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尼亚,塞罗多拉。
四月末,正值雨水多多。近日来春雨绵绵,好不容易天公作美,今天是个艳阳天。
“姐姐,快起床,再不起就要赶不上火车了。”小男孩跪坐在床边用力的推搡着,金色的晨辉洒进来,柔和的落在床上鼓起的一团上。
“阿明,别吵。”柯菱将头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条纤细瘦白的胳膊在外面有气无力的挥了两下,像是挠痒痒似的。
突然,细白的胳膊唰的一下收了回去,不一会儿,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一双灵动的杏眼咕噜噜的转了两圈,直直的盯着眼前的人,像极了一只警惕的小兽。
“你是谁?”一出声柯菱就被自己吓了一跳。女孩的声音清脆极了,像是夏日里的梅子碰碎冰,干净澄澈。
“这也没发烧啊!”小男孩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疑惑的自言自语。
柯菱将他的手提溜开来,从床上坐了起来。
灰白的墙壁旁放了张书桌,上面摆着盏煤油灯,棕色的窗帘缀着白色复古蕾丝花边。而她的床边正坐着个小男孩戴着顶小圆帽,约莫四五岁的年纪,白色衬衣再搭配上黑色小马甲,像极了电影中维多利亚时期的风格。
柯菱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我这一觉睡得懵了些,倒是对着你说开胡话来了。”
小男孩没有太在意,只忙着絮絮叨叨的叮嘱她赶快起床洗漱后下楼吃早饭。
柯菱应下后他就出去了。
楼梯一点点的消失在眼前,柯菱的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等到房门彻底关上后,她脸上的微笑瞬间散开,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光脚踩在木板上跑到了窗户边,一把将扯窗帘扯开。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外面的世界,白色的蒸汽占据了大半视眼,远处半空中一辆火车轰隆隆的驶来,在柯菱的眼中,这辆火车简直是直直向她撞来,她的心噗通噗通跳个不止,火车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整个小屋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她的心脏好似被一把攥住,忘记了怎样呼吸,只呆呆的望着一条长的没边,高不见顶的铁皮墙。
空气中留下一道长长的尾气,不知从哪里冒出七八个男孩,一个接一个的骑着扫把追赶着火车的尾气远去。其中一个蓝头发的男孩回头冲她眨了眨眼睛,风携卷着他的问候扑在她的脸上:“美丽的姑娘,早上好啊!”教堂的钟声远远传来,惊醒了睡梦中的少女。
火车上天了!!!
柯菱不敢置信的往后退了两步,右手紧紧的捂在嘴上,惊呼声被挡了回去。
一定是打开的方式不对,她走上前合上窗帘。
三秒后,柯菱面无表情的看着悬在空中的铁轨,这简直是物理学的奇迹,牛顿见了都要哇哦。
她揉了揉眉心,跌坐在床上,可恶,加班费还没有结到手。
《现世渣滓》,一款渣苏少女游戏,因为游戏内容太过金手指而被抵制,作为一个资深游戏人,柯菱辣评:脚趾走剧情,建模一坨翔。
尽管这个游戏十分拉跨,柯菱偶尔还是会上线玩两把的,毕竟屎盆子上镶着金边,谁叫她就是这款游戏的研发成员之一呢。
拿着几十块钱的工资,每天蹲在小破屋里吸溜泡面的打工人表示,其实这个游戏扑了也就扑了,毕竟游戏火了自己也分不到多少钱。
可是架不住咸鱼员工的头上有个中二老板,自负只是市场营销手段不够,于是不断压榨员工引流宣传,柯菱因为两天两夜的直播嘎在了自己的岗位上。
她摊成一个大字型躺在床上,这回好了,不用再加班了。
咸鱼还没有躺够两分钟。
噔噔噔,门口传来小男孩的催促声,柯菱烦躁的揉了把头发起来收拾了。
她打开衣柜一瞧,全是些皱皱巴巴还有些泛黄的衣物,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挑挑拣拣总算找到件合的上眼的衣服了。
这是件棕色束腰三层蓬蓬裙,每一层的裙边都接有乳白色的花边,可惜有些泛黄。上衣搭了件白色的花领衬衫,脚上选择了一双褐色长靴,将整个小腿完全包裹进去。
房间里只有一块镜子,挂在衣柜和窗的中间,本来不大的镜子左下角还缺了一块,整个房间看起来更简陋了。
站在镜子前的柯菱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两个人是截然不同的长相,此刻镜子前站的人让她感到格外陌生。
