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星头戴面具,安然端坐厅中,身前一张桌案摆着文房四宝,另有钦差关防令箭。阿星挺着脖子,双手按膝,两只冷眼扫视着周遭,宛如一株枯木支棱着丫杈,收敛了一身劲力;又如一块顽石,坚硬冰冷,毫无生机。一个人,一柄剑,苍凉凛冽,仿似来自于遥远的蛮荒时代!
唐月儿伏于屋顶,心中越发不安。
众侍卫也是面面相觑,满腹疑窦,不知今日这大人为何戴了这一副诡异面具,更佩了一柄长剑,要知道大人可是文官出身,最不喜舞刀弄枪。心中虽疑,却是谁也不敢开口询问,只得默然无语,静待他发话。
大厅中一时悄无声息,良久,阿星方才发出一声大笑,宛若深山熊虎嚎叫,这一声惊得唐月儿一颗心险些从腔子里蹦了出来,这一生还未听过如此怪异笑声!
众人更是大惊,呆呆望着阿星。
阿星笑罢,将手一挥,大声道:“诸位,本官代天子巡视天下,欲除尽天下不平之事,眼前便有一棘手之事,还望诸位相助!”
众人赶紧答道:“请大人吩咐。”
“不必客套!”阿星一摆手,“善人村群凶肆虐,黑山县恶人为祸,今日本官便要为民除害。”
“大人所言甚是。”众人齐声附和道。
唐月儿于外听得清楚,不觉也是暗暗赞叹:“这家伙有出息了,说话竟如此简单明白,一改往日之萎靡不振,只是----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心中虽是疑惑,却想不明白问题出在了何处,也只得静观其变,只是早将主意打定,只要阿星稍有不慎露出马脚便即刻出手,以免他落入人手,牵连了唐门。
却听阿星又说道:“既是如此,诸人听令!”说罢随手自桌案上抓起一支令箭,顿了一下,又问道:“此地有多少军马驻扎?”
“这黑山县城地处荒僻,共有二百七十名士卒驻守城外,有一正一副两名哨官作为统领。”一名侍卫低声答道。
“如此甚好!”阿星点了点头,“今夜你持我令箭前往军营,见了那两名统领,只说朝廷知他们驻守此地多有辛劳,现将其官升两级调往邻郡另有任用,命他二人即刻启程赶往当地郡守处报到,不得迁延。”
“这个---”那侍卫脸现难色,“大人恕罪,深夜传递调令事起非常,恐不合法度,若是他们以此为由拒不奉命又将如何?”
阿星哼了一声,冷笑道:“本官身负皇命监察地方文武,有便宜行事、先斩后奏之权,若他们胆敢抗命,便于军前立斩以儆效尤!”
唐月儿在屋顶听得阿星此种安排,心中更是疑惑,不知他是何用意,原先的计策可没这一条!那名侍卫闻言倒抽了一口冷气,不敢再说。
阿星看了看那侍卫,又点手唤过另一名侍卫,接着道:“有他与你同行,事成有赏,若出差池,我取你二人的头颅。待那两名哨官行后,你便接掌军马,一个时辰之后再回至县城,不必来此,只需将那黑老太爷宅子给我团团围了,不得走漏一人,你们带兵杀入,一个不留!事成后,你二人不得停留,立即带兵赶往善人村与本官汇合,到时本官自有主张。”
“啊?”众人一声惊呼,尽皆不敢相信这等安排,不由得齐齐望向阿星。
唐月儿在屋顶已然听得头皮都欲炸了,心中暗骂:“不是说好了,将首恶诛除便好,这狗才怎的擅做主张,如此胡乱安排!我可没定这种计策!”
那两名侍卫闻言道了声“是”,旋即接下令箭,恭身站立在侧。
阿星又拿起一枝令箭,唤过一名侍卫,吩咐道:“我再与你一支令箭,你连夜赶往邻郡,传命当地郡守,告知他此地两名哨官助纣为虐为害地方,且与亡命之徒勾结,意图不轨,已然证据确凿,本官业已奏明天子,命那郡守将二人拿下,不问缘由即行正法,不得违误!”
