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唐糖便带了阿星出发,晓行夜宿,非止一日,二人已到了那黄泉山谷,但见崇山峻岭连绵起伏,在那群山环绕下,一条小路曲折蜿蜒通向一条深谷中。二人先于附近找了个农家,给了些散碎银子,寄放了马匹,又备足了干粮,便步行进入山谷。
走了不知几许路,那深谷便仿似没有尽头一般,只见枯木丛生,怪石林立,除鸟鸣兽语,更无一丝声响。此时虽值隆冬季节,但随着二人越加深入,气候也逐渐湿暖起来,那谷中也越来越显春意,两侧树木竟逐渐现出绿意,偶有红花相衬,东一团西一簇,竟仿似初春一般,唐糖四处探看,却无心赏那春景,惟愿赶紧寻到‘曼珠沙华’,只是偌大山谷却又哪里去寻?心下不禁焦躁异常。
阿星看着四周春景却颇为开心,不住地跟唐糖说话,问东问西,唐糖懒得理他,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二人直走到晌午时分,阿星却是再也不走了,任唐糖如何说,只是抱着肚子坐在地上不起来,唐糖无奈只得拿出干粮,二人寻了块大石歇息。
二人坐于石上,唐糖毫无食欲。阿星却是不管不顾,边吃边道:“公子那日与我大哥所言甚是高妙,原来我还不知公子还有如此见识?”
唐糖奇道:“你大哥?”转瞬即明白,阿星说的是那王文霸,不由的啐了一口,道:“休再提那老东西!”
阿星道:“公子的学问都是你大哥教得么?”
唐糖叹了口气道:“都是塾师教的。大哥才学过人,文武双全,我倒想他教我,但是我尚小时,他便被那恶贼害了!”
阿星道:“哦,原来如此”随即便不再问。
唐糖疑惑道:“你为何突然如此问?你怎知我大哥有学问?我从未与你说过···”
阿星急道:“我也想读书做文,处处受人敬重。你这人疑心忒重····你有学问,你大哥必然也是有学问的,这还用说么!弟弟都如此了得,那兄长又岂能差了?”
这马屁令唐糖十分受用,虽说毫无逻辑可言,不由得笑道:“说的倒也是···”随后又道:“你也想学诗做文?”
阿星点了点头道:“嗯”
唐糖回身从包袱中拿出几册本,神神秘秘地道:“你看这几种书便够你一生受用了,不必再看其他,这可都是异界名人所写,大是不凡···”
阿星喜道:“异界之书?想必是好货,不知是何书?”
唐糖随手拿起一册,道:“这本是‘还君格格’,你看···写的那叫一个曲折动人···”
阿星拿过来看了看,道:“老太太一辈子写的都是这种书,她的一生便是个圈儿,从来没走出来过,这也算是个奇迹!···那几本又是什么?”
唐糖扬了扬手,封皮明晃晃的几行大字,一本是‘霸道皇帝的美娇娘’、另一本是‘女帝的自我修养’!
阿星叹了口气道:“我终于知道公子的性格为何如此暴力了···”
唐糖斜着眼看了阿星一眼,道:“你永远理解不了这些高雅的东西!”
阿星道:“为何没有‘霸道仆人的美娇娘’?这却奇怪···”
唐糖一笑道:“当然没有,这种设定就不合理,你想多了!你看···这还有一本‘华亭鹤鸣’!多好的书呀···”
阿星怒道:“明日我便给你写一本‘上蔡狗叫’···”
唐糖啐了他一口,道:“你若有那才华,便不会给我做仆人了···”说罢又拿出一册书来,为阿星不断地讲解:“你看,这书文采风扬,这话说的多么浪漫,你若能学会一点点,便是你的造化了···”
阿星不由得当了真,拿起书朗声读了起来,阴阳怪气的腔调直逗得唐糖前仰后合,笑个不停。
就在二人说笑之际,蓦然一阵歌声传来,顺声而望,从山脚拐弯处沿着那小路走来一樵夫,腰间插着斧头,背后负者一捆柴,那人须发已然发白,却步履矫健,行走如飞,不一时即来至二人面前。
唐糖大喜,迎上去施了个礼,道:“晚辈唐糖拜见老丈,敢向老丈打听一事···”
那樵夫还了礼,道:“公子客气了,不知公子问何事?”
唐糖道:“我们二人听说此处有一奇花‘曼珠沙华’可起死回生,来此欲寻以救人,老丈久在此处,不知可听说过此花么?”