皮肤不算黑,就是有些发黄,想来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棕色的眼睛倒是挺亮,看起来很有生命力。一头金色的长发没什么光泽,甚至还有些毛躁。
看起来倒挺乖巧,柯菱自顾自的安慰完,心态还算良好的接受了自己的新样貌,新身份。
她走到书桌旁翻了翻,大都塞满了些小玩意和针线之类的东西,最底下的抽屉里倒是空荡荡的,只放了个牛皮本子,底下压了把钥匙。
是个日记本。
突然,柯凌翻页的手顿了顿,轻轻的捻着最近的一则日记,目光凝重。
四月二十二日,星期日,雨天。
“亲爱的外来客你好,很高兴你能来到德拉尼亚,我要走啦!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吧!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嘿!那里有一个暗红色的城堡,黑漆漆的乌鸦盘旋在突兀出来的烟囱旁凄厉的叫喊,不远处是条暗红色的小溪,长着翅膀的鱼儿在游泳。真奇怪,鱼儿怎么会游泳呢!我怎么会认为它是只鱼!不过这里的草坪糟糕透了,我相信没有一个男孩儿想躺在上去打个滚。当然了,也没有一个女孩儿会坐在上面编花环。光秃秃的树梢就像是神明的三叉戟,蔓延的藤曼有如魔鬼的手指一般灰白,双臂紧紧的勒住大树枯槁的身躯。蜘蛛结网荡在半空,冷肃的风吹过。
真是个漂亮的黑色花园,赞美神奇的造物主。好奇的走进城堡里面,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幽暗灯光将我的影子落在深紫色的地毯之上。我艰难的仰起头,朋友,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一段段的台阶没入黑暗,快上来吧!黑暗深处对你发出邀请,像是在引诱你去尝一尝禁果。
嘿!我站在王座的下面,仰望着城堡的主人。他的左臂撑着脑袋靠在扶手上,像是一尊无悲无喜的雕塑。
遥远的亘古洪荒中传来魔法的吟诵声,似晴天霹雳,似大雨滂沱,像是石头砸在大鼓上,又像是愤怒的呼喊。嘿,朋友,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它动啦!雕塑又弯又长的睫毛颤巍巍的抖动了两下,像是要抖掉积落千年的灰尘。
天哪!哪个混蛋竟然唤醒了这个魔王。完蛋啦!他是带着仇恨而生的魔鬼。这位刚刚苏醒的魔王看向半空中。那里有什么呢!什么也没有。半边隐在黑暗中,半边的影子在晃动的烛火中微微抖动。破天荒的,我在这尊魔鬼的身上感受到了悲哀,一种莫大的悲哀。你说,魔鬼也孤独吗?
当他醒来的那一刻,我明白了一件事:你要来啦!而我也要走了。你会喜欢吃黄油酥饼吗?永远不要和魔鬼做交易。有点难过,很长一段时间都要看不见里昂女士了,也不知道塔塔安会不会想我。我在”出卖“灵魂前提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要求,对他也是对你,我希望你是“科蒂维芙”,魔鬼虽然可恶,但却也是个信守承诺的好人!科蒂维芙留。
她垂眸看完了这一篇日记,倒不如称之为一封信。
后面没有了,截止到昨天。
匆匆往前翻了两页,大致扫了两眼后便放了回去。
桌边已经整整齐齐的坐了两个人。小男孩高高兴兴的跳下来,跑到桌子的另一边替她拉开了椅子后又麻利的爬了回去,两只脚荡在空中。
旁边是位极其优雅的女士,相貌并没有多好看,但是那股浑然天成的优越气质却和这个逼仄阴暗的小屋格格不入。
看起来不像是会挤在这个小破屋里的女人呐。柯菱停在楼梯口,挑了挑眉好奇的看着桌上的两个人。
塔塔安和里昂西亚。
科蒂维芙日记的开头大多是和这个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比如今天里昂西亚女士是多么的美丽迷人,她烤的小面包是多么的好吃。而写塔塔安就生动许多了,比如他今天跑到其他小朋友的魔毯上玩耍,差点从上面栽下去,或着是塔塔安今天爬树摔破了衣服,偷偷求她缝补。不过每次写着写着就欢脱了,前言不搭后语,还有不少天马行空的想象。
“阿芙,怎么才下来?”女人微笑着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科蒂维芙坐到了塔塔安的对面,俏皮的眨了眨眼睛,“这不是马上就要走了,想着多睡一会儿嘛。”
“喏,多吃些,可有一大段时间吃不到了。”里昂西亚女士给她夹了块鱼肉。
科蒂维芙心下松了一口气,看来原主的确是个古灵精怪的性子。
“过会儿姐姐就走了,你不是给姐姐准备礼物了吗?”里昂西亚突然说道。
塔塔安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飞快的看了眼科蒂维芙,嘴硬道:“我,我才没有呢!我巴不得她早点走呢!”