那侍卫也将令箭接了,依旧恭身侍立在侧。
“好歹毒!这-----这完全不对呀!”唐月儿于屋顶上已然惊得浑身冰凉,两只手控制不住地打颤,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了,只觉今日这阿星怪异非常,与平时仿似变了个人一般。
阿星安排完了这一切,又笑道:“其余之人与本官前往善人村,此等鼠辈,本官要会一会他们。”说罢又向那领了令箭的侍卫一挥手,“你们速去,莫要误事。”
那三名侍卫施了一礼,转身离去,刚至厅门口,却忽听阿星一声大叫:“回来!你们欲要做何?”
三名侍卫又呆呆转了回来,低声答道:“大人已然下了令,我等当然奉命而行,不敢误了大事。”
“谁下的令?”阿星冷冷盯着三人问道,一只手却扶着额头不住摇晃,手臂上已然青筋暴起,仿似在与人角力一般。
三名侍卫闻言登时便懵了:“这----这----当然是大人下的令。”
“不可呀!”阿星扶着额头一声大叫,宛若野兽嘶鸣,“你们且住!”
三名侍卫站在那里,已是手足无措。其他侍卫也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等出尔反尔可是从未见过,大人下令倒似儿戏儿戏一般了!
众人呆立当场,尽皆不知如何是好。
片刻后,却见阿星抬起头来,喝道:“你们三人为何还不去?误了我的事,我可要取你们的人头!”
“啊?”三名侍卫一脸的不可思议,“这----”呆了半晌也不敢深问,只得转身而行。行了不过两三步,又闻身后阿星叫道:“且住!你们回来!”
三名侍卫赶紧转回了身,呆呆看着阿星,也不敢说话。
“你们欲要做何?”阿星沉声问道。
三名侍卫叹了口气道:“我等奉了大人之令----”
阿星挥手打断了他们,叫道:“不可呀,此令绝不可行!”
三人呆呆站着,眨巴眼看着阿星,正在惊疑间忽又闻阿星一声厉喝:“大胆!尔等为何还在此处迁延,若误了我事,必取尔等性命!”
“天呐!”三人一声惊呼,更不知如何是好,“大-----大人,这----大人若要杀我三人只需下令便是,不必如此麻烦的!”
“胡言乱语,谁要杀尔等!”阿星一声怒斥,“误了我事才要杀尔等,快去!”
三人哆哆嗦嗦转过身去,还未迈步便听身后一声大叫:“你们且住!”
“卧槽!”三人再也忍耐不住,眼泪便已流了下来,“大人,我等实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唐月儿看着这番诡异景象,张开的嘴巴却再也合不上,正在疑惑之际,猛听得一声大喝:“臭丫头,你在此处听了许久,你听够了没有!”
“哎呀!”唐月儿一声惊叫,“他怎泄露我的形迹?”还未及反应,便听轰然一声大响,随即左肩头便传来一阵剧痛,一只钢钩般的大手穿过屋顶将唐月儿肩头死死抓住。“你----”唐月儿还未骂出口,忽觉身子一沉,整个人已然伴着飞扬的尘土木屑跌落厅中。
这一摔直将唐月儿摔得七荤八素,险些背过气去,厅中众人也是乱成一团,唯有阿星冷冷盯着唐月儿,一言不发。唐月儿躺在地上不住喘着粗气,心中又惊又怒,她何曾受过如此欺辱!此时早已忘了申冤报仇之事,也不顾肩头血流如注,一个鲤鱼打挺便跳了起来,手指着阿星的鼻子骂道:“狗奴才,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我为你奔波劳碌,你却如此待我,你又要悖主不成?看你行事如此狠毒,必不得善终!”
“放肆!”阿星一声大喝,“你是谁?为何前来窥探我之机密,目的何在?”
