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的后背浸出了汗,他不知该怎么对路西法解释自己其实偷听了有关米迦勒的事,他犹犹豫豫道:“我,我知道一些。”
路西法不置可否地说:“看来我的直觉没有错,你对他足够真心。”
“所以,他不能受到人类的恶意,还有……”肖恩问。
“还有过度的情绪起伏。”路西法补充道。
肖恩呼出一口气,难怪他总是看上去总有些冷淡,原来是为了克制心中过多的情绪。
“魔种发作,很疼吗?”肖恩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很疼,”路西法看向不远处的窗户,那窗户紧闭着,隔开了圣光和鸟鸣,独留满室幽暗和冷僻:“比你所想象最疼的病痛和伤口都要疼上千倍万倍,那是来自灵魂的疼痛。”
贝利尔的小指抽动了一下。
的确很疼,那种撕裂灵魂的疼痛,即使过了千年,回想起来还会让他觉得恐惧,恐惧那股痛意再次缠上他。
肖恩的心口一窒,那张白色的面具从他眼前一晃而过,那张面具下的美丽的脸竟然会因为魔种而皱成一团,光是这么想他就已经受不了。
心疼。
他为他的羊奶先生而心疼。
路西法将他的表情收进眼里,说:“耶和华一直是这样,这样的没用,除了创造,他并不擅长毁灭,况且他还有那愚蠢的善良和盲信。”
“但是他忘记了,统治,除了仁爱,有时也需要残酷。”他看看自己的手,虚虚地握了握拳:“可惜他不懂。”
“肖恩,我看得出来,你对米迦勒的真心……你愿意帮我吗?”
“帮我一起,救救米迦勒。”
“人类会再次重来,他们最终会在这世间扎根繁衍,成为比天使和恶魔更顽固的种族。”
“他们毋庸置疑是强大的,只是这种强大不在于能力和□□,而是来自灵魂的力量——信仰。”
“他们拥有改变可能的力量,那就叫做对善恶的选择,或者说某种意义上的——自由。”
贝利尔在角落听着这一切,此时的他没发现自己只剩下头颅了,其他地方都变透明了。
“要怎么做?”肖恩舔了舔干涸的唇角,他思忖片刻,下定决心似地:“要怎么做才能帮到他?”
外头圣光高照,屋子里却如死一般寂灭,路西法似乎连呼吸都悄无声息,他朝肖恩伸出手,展开已经湿漉漉的掌心,肖恩定睛望去,只看见他汗透的掌心里躺着一只透明的珠子。
一颗透明的珠子,有着与占星石相似的质地,却比形状不规则的占星石圆润多了,这是一颗非常标准的圆形珠子。
肖恩盯着它看了一会,它的内里突然闪过几道丝状细纹,闪电一般,却极细极浅,很快就恢复了透明,让肖恩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了。
这东西有些眼熟。
路西法看着他一直盯着那珠子不说话,看来肖恩并不认识魔种,他便说:“这就是魔种,被人类偷走的那颗,它已经有一定的意识了,为了抓住它我废了不少功夫。”
“意识?”
“也叫智慧,别担心,我已经抽离了它多余的意识,就是方法会比较血腥,相信你不会愿意知道。”
“这也可以抽离吗?”肖恩有些不相信:“若是这么简单,为什么之前都不这么做?”
“我不是说了吗?方法会比较血腥,愿意这么做的天使很少。”
“现在我们不说这个,”路西法从怀里拿出一块怀表,看了看时间,又把它放回去:“时间快到了,肖恩,你应该知道这只魔种就是三分之一的造物力量,现在我要试试,用这造物的力量来重新造物。”
“什么?”肖恩惊愕地说:“你说你要干什么?”
路西法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我要替代耶和华,重新造物。”
“你疯了!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能!天!你竟然以为你能造物!你在开玩笑吗?路西法,你以为你是神吗?从没有一只天使敢说出这句话!你竟要替代耶和华……!!”
“我当然不是开玩笑,我得到了神诏,我有这个能力,”他说:“只有我,只有我可以做到。”
“不不,”肖恩倒退了两步:“这简直是疯了,这不可能,我……我帮不了你。”
路西法却并不着急劝说肖恩,反而悠闲地问:“你知道座天使的占星石从何而来吗?你知道为何只有座天使可以占星吗?你知道什么是占星术吗?你知道星轨——到底是什么吗?”
他语气温和,身体却咄咄逼人地上前一步:“你知道为何耶和华也掌握不了的因果却经常被星轨参透吗?而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座天使又是谁——你知道吗?”