樵夫一笑道:“公子所言不错,此处确有此花”
唐糖喜道:“老丈可知此花所在么?还请不吝告知,晚辈必有厚报”
樵夫道:“此花又非我所有,厚报倒也不必。你们再过一座山岭,便会看到一处百丈悬崖,沿山路上得崖去,那花便在崖上了。只是那处却是凶险之极,还是莫去为好···”
唐糖谢过了樵夫,又拿出一锭银子,老人笑笑,摆了摆手,没有接那银子,转身背上柴,唱着歌而去,那歌中道“白云堆里捡青槐,惯入深林鸟不猜。无意带将花数朵,竟挑蝴蝶下山来。”
唐糖叹羡不已,阿星则是一脸鄙夷,骂道:“装,真能装,老小子早晚饿死
唐糖看着阿星,叹了口气,道:“你这一辈子只记得吃了···”转头不再理他,收起包袱自顾自大步而去。
阿星急道:“等等···等等我···”边吃边跑,也跟了上来。
二人又走的约有半个时辰,眼前果真现出一座高崖,二人寻了山路,缓缓而上。崖上是一片平坦开阔之地,丛生的杂草没了人膝,远处一株大松树孤零零立在崖畔,树下一块光滑的大青石,上面静坐一人,那人一动不动,一身黑袍遮住身躯,也遮住了头脸,眼前对着一株奇花含苞待放。
阿星看见那花大喜过望,大步便向前走去,边走边道;“那便是我们要找的‘曼珠沙华’了么?”
唐糖见状大惊,一把拉住他,怒道:“你找死么?你看···”随即用手一指,只见身前杂草掩映之下隐隐可见数具白骨。
阿星吓得一声大叫,退了回来,却还是站在唐糖身前,哆嗦着道:“我的天,怎么如此?难道···他们也是来寻‘曼珠沙华’的?”
唐糖点了点头,又指了指松树下的黑袍人,道;“此处确是凶险。这些人大概都是被那怪人所杀,那人好古怪!我感觉有些怕···”这是唐糖长大后第一次说‘怕’字,第一次还是那一年大哥带她爬山时,那山陡峭异常,怪石森森,令人莫名恐惧,不过好在有大哥,只要趴在大哥背上,便仿似天塌下来也无所谓,可是现在····
唐糖犹豫不决,只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阿星道:“有我在,你怕什么?”
唐糖道:“没你还好一点,有你我是铁定逃不了的···”
阿星大怒道:“你便如此轻视我?我去会会他!”唐糖一把没拉住,阿星已然大步上前,唐糖只得硬着头皮在后边紧跟。
那黑袍人依旧凝神看着‘曼珠沙华’,连头也没回,仿似丝毫不觉,待得二人走近,那人才冷冷地道:“再进一步,死!”
阿星与唐糖止住脚步,阿星昂着头挺着胸,一脸不服气的看着那黑袍人。唐糖则一脸羡慕的看着阿星,没想到此人如此勇敢,轻轻的拉拉他的手,只觉一片冰凉,还打着哆嗦,唐糖只觉又气又笑。
那人终于开始说话,话很简洁也很冷:“你来了!”
阿星也冷冷地道:“我来了。”
那人冷冷地道:“你毕竟还是来了!”
阿星冷冷地道:“我毕竟还是来了。”
唐糖听的大赞,问的好,答的也好,果是大家风范,不禁对阿星挑起了大拇指,赞道:“勇!”
那人继续道:“你不该来!”
阿星道:“我已经来了。”
那人道:“你真的不该来!”
阿星道:“我真的已经来了。”
唐糖已经不知该如何赞叹,只觉两人话语中满是禅意。唐糖眼波流转满是敬意,痴痴的看着阿星,一脸的仰慕,突然发现此人身影竟变得高大起来,那一身破烂行头仿似也变了华服锦袍,那杂草似的头发好像也多了份魅力。
那人道:“你为何而来?”
阿星道:“我为花而来。”
那人道:“你不该为花而来!”
阿星道:“我只能为花而来。
那人道:“这花不是你的!”
阿星道:“现在这花是我的。”
那人道:“这花真不是你的!”
阿星道:“现在这花真是我的。”
唐糖只觉胸中渐涌起一口气,略有些堵得慌。
那人道:“你不是花怎知道这花是你的?”
阿星道:“你不是我怎知道我不知道这花是我的?”
那人道:“你不是我怎知道我不知道你不知道这花是你的?”
阿星道:“你不是我怎知道我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不知道这花是我的····”
言毕三人同时长出了一口气。
唐糖只觉胸中那股气堵在喉头,只堵得胸中发胀,头皮都欲炸了。
那人道:“既然你说这花是你的,那你叫它一声它答应吗?”
阿星顿时张口结舌:“········”
唐糖大怒道:“我的老天爷!你们还是打吧,打死一个便不用再说话了!”
那人与阿星同时道:“我才不会中你的计···”
唐糖再也忍受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
三人一时谁也不再说话,坐了半晌,唐糖方才起身,向那人拱了拱手道:“在下唐糖,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淡淡地道:“鬼啸——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