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下午,夏末都魂不守舍。
莫然把她叫到会议室,还没说几句,夏末就哭起来。
“然姐,我这个月就转正了,呜呜呜,我很喜欢咱们公司,也特别想跟着你学习,不想被开啊。呜呜呜。“
她这一天三回哭,成功让莫然脑壳疼起来。
“你别瞎担心,我是你直属领导。公司要开你,也得先问我的意见。“
“然姐……我……我怕……“
莫然见夏末两只眼睛如同兔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无奈得摇摇头。正好,手机铃声响起,她看来电显示是沈自横,马上接起。
“喂,沈总。“
沈自横听到莫然这句称呼,有些不快。
“沈总,我希望能让夏末提前转正,这姑娘虽然刚毕业没经验,但干活勤快、心思单纯,可以培养。“
沈自横沉吟片刻,“好,你让人事办理吧。“
莫然盯着夏末,“听见了?还不去找人事办转正。“
“谢谢然姐,谢谢沈总,我会努力的!“夏末一转之前的忧伤,开心地推门而出。
看见会议室门重新关上,莫然松开身子,瘫坐在沙发上。她把手机放在一边,也不搭理沈自横。
十几秒,话筒里都是静音。
两个人仿佛较着劲,故意僵持着,像是在玩“谁先开口谁低头“的游戏。
车内的沈自横叹声气,“学妹,气性太大伤身体。“
“学长,多管闲事活不长。“
沈自横不怒反笑,“你这张嘴,利得跟刀似的,只图爽快。“
“哼。“
“行了,说正事。你怎么惹到周建民,他今天让我换掉你。“
“还能有什么?肥头大耳想从这单里赚票钱,我没接他话茬,这就告上状了?”
“嗯,说你是没头脑的蠢货。”
“沈学长,你想骂人别借着别人的口。那周建民再没品,也不会公然说这么难听的话。”
沈自横呵呵一笑。
说多了话,莫然觉得嗓子有些干涩,她吃了一颗润喉糖。待嗓子好受了些,她斟酌道,“周建民歪脑筋很多。”
“什么歪脑筋?”
“他能倒打一耙找我的错处,不是歪脑筋?”
沈自横扶额,右手遮住眼睑。他闷了会儿,嘱咐道:“忍忍,快了。”
“嗯。我知道。”
“抓紧时间过户吧,你那片地可不安生。”
莫然不应反说:“我之前一直想不通,沃君是一家集团公司,怎会分不清风华是皮包公司。沈学长,你说,风华的老板怎么就那么巧欠了姓周的钱。”
“莫然!”沈自横警告道,“与你有关吗?”
“好奇!”
“好奇杀死只猫。我看你就是学不乖!”
“关你屁事。挂了。”
沈自横自嘲笑笑,莫然这个女人,从上大学起就不识好歹,犯了错就认,不犯错就怼,半点软都不使。可是啊,她就是他刺破黑暗的那道光,清晰地分开黑与白,让他安全的游离在灰色地带中。
“喂,是我。备网收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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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扇黑色栅栏门,追本溯源,其存在作用是“隔离”。
门内,兔笼大小的房子鳞次栉比,道路边儿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一行大大的白色拆字,印在破旧的墙壁上。门外,一幢幢六层小洋房,每层蓝色门禁贴着拆迁通知,院子前面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
这里原先是钢铁厂的职工宿舍,门内是普通职工分下来的房子;门外是干部级别分下来的房子。之前小孩子们都爱混着玩,可两边家长互相看不起,一道门就生生把人隔开了!后来,房地产市场流通后,钢铁厂就把这两部边的房子同时进行售卖,时间久了,阶级划分的更严重。
莫然的家,在门外。
天空雾蒙蒙得,风很大,怕是要下雨。
远处走来的几个穿着白色衬衫、夹着蓝色文件夹的人,停在大树底下嘀嘀咕咕商量着。为首的年轻人,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选择踏进门内,径直走到巷子头敲开一家破落门。
一个精神抖擞的老奶奶应声开门。
她看见年轻人立刻火冒三丈:“三顾茅庐都没你勤!都说了,我不搬。”
斯斯文文的年轻人,好言相劝:“奶奶,政策都下来了,您看看。”
老奶奶一把推开年轻人递来的文件,就想关门,年轻人眼疾手快地拿身子抵住。
“小吴,我告你私闯民宅了哦。”
“奶奶,您看眼吧……”吴阳桐展开文件夹,重新递过去。
老奶奶直接打掉:“我不看,你们赔的那点钱只够买一卫生间的!”
