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的老旧区域,巷口众多,每一条都蜿蜒曲折,外地人极容易迷路。
但对于打小就到处跑窜的夏起来说,这简直不要太简单。他清楚,小憋佬也不过从南边来个把月而已,对这里地形尚未摸透,又恰逢大雨,只要他躲得快,就不会被抓到。
至于那个姑娘,是被抓是逃脱,就看她自己的命数了。
夏起猫腰钻进一条三人宽的巷子,他回头望了望,并未发现有人跟来,他便加紧脚步朝前跑。
这条巷子名叫“漏巷”,顾名思义,就是走哪都能串到哪儿,可不是到处 “漏”吗?因而,当地人,时常通过这里抄小道去往其他方向的街。
他刚拐了弯儿,转而串向了相反的街面。没想到,却望见王海举着把伞站在街口等着他。
夏起当即心一惊。
羊入虎口?
王海朝他抬了抬手。
撒丫子跑?
隔着街,夏起看不清王海脸上的表情,可直觉却告诉他,选择相信。
他站在王海面前。
淅淅沥沥的雨水早就浇透了夏起,他抬手抹了把**的脸。
王海把自己的伞往前倾了倾,淡声问道:“小憋佬在追你?”
“嗯。”夏起低头从裤兜了掏出手机,见手机并未被雨水打湿,松了口气。“我不掺和你们的事儿,你就当没见过我,行吗?”
“为什么?”
“都是兄弟,就当帮帮忙。”
“我是问,为什么救人?”
这一问,让看手机的夏起抬头。二人相视,竟发现彼此眼神里都有探究之意。
“我的意思是,咱们干的买卖就是这个,你何必得罪小憋佬。”
夏起闻言,噗嗤笑了,他撇嘴:“那不一样,我可不是丧尽天良的坏。”
这答案竟跟鬼仔的很像。
王海敛住自己的神色,说:“坏人还分三六九等,真有意思。”
“那可不?!”夏起不想跟他再废话,侧身离开王海的伞,准备朝另外一个巷子口跑。穿过这条巷子,他就可以回家了。
朔风的规矩之一:恩恩怨怨皆在外,谁有本事回了家,兄弟间的是非今日就得闭。
“你要信我,就去赛婵巷子。”
夏起听见后面传来的声音,脚步迟疑了下,最终选择了那条路。
却不想,这是送上门的“精准定位。”
小憋佬的人把他堵在暗巷里,掏出一把刀就朝他身是砍,势必要让他付出“血”的代价。
回忆到这,夏海猛地惊起冷汗。
难道,难道真如鬼仔所言,王海其实跟小憋佬是一伙儿的?若是这般,王海显然是想借刀杀人啊。可是……这样想又讲不通
王海为何兜圈子。
南边的生意,除了小憋佬,没人想接手,我跟鬼仔都不是他的竞争对手,他又何必多此一举?拉拢他们,岂不是更好?
鬼仔也是同样的疑问。在他看来,王海是范老大找来的帮手。整个朔风,能接管生意的人,无非就那么二三个人。像他这种无根基的打手,一般都是他们要笼络的对象。虽然他与小憋佬不对盘,但小憋佬是真想收买他,平时也没少给他们好处。怎么王海反倒是想把他们从朔风赶走呢?
鬼仔琢磨不透。毕竟他与王海接触太少了,难以了解他背后行为的动机。
一般而言,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可惜,缺了一个,若是猛子在就好了。说不定,他能给补充一些信息。
两人各自憋着眉,神情都稍显凝重。
于是,沉寂的气氛在车厢蔓延。
察觉到空气中的微漾的莫然,心头也莫名沾上一丝沉重。仿佛,后车厢两人所思考的问题,与她本人的命运息息相关。
这真该死的诡异!
莫然皱着眉头加大油门,希望可以快点到达目的地。
导航提醒:“社区医院到了。“
他们下了车。
鬼仔想了想,说:“车开回公司大厦停车场吧,车钥匙你拿着。“
莫然也没拒绝,她利落地倒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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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的VIP包厢,布置的稍显素净。
墙上,一副淡雅的山上画,画上题字“道法自然”。临墙而下摆置着一套红木的茶桌,桌上青花瓷的茶具一应俱全。顺着茶桌的方位下,红木高凳会客椅左右各置两个。而后转角的小会客室,有一面墙专门用来投屏,配置着舒适的沙发。
范繁星就坐在这个小会客室里,与一个客人看着屏幕在聊天。
屏幕上投放的是不同的女孩信息。
“这个不错。”
“本地的,可介意?”
