼弯弯，摇摇晃晃地爬过来，咿咿呀呀的，把人类语和精灵语混着用，创造了一套除了她自己，谁也听不懂的语言系统。

难为她一个全系精灵，大地之心的主宰，为了和她交流天天去玫瑰小院找雅歌学习人类语言。

米伽出生时，希格玛毫无触动，不过是接到了大地之心委派下来的任务，她只负责让他顺利长大，但这朵小铃兰意外落入怀中，让她第一次生出了保护欲。

她不再窥视未来，也开始期待未来。

聆：“但我和米伽很不一样，他有的我都没有。”

所以她从小到大都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来历，像个普通风精灵混血一样正常长大了，唯一的不同是她的纹路。

小时候她身上的纹路只有在使用时才会亮起，可渐渐的它们再也无法消退，这就是初见时哥哥误以为她是风精灵的原因，但她又与他不同，她的魔法能量从来不暴走，或许是因为她只是风系，而非全系。

希格玛：“雅歌认为不必告诉你这些，我也认可，你的大部分力量都在她身上用于维系契约，她已经离去，只要你想，随时可以拿回来，秘境也将为你而开。”

将雅歌放入秘境也是不得已之举，这里的一切都由她掌控，包括尸体的状态，她不希望她看见自己母亲上一次死去时的模样。

聆却摇了摇头：“我喜欢现在的自己，那些是我在蒙昧之时送给素未谋面的母亲的礼物，我不收回。”

希格玛的掌心抚过她的脸颊。

所以我才这样喜欢你。

聆依偎在她怀里，不经意小睡了片刻，醒来后发现她仍保持着自己入睡前的姿势，似乎静静地看了自己很久。

她坐起身拍拍脸颊，感觉清醒些了，才说：“老师，我想知道有没有一种魔药材料可以……”

她详细地向希格玛描述了功效，凯拉老师留给她的笔记本里很大的篇幅都关于这种材料和经过升级的【特级·消隐】配方。

希格玛听后思索片刻，向大地之心抬起手，几缕清风绕过枝叶，卷着一捧紫色小花落入聆的手心。

“您的意思是……”聆不可置信道，“这种材料是大地之心的花？”

她只道：“试试。”

如今是冬季，真正的大地之心还没到花期，但在秘境中她所构筑的世界里，终年花开不败。

而且眼前的这些并非虚幻，是真实存在的。

“老师，帮帮我吧，我一个人做不了，还有，我想尽快完成。”

要在这种条件下做出特级魔药还是太过勉强，何况【消隐】的难度从来就比一般的魔药更大。

希格玛起身：“需要什么。”

聆：“番苡草、芥子青、甘草、百岁莲、月夜昙、紫炎草、清光石、奥勒冈、海汀草、星晶、归月草，所有都要神祭品质，还有……特级核心。”

随着她说出名字，那些材料也一一浮现于二人眼前，她说的每一个步骤，她都能为她完美实现。

就像当年她协助妈妈用越级制作法制作出了那瓶特级魔药。

与此同时，这里的时间流速也在发生改变，远远慢于现实世界的速度。

魔药完成的那一刻，聆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从头到尾失败了三次，如果依照现实时间，她们用了整整一年半，但这个速度已经令人很满意了。

金色的魔药中悬浮着无数针状碎晶，又极为规律地聚成一个个空心的球体，就像把无数个小太阳装进瓶中，美到令人着迷。

聆轻轻晃了晃，然后打开喝了一口。

她身上的风系纹路开始淡去，最终消失。

【消隐】能暂时隐去纹路，让精灵得以伪装成觉醒混血，如果人类世界得知了这种魔药，人类与混血的矛盾会极大地激化，前者会时刻怀疑后者的真实身份，连后者自己也要互相防备。

聆试着使用魔法，发现中级以下不受影响，以上不行，尤其是更复杂的时空魔法，使用时庞大的魔法能量流经纹路，会让纹路不再消退。

这就是特级的力量，仅一口就能达到一整瓶高级魔药的效果，那如果喝完一整瓶呢……

她握着魔药瓶：“老师，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在我走之前——我能杀了米伽吗？”

