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白跟着孟星赏了月色,听着鸟语虫鸣,闻着花木香气,默默回到洞府。虽说新建的别院也不差,但杜白觉得在熟悉的窝做这件事,会更自在一些。杜白为壮胆,喝了柳妈备的点心药酒,两人到泉边洗浴,孟星捞起半醉的杜白,拿毛巾替他擦干了水珠。
孟星一路不说话,杜白喝了点低度数甜饮,仍然觉得紧张,于是比平常两人独处时说了更多的话。
一方面是缓解压力,另一方面,也是缓解压力。
可出乎意料的是,大魔王给两人擦完身子,却是一人一件衣服披好,熄了灯,转身躺进被窝。
这……大魔王,跟说好的又不一样了啊?孟星你搞这出是几个意思?
大魔王你……?你行不行?
杜白觉得自己也是傻到家了,从良辰吉日结亲那天以来,这一个月等着这天要搞事情,结果是自己想多了?
酒劲未散,杜白躺到另一边,有些郁闷。
孟星显然是装睡的。两人各自有着脾气,背对着背。杜白寻思着,这日子也没过多久,竟然能跟大魔王体验到同床异梦了。
杜白想了一阵,没个头绪,赌气问,“孟星,你是不是不行?”
大魔王显然是听见的,杜白察觉到背后那魔王呼吸一滞,有什么事情开始蓄势待发。
杜白说完就后悔了。真把孟星惹了,遭罪的还有谁。
魔王随即起身,点了灯。
说话的魔王很可怕,不说话的魔王,更可怕……
“杜白。”魔王语意不善。
完蛋……
“你好像……很期待,我对你做点什么?”孟星俯身,那琥珀色的眸子闪着坏坏的光。
杜白咽了咽口水。两人相处这个月来,他似乎对孟星产生了某种依恋,心早已跳得慌。
杜白忽然有了某著名歌手给他的勇气,同样挑衅道,“加上遥西王,三次,我既然与你约好,那必不会反悔。”
孟星勾了嘴角,“……杜白,这可是你说的,”他凑近杜白耳朵,“今日,只算一次。”
杜白咬咬牙,“好。”
他刚说完,孟星即刻堵住他的嘴,开始吻咬他的唇舌。
孟星的攻势比往常猛烈许多,舌尖忙着与孟星纠缠,却不注意孟星一手抓住他两只胳膊。
孟星与杜白相处这段时间,彼此已经很熟悉。他根本不给杜白多少呼吸的机会。杜白面上早已泛红,耳尖热的快滴出血。
孟星察觉到杜白唇舌渐渐无力,松了箍住他胳膊的手,亲吻从他嘴角到耳垂。杜白此时默默抓着被单忍着泪,孟星于是向他说话,好让他放松。
“杜白……”他不吭声,孟星这边要哄杜白,心里一暗。
“你知道,我为何取名星字么?”
杜白向来有问必答,此时匀了一些心思在思考上,孟星动作缓缓,他正打算回答,闷哼了一下,愣着神道,“……不知。”
“我钟情于你,名字也是你取的。”杜白仍是闷哼,眼泪已慢慢止了。
“我出生为魔,在这天地混了这些年,头一回见到你这样玉洁冰清,美的动人心魄。”
“我其实并无犯什么违背天地良心的事情,不过是在山林跟野兽般茹毛饮血……”
“我原本不是魔,可我见了你,想为人的那一天,就有了心魔……”
孟星怕伤着他,已经耐心等待,奈何杜白的呼吸声进了孟星耳朵,一声一声像炸开的烟花。两人俱出了热汗,孟星的卷发垂落在杜白胸膛,杜白的黑发则散在榻上。
魔头喜欢美人垂泪的模样,一瞬间忽然狠了心,不再如刚才那般柔情蜜意。
“看我,杜白?看我。”孟星拨开杜白额上沾的发丝,见他眼眸朦胧,雾色潋滟。孟星喜欢,怎么也看不够。
这一番折腾下来,杜白偶然尝到了好处,“孟星……你见到我,有什么心魔?”许是柳妈的特训有效,或者孟星吩咐厨房给他补得甚好,杜白发觉这种程度才算刚刚好。到忘情处,他伸手揽着孟星,亲吻他的脸,孟星微笑,歪着头由着他亲。
两人为此准备了许久,彼此的体验显然是好的。卧厅里那桶水显然不够用,孟星收拾了毛巾衣物,横抱着杜白去温泉沐浴。
孟星抱着杜白,一边是愧疚,一边是暗暗的满意。
若说孟星为人的一面,是跟随杜白入世,当个知书达理、正正经经的遥西王,那么孟星为魔的一面,则是将岸上干干净净的杜白拉进欲海,与他翻云覆雨,不知日夜。
若谁有幸得了美人,为人,那必定是细细爱护,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为魔,那必定要亲手将其毁掉,这样才是美的最高形式。
而孟星不巧,为人的同时,又成了魔。他真心许诺要与杜白生生世世一双人,幸福美满过柔情蜜意的一生。可他得到名字的同时,心里就有股隐秘而狂热的冲动,渴望着如何撕掉这人的洁净脸面,看他同自己一样尝遍苦海痛苦不堪。
孟星替杜白洗净了,却是杜白提了水往他头顶哗啦一倒,从头发开始搓香皂。
“……杜白,你不必……”
杜白却是学着孟星,轻抚他的脸,“……技术不错。”说完又兀自红了脸,只闭了嘴默默给他搓。
孟星怔愣,于是由着杜白给他洗头。
他忽然发现什么,问道,“喜欢么?”