“奶奶,可您家也就30平方米啊。”
“30平米?”老奶奶音调拔高,“小吴,你别唬弄!老李他们家就比我这大了几平米,你们赔了多少?嗯?”
“奶奶,他们家早年做馄饨生意,私盖了一个铺,这不就给算上面积了嘛。”
“我们家……”老奶奶急切切地拿手在外面那么一指,“从这到那全部是我们家的!赔吧!”
吴阳桐被老奶奶胡搅蛮缠得厉害,竟不知如何应对。后面的老庄看到情况,立马上来支援。
“我说老太太,您啊爱搬不搬,等到挖掘机落土的时候,您别跟我们急就成!”
老奶奶嗔目怒吼:“你们敢强拆!”
“我们不强拆,只留您这一户。成不成?” 老庄也不跟老奶奶掰扯,拉着吴阳桐就走,“您不愿意,我们也没辙啊。”
老奶奶脑袋懵掉,急得在家门口大口大口喘气。他儿子这才从里屋出来,扶着老人家进屋。
老庄瞧见这情形,轻蔑得撇嘴:“做儿子的没本事买大房子让自己亲妈享福,本就是无能;现在倒好,上杆子把自己年迈的亲妈顶出来跟我们闹。“
“他们就这套房子,没办法啊。“
老庄嗤笑,“吴大研究生,记住了,越穷越刁。别不食人间烟火,辜负了你爸调你下基层的美意。“
吴阳桐脸皮微微发烫。
老庄也不纠缠,叮嘱道:”以后,遇到这种人家少搭理。日后,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走,去小洋楼那。“
吴阳桐看着前方,缄默不语。
“走啊!磨蹭什么,快下雨了!“
老庄轻车熟路地走进一栋单元,刚踏上楼梯,一脚差点踩空。他低头一看,阶梯中间的水泥缺了一大块儿。他缓缓神,挨身去靠扶手。
他们上到二层,老庄觉得衣服黏腻腻的,转头问:
“小吴,你帮我看看我这后衣角,我感觉老不舒服。”
外面暴雨将至,楼梯道的小窗口透过来的光,暗沉沉的。楼道的感应灯也坏了。
“看不清,等会儿。”吴阳桐打开手机手电筒,照了照,“你沾上铁锈了,还有些水。“
老庄忙脱下衬衫,单穿里面的T恤衫:“脏死了。这地儿不拆是不行了。”
他们加快脚步,停在三楼中央。正对着楼梯的那家住户,门牌号码是302。
老庄也不客气,“啪啪啪“就往门上拍。
旁边的邻居闻声开门,瞧见是老庄,客气的跟他打了声招呼。
“来了?“
“嗯,你们这层就他家没签了,我再来劝劝。 “
那邻居探出头,瞥了眼302门口的动静,向老庄招手示意他过去。
老庄让吴阳桐等着,走进邻居。
“等分了回拆房,你让我们家离她家远远的,最好隔着两个单元。“
“为什么,远亲不如近邻,不是?“
“老庄,我跟你说啊……“
邻居神神秘秘得让老庄附耳,老庄好奇心起,刚把脑袋凑过去,那边302室门就开了。
“你找谁?”
邻居仿佛受到惊吓,把老庄狠狠推开,“嘭”得一声关上门。老庄差点踉跄倒地。
吴阳桐局促的抓着衣角,闷着头说不出话。
开门的女生,见他们没回声,朝里唤人:“阿姨,你还约了其他客人吗?”
吴阳桐瞬间抬头,正好撞见迎门的王丽。
两个人眼神相交,一个眼神躲避、一个眼神诧异。
老庄以为吴阳桐又犯傻,把他拉到身后,给王丽递上文件夹。
“阿姨,这是最新的拆迁补偿政策,您看看。这次,您该想好了吧?”
王丽哦了声,接过文件,随意翻了翻,“我女儿……我女儿没同意呢。”
“那她在家吗?”
吴阳桐后退了一步,躲到老庄身后。
“阿姨。”又一个女人闻声走出来。
王丽轻声细语解释:“拆迁办的,过来让我签字的。”
那女人一听,反倒帮着老庄:“签字吧,阿姨,没有什么可考虑的。”
“可然然…….”
“莫经理给了我身份证,就是同意过户了。房咱有,您啊,要钱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