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的品格 第3章 用餐愉快

地下基地的食堂比想象中宽敞不少。

大厅顶部悬挂着富丽堂皇的水晶吊灯，正中摆着两张妮娜只在教会见过的长餐桌，被活动方雇来的演员们基本上已经到齐，其中不乏妮娜只知其名的一些种族，他们各自闲聊，使食堂看起来十分热闹。

吸血鬼刚一出现在食堂门口，吵闹的声音消失了片刻，但很快就卷土重来。有人注意到跟在吸血鬼身后的生人，现场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更加热烈。

“你就是大哥请来的那个人类？”

“你身上有种好闻的味道，你在洗澡的时候用了什么沐浴露？”

“最近外面都发生了些什么，《勇者斗魔王》应该已经完结了吧？你看过吗？”

“我猜巴甘最后和伊琳娜在一起了！”

“不对，他应该和狄丽特尔结婚！”

一群高大魁梧的魔族凑了过来，而吸血鬼对此早有预见，在包围圈形成之前就机敏地指挥轮椅抢到了前面的道路。

正当妮娜感到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被人从腰部举了起来。她被普特扛到了肩上。

紫色矮巨魔穿过魔群，把她放在吸血鬼边上的那个座位。

“太久没有见到新面孔，大家都高兴坏了。”吸血鬼老大虽然脸色惨白，却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没想到你们也会对人类的书籍感兴趣。”妮娜说。

“毕竟地下的生活很无聊。”吸血鬼用手撑着下巴，说话的时候脑袋一跳一跳的，“这里没有能够联通外界的网络，除了偶尔一次的外出采购，成员们很难接触到新鲜事物。”

妮娜想了想：“距离《勇者斗魔王》最终卷的发行已经过去十多年了。现在很少看到和它有关的话题，不过在当时确实是一件大新闻。”

“十四年。”吸血鬼用惨白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

“对，十四年。是在我八岁那年完结的。”妮娜意识到什么，“不会吧，难道这十四年间你们一直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

她压低了声音：“你们遭到了雇主的囚禁和虐待？需要我帮你们走法律程序吗？”

吸血鬼笑了起来：“没必要。呆在地底对我们来说是一种保护。”

“是吗？”

妮娜对吸血鬼的回答存有疑惑，但她的肚子抢先表达了不满。

吸血鬼笑了一下，应该是注意到了。“请大家安静一下。”

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罗德里斯基地成立至今已有二百八十七年，但我们很少有这样的机会，不是吗？”吸血鬼捉住妮娜的左腕举了起来，“这是我们基地的第二位新成员，妮娜·斯特尔。请大家用掌声表示欢迎！”

食堂内顿时掌声如雷。不是啪啪啪，而是喀喀喀、噗噗噗的掌声。

吸血鬼大哥那只冰凉的手放到了妮娜的肩上，将她冻得一个激灵。

“不要有芥蒂，和大家好好相处吧。”

他又对成员们说道：“开饭。”

没有餐前的祈祷，所有人各自拿起不同的餐具开始用餐。餐点是蘑菇汤和烤蘑菇片，主菜是炖石龙子。总之……充满地底风情。

不出三分钟，食堂又恢复了刚才那种喧闹嘈杂的状态。

此时讲话最起劲的一般都是死灵。他们通常无需进食，在用餐时出席是为了和其他成员增进感情。

“所以巴甘最后究竟和谁在一起了？”

一个骷髅突然从妮娜身后蹿了出来，害得她把叉子掉进了汤里。骷髅怪就是死灵的一种。

“抱歉，已经过去太久了，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骷髅没有肌肉和皮肤的脸上不可思议地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他们关于结局的好奇在于勇者究竟和谁成为了眷属。

毕竟人人都知道，勇者一定打败了魔王。

“我和这家伙打了赌，我押巴甘和芙罗拉。”另一个骷髅冒了出来，搂住了刚才那个骷髅的肩胛骨。这个场景让妮娜有些头昏脑涨。

“斯考特，斯考罗，不要打扰别人吃饭，你们这些不需要进食的家伙到一边自己聊天去。”吸血鬼说。这两只骷髅怪正是他的“轮椅”。

斯考特和斯考罗用他们面部一无所有的骨头朝吸血鬼做了一个鬼脸，怏怏离去。

这时候，有人用碗底狠狠敲了一下桌子，那个巨大的动静让所有人都受到了惊吓。

妮娜放下餐具，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为什么会有人类出现在这里？你们为什么能够毫不在意地和她在一起用餐？你们就不怕她可能会毁了这里的一切？”

