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月儿闻言只是摇了摇头,苦着脸默不作声。
兔仙人看她面色不佳,心中便打起鼓来,怯怯地问道:“出事了?”
“没事,没有,如今可好哩!”唐月儿连连摆手否认,“不过眼下有一桩小事令人好生愁闷。”
“你们这些女儿家没事也要多愁善感一番,花落了也要难受好几日,没得自作自受!----”兔仙人松了口气,嘻嘻笑道,“那阿星何在?”
唐月儿笑道:“他正在大殿参禅。”
兔仙人摸了摸胡子,笑道:“难得这家伙竟变了性子!”说着迈步进了镇魂寺,背着双手悠然往大殿而来。唐月儿也不敢说话,只是跟在他身后,运足了气力随时准备逃跑。她已是打定了主意,若是兔仙人能收服阿星最好,若是不能便由兔仙人去送死,自己则要赶紧逃跑。
兔仙人来到殿门前轻轻咳嗽了一声,抚了抚头发,又整了整袍子,正欲推门,却听“轰”的一声,那门板便带着兔仙人一齐飞了出去。
“哎哟!”兔仙人一声痛呼,险些摔得昏死过去,一时也不知发生了何事,赶紧抬眼观看,却见殿内阿星头戴面具,手持着剑正冷冷盯着自己。此时殿内已是混乱不堪,缭绕飞舞的剑光犹然未息,便如经过了一场大战一般。满地的烛台散落,空中碎木乱飞,桌椅早被劈成了数段,那重于千斤的青铜大佛像也已歪倒在地,唯有两厢的壁画尚且完好。
兔仙人一声长叹:“苦也!”唐月儿赶紧一瘸一拐凑了过来,道:“前辈勿忧,您老人家不是有那毒蜈蚣嘛,给他吃下去不就好了?”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是要坑害我老人家哩!”兔仙人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说着便自身后掏出了葫芦,一把塞给了唐月儿,大声叫道:“你有本事,你去喂他吃这毒蜈蚣!----他是有病,但他不傻!”
唐月儿脸上一红赶紧低下了头。
“事已至此,你为何不早说,还要说什么参禅拜佛诓骗我来陪你送死?”兔仙人揪着自己的长耳朵顿足长叹,不住地埋怨,“这一回可被你害死了!我满以为血劫已过,正要来此收取宝物,没想到却正撞上!这天意想躲也躲不过----”
唐月儿也没有了办法,只能不住地安慰他:“前辈莫怕,我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幸好您老人家修行高深,此番正好收拾他。”
“胡言乱语!”兔仙人大声斥道,“你莫要说这些怪话,这是要捧杀老夫哩!”
正在胡言乱语之际,忽的眼前人影一闪,阿星已来至身边,二人同时一声惊叫,唐月儿不住地叫苦,暗道:“真不该跟这兔仙人废话,如今想逃也晚了!”
“是你,兔仙人?”阿星开口说道。
“还好,他还记得我哩!”兔仙人登时大喜,不住地念佛。
阿星剑指着兔仙人,转了转眼珠,又问道:“你是世外之人,为何也要助纣为虐?”
“助纣为虐?”兔仙人一愣,“敢问谁是纣?”
阿星向唐月儿一指,道:“她便是纣。就是她杀了善人村百姓,如今那墙上还有她的留字,历历在目,铁证如山不容狡辩。”
“胡说八道,颠倒黑白!”还未等兔仙人说话,唐月儿已是忍耐不住,破口大骂道,“你这狗贼好奸诈!明明那人是你所杀,字迹也是你所留,你却要诬赖在我头上!”
“哼!诬赖?”阿星一声冷笑,“证据呢?”
唐月儿大声道:“我亲眼所见,还不算证据么?”
“村民尽是中了你唐门之毒,此乃物证,你欲洗脱罪责却来反诬我,其心可诛,今日我便替天行道!”
唐月儿一怔,顿时冷静了下来,暗道:“这家伙大言不惭,只是为何他要讲大道理了?他杀嗔道人一行人时可是从未讲过道理。”思索了片刻顿时了然,“他是害怕兔仙人!”
此时便听兔仙人说道:“既是她为恶,你杀了她便是,此事可与我无关!”说罢转身便走。唐月儿大怒,一把抓住兔仙人的长耳朵,大声道:“老前辈怎能如此做事!方才在寺外你可不是这般说的,当时你说只要一根指头便能碾死了他,怎的见了他却又惧怕了?”
兔仙人瞪大了眼睛呆呆看着唐月儿,道:“我----我何时说过这般话?”
还未等唐月儿回话,便听阿星一声暴喝:“老东西,焉敢如此轻我!”
“你莫中了这丫头的奸计,她惯会挑拨是非!”兔仙人面色骤变,连连挥手解释,“小子莫要冲动,在这江湖上,打打杀杀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只有爱和正义才是永恒的主题呀!”此时的兔仙人已急的胡言乱语。
“正义----我懂!但爱是什么?”阿星冷冷说道。
“这都不懂?你妈对你便是爱喽!”唐月儿笑嘻嘻地说道,她此时得意之极,直笑的浑身乱颤,“你若是个没妈的孩子,便由我代你妈教你。”
“无礼,还敢占我便宜!”话音未落,一道剑光已至。兔仙人再也顾不得了,猛然用力抓住了唐月儿腰带,随即纵身而起,带着唐月儿直扑庙外。
阿星一声冷笑:“你们走不了!”长剑一挥,剑光如影随形直扑兔仙人。
兔仙人人在半空,见剑光又至,心中大急,伸手打开葫芦对准阿星,同时又在那葫芦底重重一拍,一道红芒暴蹿而出,直奔阿星而来。那蜈蚣一见敌手顿时将身躯一扭,一个身子顺风而长,眨眼间已至三尺来长,两只火红的眼睛恶狠狠盯着阿星,围绕着他身躯不住游走,口中呼呼怪叫,嘴角更是流泻出道道烟雾缭绕。
阿星眼见蜈蚣怪异,倒也不敢轻忽,便抛了二人持剑而立小心戒备,那蜈蚣也不敢轻易攻击,一人一兽便如此僵持对立。
兔仙人终于松了口气,远远看着这一人一兽。唐月儿在旁赞道:“老前辈果是有宝贝的,这毒物便厉害的紧,必能降服他!”
