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娃子!搞紧把韩付队长喊来噻,吃饭不得落下一个,把他些一哈都喊斗嘛。”胡保长又命令另一个手下,让他赶快去找人。
“韩德勤在哪儿呢?这个小王八羔子,吃饭垒尖尖,打架梭边边。让他在三岔路口守着,一旦有可疑行迹的人就来报告,他这告报的好啊,我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支队长一听队付就在附近,气就不打一处来。
“不要生气咾,韩德勤,他幺儿带着四个兄弟,挨家挨户地搜查红军喃,没得打梭边鼓嘛,咔咔各各都要搜到哈。再说咾,崔老二的寨子在磨岗岭高头,不经过下场口噻,你怪不得韩队付哟。”
保长这么一劝,李队长的怒气才消去了些,可还是嘟囔了一句,“我还就是见不得这个人,若不是他舅舅在南充做大官呢,我非把他撵走喽。”
“跟个娃娃生啥子气嘛。”胡保长亲热地与其勾肩搭背,领着大家走向楼门,然后吩咐着茶倌去准备酒菜,“严老坎,安登酒菜哦,搞几个兔脑壳,来个豆瓣鱼,拌一个椒麻鸡,,再宰一个烫油鸭子噻。”
“要得。”茶倌愉悦地答应着,急忙转身张罗去了。
“胡保长!等一等。”有人从上场口方向跑过来,他的身上还背着个魁梧汉子,累得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离着茶馆还有十几丈远,那人迫不及待地求救道,“保长,你得给我做主啊,这位队长非要诬陷我‘通匪’。”
背上的男人没好气的恐吓着,“不要再狡辩啦,速速从实招来,否则把你关进成都省会公安局的大牢里,让你尝尝各种刑具的厉害。”
“我是良民啊,早起去山上采药的。”年轻人一口咬定不是对方所想的那样。
“胡扯!你深更半夜不在家里睡觉,摸着黑跑出来采药?你说家住竹麻场,采药是要进山沟去的,你却从相反的方向回来,鬼鬼祟祟经过客栈门口被我发现喽,我看你是护送红军伤员去了吧?”背上的这位闭着眼睛,用手枪顶着负载者的脑袋,“喊你站住,你却没命地跑,还反抗,用土扬本队长,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浑蛋,你说剃头匠能除去我眼中的沙子,他人在哪儿呢?”
“七娃子,出啥子事了嘛?”扭回头看到这种场面,胡保长吃惊不小。
一直在旁边围观的女人们同样是大呼小叫起来,“世富咋叫人用枪指着脑壳嗦?你是嫩个贩茶的,是土匪,要干啥子嘛?”红嫂子气愤地质问道。
“世富!他是谁?我们又没犯王法,凭啥子勒样对待你呢?”三嫂子冲上前来,要把那人从小叔子的背上拉下来。
“谁呀?谁呀?别拽我!鄙人是成都省会公安局调查股的中队长,你们好大胆子,毋庸置疑的都被赤化了,这是要抗法造反啊!”他一边喊着一边用枪胡乱地比划着,“欺负我看不见是吧?我可要开枪啦。嘣!”还模仿起射击的声音,只吓得人们四下里躲避,发出一片惊叫声。