杜白不语,孟星这句问的没头没尾,八成是问喜欢他的技术么,又模棱两可,其实拐弯抹角问杜白喜不喜欢他。
既然孟星问的模棱两可,那杜白答得模棱两可,也没什么不对。他犹豫一阵答道,“还可以。”
“……”大魔王难得沉默了,杜白窥他脸色,孟星怎么不知道?放了狠话,“我等你养几天,下回必定让你说不出,还、可、以。”
杜白觉得好笑,低声闷笑了几下,也不顾大魔王恶狠狠盯着他。杜白想起来,刚才孟星挑起话题,问他知不知道为什么要拿星字作名,两人太投入,孟星却是没说下文。杜白于是问,“怎么想着用星字呢?”
孟星也学着杜白,只笑着,沉默不答。两人收拾齐整,孟星牵杜白回卧厅,随手卷掉了铺盖,铺了层新的,两人一起躺下。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两人已起了倦意,杜白身子懒懒的,孟星抱着他,相当满意。
两人将睡未睡,孟星低垂着眸,指尖一点点梳着杜白微湿的发,开口道,“我知道这世上,无人能入你的眼。”
杜白微微一愣,有点被大魔王一眼看穿的心虚,款言安慰他,“怎么说?”
“古话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看世间万物,都像看刍狗一般。”
杜白想起自己骂过不知几百上千遍的狗皇帝狗国师狗世界,觉得巧合,同时文科生的基本素养很快催他反驳,“那刍狗可不同狗,刍狗是……占卦用的草。”
孟星想了一会,很快接受了这个订正,“没什么不同。”
“……嗯。”杜白心想,还是让大魔王先说。
“我对你起意于色,图你美貌,相识两天,又倾心你为人单纯干净。杜白,这个月我追你到现在,已经知道,原来从我见到你那天起,你的心永不会在我这里。”
杜白听孟星坦白,说的决然,心有些酸。
“你将我捧得那么高贵……”
你个大魔王啊……
“是老天爷要罚你,让你认识我来渡劫罢。”杜白笑着,却掉了眼泪。
孟星早熟悉杜白哽咽的气息,黑暗里伸手抹了抹他脸颊,却抹不散杜白的泪,嗔怪道,“无心人,你怎么又这样爱掉眼泪?嗯?”
杜白不语,鼻子已经堵住,只好轻轻叹息,尽力克制着泪。
诚如孟星所言,论谈恋爱,杜白空有个皮相,其实对人不太喜爱。
在这个世界,杜白有着俯视的上帝视角,就连自己,也是被观察、被审视的对象。
杜白一心要拉孟星入世,而孟星,何尝不是一心拉杜白入世呢?
孟星形容他出世,实则自己未曾入世,何来出世。他孤身来到这异世界,无处可归,无路可退,安了遥西王眷侣的名头,却无时无刻不是飘零一人,仿作人间客。
而杜白肯垂眸看孟星一眼,大概也只是因剧情走的,皇帝和大国师亲手将他送到孟星面前,宣告天下给他们定死了姻缘。
想到这里,杜白忽然对这个故事里的孟星有了一丝怜悯。
谁不是人间客呢?
“孟星。”杜白缓缓道,“我与你定的诺言,生生世世一双人……”
杜白还未说完,孟星已出声拒绝,“不行、不准。”
杜白顾不得孟星不喜,继续说道,“你是魔王,肯定活的长久,等我走了,你不喜欢了,你去爱别的人吧。”
“不行……我不准。”孟星抱杜白的动作力气深了几分,箍得杜白胳膊生疼。
魔王道,“杜白,假如你跑了,我必定追到你。”
杜白觉得有些可怕,但他下意识觉得,魔王兴许不是开玩笑。
“你明知结局如何,也不肯放手吗?”
“我不会放手。”
唉,哪里来这么笨的大魔王啊。
“你会明白的,孟星?”
“……不。杜白,你不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