兔仙人闻言叹了口气,正色说道:“单凭这宝物可收服不得他,只能延缓一时罢了。只是可惜了我这宝贝-----”说罢险些落下泪来。
“老前辈莫要伤心了,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唐月儿在旁不住地宽慰,“如今还是要想个法子才好,老前辈一定是有办法的!”
“难呐。”兔仙人微微摇头,面现难色,又沉沉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又埋怨起唐月儿来,“你实是不该招惹他!此种状况,莫说是我,便是唐啸来了也是束手无策!”
听他如此一说,唐月儿急道:“那咱们还不快跑,还愣着做什么?”
“你不必跑的,他不会杀你。”兔仙人一笑,“他若杀了你又如何寻唐啸?”
唐月儿一愣,不知他如何也知晓了这些事。
兔仙人见她面带疑惑,便解释道:“他这一辈子只有两件事,一件是杀人,另一件便是寻你大哥。”说罢又是苦苦一笑,“人若太执着了也是一种病。如今事已至此,一旦放他离开,必然后患无穷。”
“那该如何是好?”唐月儿问道。
兔仙人面色一沉,冷声道:“收服他,若不能收服也只能杀掉!”说罢拉着唐月儿直向大殿而来,进了大殿也不寻他处,直入了江山地理图内。
唐月儿眼见兔仙人冷着脸,目中透出两道精光,心中便不由打颤:“敢问前辈要如何收服他?”
兔仙人也不说话,只是拉着唐月儿而行。眼前依旧是一片竹林,一道小桥横于河上,已是完好如初。
二人过了桥,直到了一处开阔之地才停下脚步。兔仙人打开包袱,从中取出数件物什,却是一尊小鼎、一枚杏黄色小旗,还有一小小铜铃。兔仙人先拿起小鼎向正南方行了十丈距离,轻轻将其安于地上,又双手合什礼拜,念叨了一阵;安置了小鼎又拿起旗子、铜铃,依旧如前一般放置妥帖,唯一不同的只是将旗子置于了正东方,铜铃置于了正西。忙完又向唐月儿借了凝霜剑,将其插在正北方向。
唐月儿看他一番忙碌,心中不解,便问道:“前辈这是何意?”
兔仙人笑道:“这是我自幼在昆仑所修习的一门阵法,唤做四象困魔之阵,今日便借着江山地理图姑且一试。”说着指了指那铃,道:“此乃动心铃,一旦摇动,阵中之人心神摇荡,可生诸般幻境。那鼎唤做九州一幻,那旗子便是无妄之旗,皆是动人心魂之物。”
此般物件虽是头回听闻,但听其名号便非好物,唐月儿心中大惊,不禁面露忧色,低声道:“会打死他么?”
“你这人便是心慈面软!”兔仙人说道,“他死总好过咱们死!”
“无故总说些死啊死的,此言大是不吉!”唐月儿叫道,“前辈有没有更妥帖的法子?”
“有!”兔仙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点了点头,“那便是你将我送出去,让他烤了兔儿肉,你再给他陪个不是,他定然饶了你!”
唐月儿脸上一红,赶紧解释道:“前辈莫要误会,我绝无那般打算。我是看他对你颇有些惧怕,似乎----似乎不必用此极端手法。”
“他那不是惧怕我!”兔仙人一声大叫,一张脸已涨的通红,“他是惧怕他那老贼师父!因我与他师门颇有些瓜葛,他要杀我总要寻个由头,若是无缘无故的害我,他无法向师门交代,也无法向天下人交代!方才你也见了,他一见我便给我安了个助纣为虐的大罪,便是存心要害我哩!”言毕长出了一口气,又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那老贼如何教的徒弟,定是背后里说了我不少坏话-----”
唐月儿看着兔仙人忙忙碌碌,自言自语唠叨个不停,也不知他说些什么。唐月儿正自焦急之时,忽见兔仙人两只长耳朵突地一声支棱了起来,随即轻喝道:“小心,他来了!”言毕,兔仙人一声大喝,急将无妄之旗一摇,顿时平地生起狂风,转眼之间风云四合,漫天浓雾已是笼罩了四周。
迷迷茫茫,摇摇荡荡,浓雾飘忽天地间。唐月儿心神一恍,周遭风物俱已变幻,眼前林木葱茏,一座小庙掩映于林木之间,上悬着一块牌匾,却是白云寺。
浓雾笼罩,眼前不见了追逐之人,却见旧时风物。旧地又重游,阿星心神一阵恍惚,不觉踏入了四象困魔阵。抬头望,眼前白云寺一如往日,空寂无声。劫波历尽之人,旧日光阴又重回,竟不觉呆立庙前,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终于,缓缓摘下了面具,推开虚掩的庙门,昔日熟悉的场景再次入眼,却已不见熟悉的人,阿星一时心绪潮涌,一声轻唤:“师尊,小星回来了。”语方落,已是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