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诡异的安宁,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都显得浓重。
鬼仔想起前两日输掉的麻将钱,以及他老大包yang的大学生,右手的小拇指贱贱的抽动了两下。
旁边的莫然,呼吸声极弱,仿佛在压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是,独属于女性的甜腻香气,飘进鬼仔鼻内。他余光中扫向印着“LV”字样的包包,心头不禁有些痒。
车子遇到缓速道,颠簸了下,猛子被震掉了手机,逮着司机师傅狠骂。
司机师傅委屈的道歉,猛子不依不饶地要求赔钱。
“谁开车,不得遇到点路面状况?你.....你别以为我怕你,我这都有行车记录仪的。”
“呦,你还上脸了?”
“您再这样,我就报警了!现在提倡文明乘客。”
猛子嘟囔句,闭嘴了。
鬼仔的心猿意马散了。他笑笑,转头直视前方的车窗,雨刷不停得刮着玻璃面,外面夜如黑幕,街道不见人烟。
鬼仔坏心眼的琢磨:要是刚刚这女人不上车就好了,那时他跟猛子顺势下车,此时也就得手了。
鬼仔眼神暗了暗。
司机师傅加快油门,到达第一站,他大嗓门喊道:“三叉口到了,该下了。”
猛子打了声大大的哈欠,说:“鬼仔,我到了。”
“嗯。”
车外的暴雨不知不觉停了。
鬼仔左边的男人瞅了瞅外面的天,冲下车的猛子喊道:“猛子,等会儿,我去你家喝一杯。”
他说完推开车门就走,跟猛子勾肩搭背的离去。
司机师傅嗓门更大了:“下站,蓝港城!”
“马上凌晨了,先送旁边这位小姐。”鬼仔状似绅士,“小姐,你觉得呢?”
莫然捏紧手机,冷着眼点点头。她尽量让自己不去害怕午夜的钟声。
司机师傅调转头,狠踩油门,车子驶离这条路。
莫然收回眼神,望着车外。
鬼仔视线垂落,眼神不由自主地再次盯上LV包。
莫然的手机不小心掉出来,她慌忙收起,攥紧包链。
鬼仔从鼻子里头哼出一声笑,他那贱动的右手抚上脖颈儿,粗糙的质感提醒他,伤口刚愈合不久。
他不是没有头脑的瘪三。
常理都能推断的出来,前面那个司机,见猛子他们下了车,巴不得他赶紧下去;旁边的这位小姐,每隔五分钟,就摆弄手机,无非是在发送信息。若是他真的有非分之想,这会儿警察早就追来。
可惜了,他们刚出狱,犯不着为了小钱惹上腥味。
“不划算啊”。鬼仔笑了笑。
莫然余光中捕捉到他的笑,内心难免打鼓。她摸摸手机,贴紧车窗。
窗外的月亮,大如圆盘。
她抬头仰望,那月色照出的渠沟,唤出梦境。
十五年前与之相似的夜。
电闪雷鸣,瓢泼大雨。
屋内播着动画片,门外站着那个人。
那双沾满血的手,一遍一遍抚摸着自己的额头。
“然然啊……吃蛋糕哇……”
“姑娘啊……对不起……”
“然然啊……因果报应……”
男声与女声混杂,一遍遍在她耳边回放。
母亲抱着她,温柔地讲着故事:辛德瑞拉啊,听到午夜十二点到钟声,吓得赶紧往外跑,因为她马上就要失去一切啦!
记忆的碎片错落不堪,穿插脑海。
瘾症发作。
莫然哆嗦着手打开车窗,狠狠地吸口外面的凉风。混沌的大脑,被刺激的泛晕,她习惯性地掏出打火机,点燃一根烟。
灰色的尼古丁烟雾,飘在黑夜中。
车内,弥漫起烟的腥苦味。
鬼仔不禁侧目。
司机刚想开口,就见莫然冷不丁颤起头,模样恰似瘾君子。
“小姐,”鬼仔懒洋洋靠在左车窗,斜视她,“也给我只烟?”
零星的烟灰随风掉落在车座上,莫然用手扫掉,掐烟、关窗、假寐。
“啧!”鬼仔嘴边溢出一声不屑,他也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司机师傅皱着眉头,加大油门力度。
飞驰的车停在街道边。
“小姐,下车!”
“师傅,再朝前开,第五个路灯停下。”
司机师傅不情不愿地往前开了开。
莫然两只脚刚站稳,车辆马上驶离。一阵滴滴声,两条信息。一条是平台的自动扣费信息,一条是李唯西的微信:“你安全到家了?”
“到小区门口,还没进家门。”
“那进家门发我微信。”
“嗯。”
莫然打完这个字,放下手机,抬眼往上瞟的那刻,看到了正对面的路灯下,鬼仔正望着她笑。
那辆车却没了踪影。
午夜钟声响起,当——当——当,北京时间24点整。
一阵凉风袭面。
莫然牙齿一颤,身子微微的发抖,手臂泛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
**
她的身影没入阴暗中。
鬼仔往前踏出的脚步,踌躇了会儿又往回收住。
他站在路灯下,从裤兜里摸出盒烟,抽出一根儿点燃。
只吸了两口,他就扔到地上,拿脚碾灭,边碾边骂,“混账东西!敢赶我下车!”
