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不听话的鬼仔,王海多少有些头疼。为了让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他不得已向范繁星请教。
“怎么才能让鬼仔听我的?”王海直接提出问题。
范繁星嘴角轻轻向上一提,反问道:“为何他听我的?”
王海细细想了想,回答道:“他相信您?跟您感情深厚?”
“是吗?”范繁星没有肯定,他只是再次抛出问题。“他家人不更深厚吗?”
王海皱紧眉头,不作声了。在他看来,最有效的沟通是利益交换。一个提供给什么,一个反馈要什么。按道理,这套方法适用于所有人。而小憋佬之所以敢跟鬼仔叫嚷,也是由于他捏住了“鬼仔想要找家“的软肋。除非,鬼仔内心出现了新的**,凌驾于“找家”这件事。
但,这样也说不通。范繁星没有提利益交换的事情,反而就让鬼仔同意了。这说明,并非小憋佬提供的筹码不够大。
范繁星见王海憋眉认真思索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深沉了。他非常满意鬼仔的反应,这颗白棋是由他所下,他并不想让除了他以外的人控制他。更或者说,他也毫不在意鬼仔是否听他的。
在他眼里,白棋的意义,从来都不是按照棋盘的游戏规则而行走,而是“成为白棋“,且一直是白棋。若是鬼仔因为“想找家”而接受了小憋佬,那鬼仔就不再是白棋了,而是王海手中那把锋利的刀,可以插入敌人心腔也可以砍掉自己的臂膀。如若那般,可就麻烦了。
与此同时,王海也瞥见了范繁星的这抹具有深意的笑容,他突然间反应过来。
“大哥,你在测鬼仔?”
范繁星不置可否。
王海知道自己猜中了:“如果鬼仔同意了呢?”
范繁星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望向敞开的窗户。
窗外,绿树成荫、鲜花盛开,好一副美景。
“但结果是鬼仔不同意。”王海不再作假设。
“不同意就指令让他干。”
“嗯?”王海困惑了。
“鬼仔不需要知道原因,对他而言,这件事本身就是错的,你跟他讲再多都无法让他接受。”
王海懂了:“所以,大哥您就直接下指令,让他照办。他不做,就是违背他对您的道义。”
“是的。”范繁星点点头,“利益交换固然具有诱惑力,但对于鬼仔,这依然是变相胁迫。”
“嗯?”王海有些不理解。
“他认为南边的生意丧尽天良,若他接受利益交换,等同于他也丧尽天良。”
“可您下指令,他同意了,不也参与了吗?”
“不,他同意的是我对小憋佬的安排,并没有同意要去做这件事。”
“您作为老大,有权利安排任何人,所以,他仅仅是不挑战您罢了,而非同意。”
“嗯,这一切既跟我的情没关系,也跟你的利没关系。他还是只做他想做的事情,遵守他的道。”
“原来如此。”王海明白了,可他担心这里的风险,“万一我们所做的事与他信仰的道起冲突呢?”
“那又如何?”范繁星笑了,“你能保证我们不错吗?”
不能保证。王海心里说。
“倘若我们都错了,就输的底朝天;可若是他没错,我们就赢了。”
“双重下赌,既赌我们赢也赌我们输。所以,他的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在。”
“没错。”
这下,王海对范繁星心服口服。
范繁星离开窗户旁,走到王海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天时,挑的是人心。”
众人皆知成事的三要素:天时、地利、人和。
然而,地利可塑造、人和可管控,唯独天时非人力可为。
王海自然也懂其中道理。他细细思量了下,问道:“我们行事正当,不就在集聚人心吗?”
范繁星摇了摇头,不再作答。
很多人做事总有一个误区,那就是“我出于正当理由“就能得天佑。
其实不然。天,在挑选行运之人,是看谁能遵守天道。
遵守天道,凝聚物心,才能为“天将”。
继而,才有“天时、地利、人和”之说。
他们为世俗规则利益而战,是遵守“人道”而非“天道”。
于是乎,天时就变得不可控,甚至是真正的失败风险。
那为什么范繁星就相信鬼仔呢?
