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试图开进一条窄巷里。
索性雨大,巷子里一个行人都没有。
莫然心生疑虑:“这里太窄了!”
鬼仔却似没听见,反倒加紧油门,直行窜进去。他从后视镜里瞥到莫然皱眉的样子,不知怎得,竟轻笑一声。以前,他是一个人,如今,是两个人。
车子停在了暗巷旁。
鬼仔下车前,对她嘱咐道:“你坐前面来,后面呆会我进伤患。”
莫然顺声望向那条稍显混沌的巷口,隐隐绰绰间,却是看到一个人影。她没有多言,在车内换了座位。
暗巷里,雨水沿着小道浸染灰色砖瓦。那男人靠墙半躺着,由于空间限制,两条长腿蜷缩着。
“你还活着?”
那人听见鬼仔的声音,抬起虚弱的脑袋,说:“等你来再死。”
“你可真会栽赃嫁祸。”鬼仔蹲在他身边,拉起他的胳膊缠在自己后背上,“走吧,大爷。”
那人趴在鬼仔背上,他闷哼道:“我摸不透王海。”
“你真想染指南边的生意?”鬼仔顿气。
“屁!”那人有点喘,“他像……”
“像鬼!”鬼仔懒得再搭理他。王海进来的时候,范老大特意给他搞了一个接风宴,跟大家说他是南边那边推荐过来的管事佬儿。
这种人物,鬼仔避之唯恐不及,怎么可能多接触亦或者多琢磨。在他看来,夏起的闲心都是贪心造成的。
是的,鬼仔背上的男人叫夏起。他还有个妹妹,叫夏末。意思分别为:夏天的开始、夏天的结束。夏家的两个孩子,都出生在夏季。
两个人浑身**的出了窄巷,鬼仔把夏起塞进了后车厢。他刚要起身转回驾驶室,就听见莫然的声音。
“我来开车,你们都在后面吧。”
鬼仔抬眼一看,发现莫然早已坐在驾驶室,手里握着方向盘。
“你们浑身湿透了,就别让前面也**的。”
“行。”
“去哪儿?”莫然发动车子。
“XX社区医院。”
莫然闻言打开了导航。她没有用眼神探究后车厢新进来的那个腰间染血的男人,对于鬼仔的一切,她毫无兴趣。
可夏起却打量了下莫然,他总觉得莫然很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但当下,他太疼了,便靠在后椅上闭目养神。
今天对于莫然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不一样。换做之前,她可能躲在哪个昏暗的角落里,试图压抑自己波动的情绪。如今,她却载着两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驶向一个自己从未到过的地方。
她那颗燥动不安的心,突然间宁静了下来。
倾盆的雨势,未有减弱的迹象。
谁的手机响了。
是鬼仔。
“喂,范老大。是,人在我这,不清楚怎么回事,找我的时候都打完了。他接不了,瞅着像快死了。对,准备送社区医院。”讲到这,鬼仔这边的电话就像挂了,没再传来声音。
莫然好奇的瞟了眼,却看见鬼在面色凝重,似乎心有千千结。
“人,活着,就是财。”
莫然听到鬼仔僵硬的说出这句话,情不自禁愣住。
那边,鬼仔气愤的挂断手机。有人再打过来,他直接拒接。
夏起察觉到异样,忍不住睁开眼。二人视线相对时,夏起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
鬼仔犹豫得看向前方开车的莫然,见她并未关注他们,就压低声音对夏起说:“狗日的,心真黑!”
“谁?”
“王海。”鬼仔也不拐弯抹角,“他建议范老大让我把你扔路边儿,这不就是等着替你收尸?”
闻言,夏起的眉头皱成小山。
“你跟王海,无冤无仇吧?”