挑人的男人一听,皱起眉头:“那算了,有点麻烦。“
范繁星笑笑,“那就换下一个。“他按着遥控器,屏幕投放的PPT闪过下一页。
瞧着有点黑、有点瘦,但姿色尚可。
那人不高兴道:“怎么这么差?“
范繁星解释道:“越南来的。“
“不要不要 。”这人摆摆手,他略微一思考,叹声道,“算了,今天不挑了。”
“谁惹到你了?”范繁星把屏幕关了,然后点燃一根烟递给对方。
那人接过烟,摇摇头不作答。
范繁星朝外吐了口烟,青灰色的烟气缠绕鼻尖,似有麻麻之感。他舒缓了下身子,撇头对着那人轻笑道:“周总,咱俩这关系,你有事还跟我隐瞒?”
周建民弹了弹烟灰,他刚想抬手抽两口,又猛地把烟按灭了。他状似头疼的扶额,声音闷闷的道:“一大堆的事儿。这边拆迁的事儿刚启动,那边儿的资金就要断了。”
范繁星顺势也把手中的烟掐掉:“你还缺钱啊?”
“集团在查往年的帐,账目亏空太多,我不得拿自己的钱填?”
“周总,你这是做好人好事啊!”
“什么好人啊?我这是冤大头啊。”周建民一副哀怨的表情。
范繁星也不拆穿他,笑着安抚了他一下,便随手打开通风机。会客室内的烟味有些撩人,是有点让人思绪飘渺,精神涣散了。
不过,今日贵客上门。
“再抽一根吧,解解乏。“范繁星见周建民有些拒绝的意味,轻飘飘的说,“没加什么,就是能让人安神而已。”
周建民这才夹起烟,慢悠悠地吸起来。
王海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们瘫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场景。于是,他放慢了脚步,尽量没有落地声。
然而,就这么点动静,还是让范繁星第一时间睁开了眼。他并未回头,而是等着王海走到他身边。
“老大?”
“嘘!”范繁星手作嘘状。他扭头看了眼旁边闭着眼睛的周建民,故意轻声嘱咐:“别扰了周总的好梦,你小点声跟我讲。”
王海顺势瞄了眼周建民,发现对方眼皮子动了下,便用苍蝇声回道:“他们就是看不惯小憋佬,调皮捣蛋了下。夏起受伤了,也算是还了。兄弟间,哪有隔夜仇?”
范繁星点点头,“小憋佬做事太霸道了,又不懂当地的规矩。南边的生意不可操之过急在本地干,他们也算是替我们挡了一灾,你替我慰问慰问他们。”
“是。”
“哦,对了,还有。上次新闻里播报的那些失踪人口案件,跟小憋佬有关系吗?”
“我查了下,没有关系。”
“那就奇怪了,除了我们谁还能在这地方干这种买卖。”
周建民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子不经意的转了两下。
范繁星和王海对视一眼,双方顿时心下了然。
“鬼仔那边的帐,催的怎么样了?”
“收了好几家了,听说老李头有点难缠。”
“嗨,不碍事。我反倒还怕他们有钱还,没钱还最好。若是缺钱了,再贷给他便是。可以给他个许诺,若是能介绍人来咱们这借钱,给他免点利息。”
“好。”
范繁星在沙发上挪动了下身子,悉悉索索的声音仿佛有些惊扰到了旁边的周建民,只见他跟着调整了下身子,头扭到另一边去了。
范繁星无声息的笑了笑。他继续歪头跟王海嘱咐:“拆迁那边的项目,你要上上心。鬼仔毕竟没有你做事干净、脑子活络,那几个钉子户,能不能有把柄落在咱们手上很重要。周总是我在本地的老兄弟,我不能愧对他的信任,明白吗?”
王海哪里听不出范繁星话里话外的意思,忙应声道:“我全程跟进。若是鬼仔做事不行,我第一个就出手换掉他,绝对不让老大您费心!”
范繁星眉头一皱,抬眼瞄向王海,看到他压抑着嘴角的笑,便放下心来。
“嗯,该收拾就收拾,我放权给你。”
“我绝对不辜负老大对我的信任。”
“对了,还有。”范繁星挑了下眉,“你帮我找找咱们道上最能做账的财务,有没有靠谱的、嘴严的、算账明白的?”
王海以为这场戏还没演完,故意委屈道:“大哥,您这是不信我?”
“什么呀!”范繁星瞪了王海一眼,“费什么话,让你找你就找。你大哥别的本事没有,为兄弟两肋插刀那还是能做到的。以我的名义在外找人,就说重金求才,为朔风正规化管理做企业升级!”
周建民悠悠转醒,他把身子转过来了,声音轻飘飘的虚在空中:“我怎么睡着了?唉,我真是累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