科蒂维芙一个斜眼飞刀过去,塔塔安老老实实的继续吃饭。
里昂西亚女士笑了笑,没再说话。
……
欢声笑语中吃完饭后,科蒂维芙将碗碟摞在一起抱进厨房,里昂西亚女士正在烘烤面包。
“阿芙,等会儿拿个袋子装一些带在路上吃。”她看到科蒂维芙进来叮嘱道。
“好的,看起来很香。”科蒂维芙对原主的描述十分认可,蜂蜜和黄油涂抹的小面包还冒着热气,香甜的气息勾的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馋虫。”里昂西亚女士递过去一个叉子,“小心烫。”
科蒂维芙接过叉子,吹了吹面包上的热气,咬了一大口,腮帮子一鼓一鼓。里昂西亚瞧着像只小仓鼠在偷吃,吃着嘴里的还盯着案子上的。
她好笑的说道:“这些都是你的。”
怪不得科蒂维芙一点也不想去上什么学,离了家哪还有这么好吃的小面包。
她很快就解决掉了一个小面包,将叉子放在一边。实在是吃不下了,刚刚的一大碗米饭已经填满了她的肚子。
“我来洗吧。”里昂西亚拿过她手中的抹布将她推出了厨房,叮嘱她好好收拾行李。
科蒂维芙只得上楼,回到房间后她找了一圈,最后趴到床底,手臂伸进去探了探,果然拽出了一个大大的行李箱。
噫?这是什么。她好奇的看着旁边被带出来的小黑匣,上面挂了把锁。
看起来很神秘的样子。
科蒂维芙走到书桌旁,从那个放日记本的抽屉里取出了钥匙。
“咔擦。”
锁开了。
科蒂维芙好奇的打开,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她看到里面的东西皱了皱眉——一张纸,一张有些泛黄但很干净的纸,只是不知为何泛着刺鼻的血腥味。
科蒂维芙翻来覆去的瞧了好几遍还是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来,但只这一会会儿,屋里的血腥气已经十分浓郁了,她只好打开窗户通通风,将其放了回去,重新上锁。
行李箱被打开平铺在地上,里面已经收拾好了,有两套衣服衣服,一双鞋子还有一些纸包好的钱币。科蒂维芙拿起压在最里面的书,封面上赫然写着五个大字:斯诺圣彼。深蓝色的天空中画着一个骑扫把的小男孩。
类似于霍格沃茨的魔法院校吗?她轻轻的翻开。
“这怎么又是一片空白。”科蒂维芙不满的嘟囔了一声,凑上去瞧,白白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忽然间,细细的光晕从摊开的书中不断从书中冒出,科蒂维芙好奇的看着半空中若隐若现的人影,慢慢的面容逐渐清晰,赫然正是封面骑扫把的小男孩的面容。
“请不要害怕。”小男孩摘下了他大大的魔法帽,俏皮的行礼。
“亲爱的科蒂维芙小姐,恭喜您被斯诺圣彼录取,请于四月十二号到学校报道。愿您成为伟大的魔法师。兰西敬上。”
“嗖”的一声,光点从小男孩的身体飘散,又回到了书中。
兰西?
科蒂维芙将手中的录取通知书放了回去,不知为何,她好像对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哒哒哒,一听就是塔塔安的脚步声,果不其然,紧接着就是噔噔噔的敲门声。
她扭过头一看,就瞧见了小男孩扭捏的半截身子,忍不住笑了笑。
“怎么,不进来是想要给我当小门童吗?”含笑打趣的声音响起。
“我才不是。”塔塔安反驳道。整个人从门里滑了进来,紧紧的贴着墙壁。
“妈妈让我上来提醒你,魔毯已经到门口了。”
魔毯?
“还有,这个给你。”塔塔安背着手跑过来塞给她一个布娃娃后就跑掉了。
科蒂维芙低头瞧了瞧,是个小布娃娃,和她一样,一头金色的头发,就是眼睛有些丑,缝的歪歪扭扭,有一只眼珠子还是一半棕一半黄。她出神的拨了拨娃娃的头发,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将这个丑娃娃塞进了自己的行李之中,连带着那个黑匣子和日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