希格玛果断地拒绝了她：“不能。”

“好吧。”意料之中。

她揉揉她的脑袋：“米伽死后，你就是唯一的继承人，你将终生待在地心谷，守护秘境，直到下一任守护者接过重任。”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聆的意料，好半晌，她才讷讷道：“希望那个混账东西能长命百岁，下次再见，我尽量在不杀死他的基础上让他生不如死。”

希格玛：“他采取了最错误的手段完成任务，正在受罚。”

在她特地为他构建的炼狱里。

“他屠了一个村，”聆最终还是问出了口，“是您让他去的，对不对？”

她知道以他的性子，不至于用那样的方式和一个人类村落过不去，而能对他下命令的人只有老师。

“是，我们要清理过渡带，驱逐人类。”

是“驱逐”，不是“屠杀”，聆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这个理由也和当初弥耶猜测的一致，她不禁问：“是什么让你们决定夺回过渡带？”

希格玛没有正面回答，只道：“这是我们要做的事。”

这个“我们”里到底包含了多少人呢。

聆沉默片刻，问：“如果有一天，我的想法与你们有冲突……”

希格玛：“那是你要做的事。”

“谢谢老师，我知道了。”

秘境开启，聆跟在希格玛身后走了出去，一瞬间，各种声音如潮水般涌来，精灵们看见她，惊讶道：“聆，你终于睡醒了！好久不见！”

聆苦笑一声，只能点头：“是，睡醒了。”

真正的玫瑰小院外，野草已经长得比花丛还要高，但在一片杂乱中，有个身影一次又一次弯下腰，小心避开尖刺，拔起杂草。

他已经清理了大半，脸上带着汗水和泥土，唯独没有半点不耐。

聆站在一旁看了很久，直到结束的时候他才抬起头，与藩篱外的她对上视线。

看见这张脸，西顿皱起眉快步走近了，但还有两三米距离的时候又停了下来，他转身走回小院，拿起剪刀开始修剪。

聆的鼻子发酸，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了，但还对这张远看与妈妈有五六分相似的脸有印象，确定她不是她以后，他很快收回了自己所有的情绪。

你爱的人已经不在了。

可她不能说。

聆向小屋走去，西顿并没有阻止她，她推开门，吱呀一声，灰尘卷着沉闷的气味迎面而来。

因为想要心无旁骛地制作魔药，也因为制作过程中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她搬离了小院，忙的时候并不常回来，但小屋的布局一直都不曾改变。

妈妈不良于行，这里没有一道门槛，家具也都紧挨着墙，那个简易的木制轮椅，是爸爸在妈妈的指导下一点一点做出来的，从最初的粗糙丑陋到如今的舒适细致，更新了无数代。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书桌上，一叠整整齐齐的书被绳子扎紧，每一本都是自己看过的，最上面夹着一张纸：致我深爱的阿伊诺，帮我把书还给学者藏书馆，信要送达。

这就是妈妈留给自己最后的话吗……

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悲痛之语，而像生活中再平常不过的便签，是她能写出来的呢。

但拿起旁边的三封信时，聆怔住了。

第一封“致我亲爱的父亲，威尔森”，第二封“致我永远的知己，凯拉”，第三封“致涅奇”。

且不提这三位是谁，里面没有给爸爸的信。

那些酸涩的悲伤再次涌入心口。

契约消失后，妈妈一个人在玫瑰小院里等待死亡的到来，无声地与自己所爱的那个人诀别。

她知道即便他回来，也无法再呼唤她的名字，所以连只言片语都不曾留。

聆把这些收进自己的铃兰项链中，走出门后对西顿道：“我要走了，可能很久才回来，也可能再也回不来。”

西顿看着她，似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些，但最终还是回了一句。

“再见。”

与他擦肩而过时，聆还是没能忍住，轻声说：“她叫雅歌。”

西顿动作一滞，一滴眼泪落进土里，很快消失不见。

他为什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