原来,那司机刚开到岔路口,就以车内没油让他先下车,他倔起脾气不干,司机师傅竟作势报警。
“老子要不是不想惹麻烦,早就揍你丫的了!”鬼仔满脸愤懑。
那女人也是,一路上像是防罪犯。
一个两个都这样,看他不打击报复下过过瘾!他本就是流氓,得真耍耍流氓才坐实名头啊。
可真当鬼仔站在莫然对面,瞧着那女人抖身、缩脖子的模样,他忽然觉得无聊。
“长得一般般,住这种快拆迁的破小区,铁定穷。”
鬼仔盯着面前秃了皮的石板路,撇撇嘴。
他忆起莫然的手机,貌似是什么V的国产牌。他自己都还用苹果手机呢,怕这女人的包也是网上高仿,要真抢了包,一打开就百来十块钱,自己再蹲进去,不值当的!
但是,流氓要有七分魄!
鬼仔坏心眼地大声咳了两声,瞧她望过来,故意阴森森地笑,如愿见她愣住,便往前挪动脚步,果不其然这女人扭头就往小区里走。
哈哈,装的再镇定自若又有何用?不还是害怕。
鬼仔不要脸地满足了,他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儿,看着石子儿往前滚了三圈后,就转身往街外走。
**
莫然支起耳朵,后方没有异响,她提着的心稳了稳。
视线前方的路,黑幽幽地,缺少路灯的照射。这栋小区,物业常年失职,居民投诉了好些年都未有结果。只是听说,涉及到拆迁的事情,物业才活跃起来。
无利不起早。
莫然举着手机里的手电筒,仔细地把前后照了照,确定只有她自己的身影后,她的脚忽然泛软,差点一个趔趄颠倒在地。
她用右手扶住自己的腿,拖着自己的身子往前走。
滴答滴答,午夜的钟声已经敲完,亲爱的仙德瑞拉,你还好吗?
莫然垂着头,加急脚步拐进楼道口,她用力跺了两下脚,待声控灯亮起,就着明亮的灯光爬上三楼。
楼道里的三户人家都紧关着大门,正中间的302,门缝里还残留着一点亮光。
莫然掏出钥匙,打开门锁,试着往外拉了下,没有遇到门闩链的阻力,她便猛地打开门。
一入门,熟悉的檀香味。
莫然的身子竟有虚脱后的柔软,她瘫在门上,拉上门闩链,疲惫的冲主卧高喊:
“妈!”
母亲没有回应,伸手把卧室的灯关了。
莫然脱掉鞋,把包扔在玄关口的鞋架上,蜷缩在沙发上。她浑身**地,整个人窝在那里发抖,犹如幼兽。
她愣愣的朝前看,视线内的电视柜,右边的百合花开的正好,左边的香炉旁摆放着一个桃木的骨灰盒。
莫然眼神歪了歪,盯住那个盒子不动。
这是未曾供奉的骨灰盒,信佛的母亲说它还不配。
莫然问了母亲多次它什么时候才配,母亲总没有答案。
李唯西发来微信问:“到家了吗?”
“安全,你睡吧。”
“好,你也快点睡。”
“晚安。”
“安。”
莫然疲惫的把手机扔到沙发上,仰头盯着客厅的照明灯发呆。盯着没一分钟,光线以条状的形式散射出来,每一条光的尾巴还有零散的星点。她的脑袋有些眩晕,索性闭上眼。
谁知,那个流氓男人望着她的眼神,被记忆调出来,呈现在眼前。
似狼如虎,仿佛看着瘦小的猎物,有些不屑追赶又有些逗弄心思。
记忆大门悄然打开,另一批豺狼般的眼神撞入脑海。
嘲弄、恐吓、驱赶。
一张张含着笑的脸重叠成钩子抓住她的脚,想逃离必须鲜血淋漓。
莫然忽然睁开眼,然后垂头望向那个骨灰盒。里面困住的灵魂,同样在呐喊:“然然,你要嫁给一个好人!”
“好——人——”
莫然头顶中间裂开一个小缝,缝隙沿着发际线往下开裂,她难受的发出哼唧声。一双苍老的手按住那个缝眼,有规律的给她按摩。
针扎的疼痛被舒适的力道缓解。
“妈?”
“又在胡思乱想。”母亲王丽双手张开贴在莫然的头皮两面,两只大拇指朝下,分别按在颈椎处揉弄,“何必自讨苦吃。”
莫然深呼一口气,没有答话。
王丽结束按摩,从沙发背后绕到茶几旁,蹲在地上从柜子中间翻找出檀香,点燃后插在香炉内。
檀香的烟,曲曲拐拐地飘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