“也不过两三次打过照面。”夏起的声音虚弱如翁蝇,鬼仔不得不把头凑到他耳边去听,“是…..是小憋佬…..跟他有…..有……摩擦。”
“那就怪了,你这次被小憋佬的人捅了,按道理王海应该帮你才对,怎么会想借此机会让你消失呢?”鬼仔轻声琢磨道,“除非,他跟小憋佬是一伙儿的。”
夏起腰间的伤口疼的让他有些难忍,他实在无力出声回复,勉强调动仅存的意识开始回忆。
第一次照面,是范老大为王海接风的那次。记忆中,朔风的管理层和做事的弟兄们都在。在范老大面前,大家伙不分派系,都演出一副和和美美、异性兄弟团团结结的戏码。那时候,范老大带着王海来到鬼仔这边,而他当时坐在鬼仔旁边,不是特别的显眼。
范老大一直在向王海介绍鬼仔,言辞里满是对鬼仔的欣赏,还嘱咐王海多多关照鬼仔。王海便顺势向鬼仔敬酒,表现得极为客气友好。反倒是鬼仔,接了王海的酒不喝,转手送给他,他这才有机会向王海回敬。
只是,他貌似记得,坐在鬼仔右边的猛子,他更想跟王海喝酒。猛子见他们喝完酒,自己端着一杯酒想敬王海,却当即被鬼仔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住了。
他记得范老大还因为这事儿,敲了鬼仔一个闷头,笑着跟王海“打趣”鬼仔是不识好歹。鬼仔是憋着气不吭声,王海淡然一笑。就是这份淡然,才让夏起心生探究之意。
第二次照面,是鬼仔跟小憋佬因为某件小事吵架。整个朔风都知道,鬼仔和小憋佬互补对付,但鬼仔是范老大最红的马仔头目,导致朔风的兄弟们划分战队,两派相互对垒。
彼时,夏起因为父亲的去世,发誓洗心革面做一个有良知的……流氓。嗯,他也想改行,但他除了打架啥都不会。所以,他答应妹妹,再等两三年,他寻到方向了就彻底脱离朔风。
因此,他并不想掺和鬼仔和小憋佬的较劲儿事件中,而是独自站在房间的某个角落,安静的收拾飞过来的把打碎的各种桌子椅子矿泉酒水瓶。
随着包厢打斗的动作越闹越大,有人害怕收不住,就悄悄跑去找了新任管事王海。王海推门而入的时候,刚好看见夏起蹲在地上捡啤酒瓶子的画面。当时,他这个一米八五的大老汉窝在角落旮旯里装扫地,他那个一个一米七八的精装男人众人簇拥中居高临下审问事情经过,旁边站着的两个不服气撅着嘴的当事人,现在想想,那场面也挺喜感的。
往常,这事儿放范老大那边处理,基本也就定性为“男人之间的闹脾气”,不碍事。只要不伤了兄弟和气,就当没事儿。可是,这事儿放在王海那边处理,就被定性为“寻衅斗殴”,影响兄弟团结,各打五十大板,通报批评。这种处理方式,夏起总觉得有些不像是他们这条道上的手法,倒像……倒像某些部门。但又怎么可能呢?能进朔风的人,都是些背景不着调的苦命人家或者是社会的渣滓。南边的生意场,又混乱不堪和厮杀残酷,怎么可能混进正派人物。
夏起觉得自己想多了。他还有两年时间就退,就算有什么,都与他无关。他要带着妹妹好好生活。
第三次照面,是这次撞见小憋佬的人私底下/走/人/口/生意。本来这天,他想早点回家,争取向妹妹证明,他这个哥哥是能做到“洗心革面”的第一步的。奈何不巧,小憋佬那波人拖着两个女孩,在朔风门口被他撞见了。
谁的生意谁的灾。他本意不想管,偏偏有个娃娃脸的女孩哭哭闹闹的。那女孩流过泪的双眼,好像他那温软良善的妹妹。
夏起坚硬的心就那么一刻软下来了。
就那么一刻,也不过两三秒的时间。
苍天可鉴,他那时心头划过一句话:“也许,我现在做个好人,也不晚。”
于是,他跟在小憋佬这行人的后头,看到他们想把女孩塞进一辆破旧面包车后车厢时,夏起趁其不备,偷偷跑过去,把被捂住嘴的姑娘解绑了。
那女孩也机灵,不吵不闹的,微微哭泣着,扒着车厢见四下无人,瞅准机会就跑了。不想,剩下的女孩看见了,闹腾的狠厉害,她哀求的看向夏起,希望夏起也帮忙解救她。
夏起的善良,其实没有多少。他只是觉得女孩像妹妹,可他并不想因此事得罪小憋佬,他也怕自己因而活不长。
然而,那个女孩哭得极凶,她努力挣扎,长腿差点把后车厢给蹬破了。
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夏起咬咬牙,一不做二不休,真的把那个姑娘放了。可惜这个姑娘没有上个姑娘聪明,逃跑的过程,跌跌撞撞的动作有些大,很快就把小憋佬他们引出来了。
“快快!人跑了!”
没办法,夏起这才带着小姑娘一起逃。
有人认出了夏起,在后面嚷嚷:“有内鬼!”
夏起听见了,抓着姑娘跑的更起劲儿。
小憋佬见状,骂道:“他马德,是鬼仔的人!老纸跟他势不两立!“
此时,突然间天空“轰隆”炸响,雷鸣响彻天际。
这真是,天公作美。雨天里,人的痕迹会被消灭的一干二净,也会加减弱人的行动力。
而小憋佬也顾忌鬼仔,他知道范老大一直不同意他在这块儿地方干南边的买卖。他怕鬼仔故意使坏,再跟王海联盟,他就完了。犹豫间,他们追赶的步伐也慢了。
这时,夏起指着另外一条路让姑娘跑,他则钻进巷子口。
我铺垫了好久的人物线索终于连起来了。老实说,构思这部小说的时候,年纪还尚小,写着写着发现自己的经历无法撑起这么复杂的人物,如今终于可以慢慢把它写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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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风起云涌(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