“支队长,是他!嘣,就是这么个动静,吓唬完这个,又吓唬那个。”撅嘴子用手直指着借此取乐的家伙,惊愕地大喊起来,“像,像,太像啦!是他,树林子里的那个人就是他假扮的。”
“你又乱冒皮皮,勒位大爷是成都省头的公安局队长,咋个能满树子林林头跑呦,大家都晓得嘛,他的脚板儿穿着卷儿亮的皮鞋噻,一点儿泥巴也没得,再看你些的孩子,孩子搞得稀脏八脏的。这个都整不醒火,他一定是城头有头有脸的体面人哈。娃娃些搞错咾!”胡保长咧嘴又露出一丝坏笑,随即端详起自己脚上的皮鞋,那双黑皮鞋被擦得铮亮,都能照见自己的影子,即使这样他仍然不满意,弯下腰用手指沾上吐沫,抹去鞋面上的一星儿泥点子。
“他是省会公安局来的人,绝不可能吓唬我们,讲不通,没有道理嘛。”支队长同意保长的观点。
“对头,应该是浑水袍哥的老摇,磨岗岭崔二爷干的。怕是你些抢了人家的地盘,一定是他下山咾,要赶你些走哈。”胡尚彪又把自己的推断说了一遍。
“胡保长,可怎么能证明他是警察呢?”鼓泡眼多了个心眼。
“这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吗?我就是调查股的中队长乐仙童。”他听到有人质疑他的身份,马上从衣兜里掏出个小本子,“谁是此地的保长?是胡尚彪吗?这是我的证件。”
看来他没少下功夫啊,早已把当地的情况摸清楚了。在茶馆里的刘庆东认出了这个人,不就是昨晚在姜家客栈门口,遇到的那个贩茶的嘛,原来他是个便衣特务呀。这个警察乔装改扮来到这偏远荒凉之地,一定是肩负着重要使命啊。
“远钦兄弟,你看看勒该本本上写着啥子嘛?”保长把接在手里的证件交给支队长,“我不认得字,念来听听噻。”
李支队长凑到眼前细看,“四川省省会公安局督察处中队长乐仙童,是真的,照片里的人就是他。哎呦,是成都来的上差呀。”念完,他立即换了一付嘴脸,点头哈腰,身子明显矮下去一块。
“哦豁,硬是稀客呦。”保长顿时满脸堆笑地迎上去,与成都来的警察紧紧握手,“有两只丫雀雀清早把晨跑到我家院子头叫,喳喳,喳喳,想不出有啥子喜事嗦?原来是乐队长大驾光临呦,不晓得你老人家有啥子吩咐嘛。”
“兄弟,确有要紧事请保长帮忙啊,可当务之急是治好我的眼睛。”他在胡尚彪的搀扶下落了地,可便衣那抓着小伙子的手始终没有放开,“是这个浑蛋扬的沙子,一定要看住他,他有‘通匪’的嫌疑。你先带我去找剃头匠,把眼里的沙子弄出来。”
“七娃子,你好大胆子呦,敢对乐队长下黄手哦,看老子咋个收拾你。抓起来,川娃子!敏娃子!”胡尚彪转身去喊手下人,“都不在,三嫂子,你把这龟儿子送到保公所,可不要半道上跑咾,我会向你要人的呦。等我回去,硬是要好生理抹他一顿。”他向两个人挤了挤眼睛。
三嫂子心领神会,一把拉起小叔子就要离开,不留情面地厉声埋怨道:“七兄弟,你太不懂事了嘛,会把人家的眼睛弄瞎了,看嫂子回家咋子收拾你?”