很简单,检验鬼仔的道是否为“天道”,上天会给他出考题。他若答对了,他所遇之事、所见之人,皆是天意。他若答错了,就会回归人道,成为别人的那把刀。
范繁星不想把这一切告诉王海,他只是回身拍了拍王海的肩膀,说:
“筹备多年,如今游戏主人公已入局,开始吧。”
**
与此同时,在即将拆迁的片区内,几家已经签字待搬的人家正打包着行李。住了那么多年,真要搬离,多少舍不得的情绪横在心头。
对于成长在这里的老一辈而言,这里承载了太多的记忆,是钱财都不能换来的东西。然而,对于想要开拓奋进的新一代来说,这里是落后的见证,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莫然选择离开,仅仅是因为,她见不得母亲的自我折磨。而今,真的到了收拾行李的时刻,她却看见母亲坐在晕黄灯光里的沉默身影。
“妈。”莫然轻轻叫了王丽一声。
王丽闻声回头,仿若恍惚的神情中带着些沉迷,看似魂身脱离。
莫然明白,这种情况,母亲应该是沉醉在与父亲相知相伴的回忆里。她有点不敢打扰,她一直害怕在母亲的记忆里,自己被打上了“害死父亲”的标签。就好像,那天被带去监狱看望父亲,母亲耳提面命地警示自己要乖巧、要报喜不报忧。可,最终,自己还是成为了摧毁父亲求生意识的那个刽子手。
然后,父亲的死讯同样在一个暴雨的夏天,传到了母亲这里。
母亲受不了这则消息,奔走在倾盆大雨中,她哭着跟在后头,却被母亲一把推出踉跄在地。
雨水打湿了母亲全身,让莫然看不清母亲脸上的表情。
她只是听到母亲问她:“就这么恨爸爸吗?”
小小的莫然,只知道哭泣,不作回答。
一大一小,就这么的站在雨中对峙,像是对立的敌人,就差一把刀就能搏斗起来。
可是,那天的莫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像她12岁的生日那天,她也只是乖巧的坐在那里看动画片,等着爸爸带着生日礼物和生日蛋糕回来。
明明是父亲满身是血的推门进来,明明是母亲声嘶力竭的质问,把她一下子打入了无边黑暗。
为什么都在说是她错了呢?
打那之后,她开始惧怕母亲,甚至惧怕雨天。
却是王丽发现了莫然的愣神,她站起身,冲莫然喊道:“然然,你叫我?”
就这么一声,“忽”得把莫然从素净无边的世界里拉了出来。
“啪”,王丽打开了客厅的大灯,如昼的亮光闪的莫然眼睛眯楞起来,也得以此她的思绪正常轮转。
“妈!”莫然指了指地上的包裹,“这些东西还要吗?”
王丽上前蹲下去察看,都是些穿了好多年的旧衣服,还有一些老旧的桌布,没什么贵重和有纪念价值的东西。
“都扔了吧。”
“行,妈,那我拿楼下去了。”
“好,你去吧。天晚了,快去快回。”
“知道了。”莫然拎着要扔掉的包裹,打开门走了。
在大门关上的那刻,王丽这才慢慢扶着自己的额头坐在沙发上。
能做出“搬离这座房子”的决策,也是沈自横私下找她聊了很久的缘故。
沈自横从来没有放弃让莫然摆脱心理阴影的努力,他非常明白,这座房子就是莫然的桎梏。
于是,他曾经跟王丽很坦诚的聊过:“阿姨,莫然一直认为自己害死了自己的父亲,这个因是由您种下的。这座房子是您与伯父共同打拼出来的成果,您想一辈子都住在这里,这没有错。可是,这里却也是莫然失去父亲的地方,她每多住一天,就要自我赎罪一天。久而久之,她的心理问题,就会成为解不开的结,无法再愈合了。”
“那我呢?”王丽质问沈自横,“我们就不能分开吗?”
沈自横锁着眉头,试图让自己说出的话带着温度和理解。
“阿姨,您爱她却也恨她。你把她带到这个世界来,是出于爱而非恨;那么,您希望有一天,你留给她的只有恨吗?”
霎那间,王丽沉默不语。她爱莫然是本能,她恨莫然是转移。她一直知道,那天发生的一切都与莫然无关,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地把“失去”的情绪转移到莫然身上。仿佛只有这样,她可以理所当然的认为,莫桑怀本可以还在。
“伯父爱莫然,才会在那天出门选购生日礼物;伯父爱莫然,才会在那天选择回家见她一面。阿姨,你的恨是歪离了伯父最开始的初衷。如果爱有错,那么莫然确实可恨。”
这真是“一阵见血”。
王丽如果选择恨莫然,就等于质疑了莫桑怀的爱,那么李丽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可“伶牙俐齿”向来是有遗传基因的。
王丽情不自禁地哼了声:“那你对莫然是什么?”
沈自横笑了,他很坦然:“于我而言,她得好好的在。”
“桑怀说,莫然要嫁,就得嫁给一个好人。”
“当然。”沈自横勾出一抹深邃的笑容,“我不符合。”
王丽不再言语,她内心很明白,“狼最喜欢逃跑的动物,熊不吃死掉的猎物”,对于沈自横来说,莫然是他留在身边的警示牌。时刻提醒他自己,要成为怎样的人。
只是这场对话,他们俩谁都没有告诉莫然。
在探讨“爱”这件事上,他们都自认为彼此没有资格。
我已经想好了结局,人物都有了微变
沈自横这个角色,跟最初的设定有些变化
最终,大家都会奔赴到一起,去画一个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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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是非因果(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