“什……什么?你在说些什么?!”肖恩脸色尽失,他开始回头频频看向门的方向,似乎决定找准机会就推门而出。
“是我,肖恩,我的前世,”他的紫眸似有轻怜,那表情竟不像路西法该有的,而是来自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位灵魂:“我就是第一只最强大的座天使,所有占星术的创始者,你们的占星石都来源我分裂的灵魂,所以它们那么珍贵又那么稀少。”
“我曾死去,又从生命之河里诞生,你知道我为何而死?又为谁而生?”
“不,我不想知道,”肖恩不断摇头,随着路西法的步步紧逼,他越发感觉不寒而栗,他的理智拒绝接受更多不该被他知道的事情,他恐惧又痛苦地说:“路西法,别说了,我不想知道,我……我……”
“当我决定告诉你时,你已经没有后退之路。当我选择你时,并不是借由巧合,而是命运。”路西法搭上他的肩膀:“我的前世是耶和华最亲近的天使,我从他那里得到了无与伦比的天赋,你该知道,每只天使都有着独一无二的天赐,得到越大的天赐就得背负越大的使命,我完成了使命,但在归于无的时候却留下了一点私心。”
“根据预言,我注定替他创造这新物种,肖恩,这是我的命运,连耶和华也无法抗拒的命运,”他说着竟有些恍惚,仿佛真的迷失在人生的道路上:“我为了阻止我的命运,选择了死亡……只为了耶和华,为了他……但原来我的死亡才是命运的开端,多么讽刺又可笑,因果就是这么的无常,我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路。但我心里知道,我已不是前世的我,我如今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耶和华,而是米迦勒,为了米迦勒,我背叛了曾经的我。但这都不重要,肖恩,我只问你,愿不愿祝我一臂之力。”
肖恩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似乎有太多话要说,又似乎没有一句话要说,他就那么站在,与路西法同样,站在那间屋子里。
肖恩揉了揉鼻子,闷着声音说:“所以,你老实告诉我,到底为什么是我?”
路西法不再隐瞒,老实告诉他:“因为预言,星轨,它告诉了我,你愿意帮助我。”
“又是占星术?”
“是。”
“所以你是座天使?”
“不,我今生已经不再拥有占星的天分。”
“那是你的前世留下的讯息?”
“是。”
“你就那么相信占星术?”
“所以我才在这里把真相告诉你,然后等待你的选择,证明吧,证明星轨的预言究竟是命运还是玩笑。”
肖恩开始来回踱步,在这间小而窄的房间里深陷沉思中,来回的脚步声如同规律的敲门声,一下一下,敲击着命运的大门。
这声音同样敲在贝利尔的心上,尽管他已知道萨麦尔曾做出过怎样的决定,但还是为年少时候的他忧心,因为他同样知道这件事的结局是失败的,这便是导致了米迦勒沉睡多年的那根导火线。
终于,他的脚步停了。
贝利尔的眼帘轻微一颤。
“怎么帮你?”
路西法勾起了唇角,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用这个。”
魔种悬浮到了半空中,路西法又召出了一只法杖,半身长短,黄金为柄、白银杖头,通身雕刻着繁复诡异的花纹的法杖。
“这是什么?”
“是屏障,”路西法指挥法杖同样浮到半空中:“阻碍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屏障,它是耶和华造物时使用的法杖,在它的庇护下,我们可以逃开他的法眼。”
“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被人知道,这是为了防止耶和华捣乱……当然,他应该不会这么做,毕竟他已经失去了太多的力量,现在早就陷入了深眠,对一切无知无感,但万事小心为上。”
“现在只需要一个懂得占星术的天使——你,借用星辰的力量……如你所见,我已经不能再使用占星术了。”
路西法似乎看见了肖恩眼里残留的犹豫,他似乎还没有完全下定决心,他便要再推他一把:“你看到了,这世上本就没有公平,耶和华的造物明显偏爱座天使,但座天使大多自私固执,如今的我不能轻易说服他们帮我……现在只有你了,肖恩,你是我的转机,帮帮我,帮帮……米迦勒,如果你不想他归于无。”
归于无……
羊奶先生会归于无。
以后再也不会有他,寻遍整个世界,都不再能寻到他。
肖恩终于下了决心:“你确定会成功吗?”
路西法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有他心里知道,他前世留下的讯息中记录下的方法有两个,他不知道哪条路可以救下米迦勒,但他可以一条一条去试,总有一条可以走得通。
但这,不需要告诉肖恩,如果肖恩知道了第二条路,也许会打退堂鼓。
比起背着神做一点小小的坏事,和诱劝天使谋杀同族,背弃信仰,彻底毁灭,后者显然更适合被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