“啊?”唐月儿被他此话问的一脸茫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你----你说什么?”
阿星大喝一声:“我问你是谁,又为何来此窥探?”
“好哇!终日打雁终于还是被雁嗛了眼,老娘眼瞎才救了你这忘恩负义的狗贼!”唐月儿直被气得七窍生烟,抚着肩头恶狠狠盯着阿星,“我是你妈!”说着身形一动,五指如钩直扫阿星的咽喉。她此时已然恨极,这一招便动了杀心,恨不得将阿星喉咙穿透。
“缠丝手似是而非,还夹杂着唐门手法,这内力却还不差,是昆仑派的,身法也好,是青城的。”阿星有心察她来历,故而只守不攻,身子一闪便躲了开去,同时一声冷笑,“不自量力!纵然张三和清虚老道见了我也不敢如此狂妄!”
唐月儿一招没有得手,不觉更是怒发如狂,身子一旋,趁机将短剑拔出,一招“星河天瀑”直扑阿星。
“好!是昆仑的极道剑经。”阿星赞了一声,也未见他如何动作,只是后退了一步,一个身子却是瞬间飘退,又轻轻松松躲了开去。
“狗东西,你还敢躲!”唐月儿见他躲过这一招,心中更怒,便如发了狂一般,一柄短剑将极道剑经尽皆使了出来,恨不得将他立刻劈成两半。
阿星不疾不徐穿梭于漫天剑光之中,犹似闲庭信步,一双眼却是紧紧盯着唐月儿出剑,心中不住思索剑招中的奥妙之处,看了半晌不觉自言自语道:“这一剑力道使大了,失了变化,若是再减三分力道却是正好;----咦,这一剑也不对,刺歪了半分,分明是基础不牢;这一剑太慢了,显是内力不及无法催动剑招。”这些话在唐月儿听来便仿似讥刺一般,不由得越听越怒,手中剑却是越使越快,已是章法大乱。她自是不知阿星出言绝非讥刺,只是因他自幼习剑,痴迷其间,此番心智大失以致故态复萌。
“哎呀!”阿星一声轻叹,“这一剑刺的角度不对,脚步也跟不上,空门大露;呀,这明明是送死的剑招,什么玩意儿!-----”阿星一边躲闪一边念念叨叨,直到唐月儿将一套剑法使完。
唐月儿使完一套剑法却连他袍襟也未沾到,又累又气,不住地呼呼直喘。阿星又叹了口气道:“仅一路剑法便如此气喘,这是未入流的表现。”
“去你妈的!”唐月儿虽是怒极,此时却也冷静下来,不觉暗思:“这狗贼在偷学我的剑招,哎呀大意了,却将我的绝招都被他看了。只是他明明不会武功,为何今日却是如此?”此时也不及细思,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举剑便斩,却是胡乱劈了一剑。
阿星见状却是大惊,身子急退,稳住了身形不由大赞一声:“好剑法!比先前强了许多,原来你是华山派的,这一招神剑断江颇得剑在意先的精髓。”
唐月儿被他气得发出一声冷笑:“好,好啊,狗奴才还敢变着法儿的气人!”说罢将短剑还鞘,愤愤然撸起了袖子,纵身来至阿星身前,不管不顾便是一记头槌。
这招数哪里能中的了!
阿星举掌顶住了她的脑门儿,瞬时化掌为爪直接抓住了唐月儿的脸颊。唐月儿更怒,反复挣扎,却哪里挣得脱!一时气急,眼中便落下泪来,怒骂道:“狗东西,打便打,却怎的借机占我的便宜?你不知男女大防么?”
闻言,阿星也不说话,只是用力将她推了开去,又在袍子上将手掌蹭了蹭。
“好哇!你个龟儿子,老娘必要砍了你的狗头!”唐月儿一声怒骂,她那里受过如此羞辱!只是话说的虽狠,却是再也不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