“站住!这小子犯了‘通匪’罪,护送共军的伤兵,怎么能让他溜之大吉呢,我要好好地审问他一下,一定还有其他的人藏在附近。”警察中队长一声断喝,看来是不会轻易撒手放过了。
可未曾想到瘸子不乐意了,又要为乡里打抱不平,“哦豁,你好凶哦!凭啥子扣住七娃子不放嗦?他豆是个闷墩儿,只会给人治病的郎中。哪个看到他送红军伤兵噻,半夜出来犯了刘瞎子的王法嘛,出来的人多咾。勒该是川西磨西面,不是川东重庆、成都省哦,是刘文辉刘主席说了算哈。”
“狡辩!他夜里出来干什么?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他还是个郎中,正好可以为伤兵疗伤嘛。”警察气势汹汹地反驳道,没有一丝的怯懦让步,“胡保长,据密报,你们这一带有几十个人投了红军,光是磨西面就有二十多人,连哑巴都死皮赖脸加入□□啦,做为保长你不会不晓得吧?现在兄弟以省会公安局的名义,请你协助一下,把这个人押到泸定县城派出所去,大刑之下没有他不招供的。到时候挖出红军伤员的藏身之处,你、我也好有个交代。”
“哪个参加红军嗦?谣传,乱说嘛!哑巴?磨西面豆没得哑巴嘛。”保长瞪着眼睛拒不承认。
姓乐的警察不怀好意地冷笑道:“可不要不识时务啊,还要招来警察查户口吗?我们若是查出那二十几个娃子不在家,按照保甲连坐的规矩,遵循蒋委员长的圣谕,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那可死的不止几十口子人吧,到时候,你这保长可要吃不了兜着走呀,小小的磨西面要夷为平地喽。”提到□□,警察下意识地一挺身子。不仅仅是他,李支队长带着所有乡勇同样条件反射地挺胸抬头,来了个集体立正。
“你查,查好咾。”胡保长说起话来不那么有底气了,“娃娃外出跑江湖咾,要生活嘛,我可以担保没得一个投红军哦。”
警察直接问道:“没有?那竹麻场的熊四皮是怎么回事呢?难道他会说话,不是哑巴?不瞒你们说,我此次前来调查,就是冲着他来的,一个哑巴竟然要加入□□,简直是党国的奇耻大辱,影响极坏。”
三嫂子大声洗白着自己,“血口喷人!邻里乡亲谁不晓得,我四兄弟在红军来的前两天,就被你们抓去背运物资了,至今一直未归,全无音讯。”
“对头,四娃子是被二十四军的人抓走咾,勒个事情我晓得的。”胡尚彪点头给予证实,“你不要道听途说嘛,归军抓走的不止他一个喃。再说,参加红军的哑巴豆是熊四皮嗦?我看不见得噻,方圆百里哑巴多咾,保不齐是哪个哑巴喃。乐队长,表得哪个安心要害我嗦?没的啥子事得嘛,随在他咋个说我都不得怕。”
“我的天,是谁要害人啊?天主十诫中说,不许杀人、害人。要多行善,做个好人,将来天主在公审判的时候,一定会按照我们在世所行善恶标准来赏报应的儿。”身穿百姓衣服的彭神父快步走来,他的身后紧跟着去找他的川娃子。
“好神父,不是我要害人,是有人要害我呦,要对我胡尚彪下黄手,要对磨西面不利噻。”保长的心思全放在“通匪”的事情上。
“嘻嘻,不害人就好。上帝保佑你,主与你同在,阿门。”神父划着十字,虔诚地祷告着,然后态度严肃地问道,“胡保长,你找我有事情吗?”
“哦,将将儿李支队长昏迷不醒,硬是把大家吓惨咾,撅嘴子去教堂找你,你又不在,我让川娃子满磨西面去寻哦。结果是那位老辈子救了他,现在没事咾,应该没得啥子毛病噻。”保长向彭神父解释道,他猛然想到被沙土迷眼睛的警察,“对咾,你来的正是时候,他的眼睛出问题咾,是七娃子扬的沙子,你给看一哈。”
“这位先生迷眼睛啦,眼睛可容不得砂子,翻开眼皮,弄出来不豆成咾。”神父轻轻地为乐仙童翻开眼皮,警察此时乖乖地仰着脸听人摆布,待查看后法国人无能为力地摇着头,“哎呀,沙子太多咾,让文摆子用银珠给你洗一哈。”
“哦豁,郎中莫法,神父也莫法,还是让我勒个瘸子把沙子整出来哈。”剃头匠用左手拇指和食指撑开警察的眼皮,右手拿出粒小银珠蘸了蘸凉水,熟练地伸进眼中,在眼球及周边眼堂来回扞动。乐仙童只感到泪水微流,却不痒不痛,眼内顿时轻松凉爽,自在非常。
“好咾,你睁眼告一哈。”听了剃头匠的话,警察中队长慢慢地挣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