说话的是一个暗红色头发的魔族少年。除了耳廓稍尖一点，他看起来几乎和人类没什么两样。他正用自己那双乌黑的眼睛狠狠瞪着新来的成员。

坐在他边上的巨魔揪着他的头发将他按回座位。

妮娜猜想自己招致了他的反感，神情有些尴尬，但还是尽力摆出友好的姿态。

这也许是活动的一个环节，用于……丰富参与者的体验？

吸血鬼静静地看了那个惹事的家伙一眼，心平气和地说道：“蒙多，现在是用餐时间，吵架不该在这种时候进行。”

红头发的家伙从巨魔的手掌下挣脱出来，将餐具往桌上一甩，气愤地离开了食堂。

“继续用餐吧，我待会儿去说说他。”吸血鬼对大家说。

又对妮娜说：“希望没有坏了您的心情。”

妮娜有些局促的舀了一勺汤：“刚刚那是一头，我是说一位——炼狱兽？”

吸血鬼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他是这儿唯一的炼狱兽。小心他的火焰，也小心他的脾气。”

虽然炼狱兽的名称中带着一个兽字，不过他们在外形上与人类高度相似。他们能够自由操控火焰，因此被视为一种危险的存在，现存数量极其稀少。

实际上，官方给出的数据是零。

没想到主办方居然能请到这么罕见的族类，这绝对下了血本。而且还不仅仅是金钱方面的成本。

用过晚餐，妮娜被吸血鬼带领着前往自己的房间。

“先生，我想我只是应邀来参加活动的，至于什么新成员……”

“就是这么回事，从今天开始，您就是我们的一员了。”吸血鬼的语气透露着一种理所当然。

“我知道了，这也是增加代入感的一环。”

吸血鬼不置可否。

“你说这地方有将近三百年的历史。”

“二百七十八年。”

“地产商究竟是怎么找到这么古老的魔族遗迹的……”

吸血鬼突然连带着轮椅一起转过身来，将他身后的客人吓了一跳。这个活了几百年的衰老血族，眼中正闪烁着率直而热烈的光芒。

“二百七十八年，就算是对长寿种来说也是一段不短的光阴。”他将妮娜搂进他那冰窟一样的怀里，“您知道吗？我已经等了您二百七十八年……”

吸血鬼很快就结束了这个失礼的拥抱。

妮娜安抚着身上的鸡皮疙瘩，困惑地看着她的向导，想要从他嘴里听到关于此事的说明。

“不介意的话，可以陪我去见见蒙多吗？”吸血鬼却选择岔开话题。

“刚才的那位炼狱兽先生？”妮娜说，“当然可以，我也不想莫名其妙地被人讨厌。”

她羞于提问，只能任由事情顺着吸血鬼的提议发展。

两人在繁杂的地下通路间穿行起来。

虽然地下洞穴的墙壁都保持着被挖掘时的淳朴样貌，但上面却挂着数量惊人的星灯以代替日光。这是一种利用星屑的魔力点亮的照明器具。

星屑是人类能够使用魔法的最关键媒介，通常价格不菲。

其余的家具，似乎是生活在这里的魔族各自发挥特长制作而成的，既有陶土制品，也有大件的木质家具，令人意外的是，虽然家具的外观风格多样，但做工都非常精致。

不知走了多久，妮娜被带到一个巨大的穹顶洞窟中。

她知道这座地下迷城的占地面积非常宽广，不过其实际的大小还是让人超乎想象，仅仅这处穹顶洞窟看起来就比王都中最大的教堂还要宏伟。

而当适应了洞窟的黑暗环境之后，她更是被眼前的景象彻底惊呆了。

反射出奇异光泽的黑色砖片堆砌成一座高达数十米的地下建筑，并在顶部呈现出要将那泥制的穹顶拱破的架势。站在它的下方，便会有一种要被那一片巨大的黑色吸入另一个世界的幻觉。

“蒙多，你又来打扰罗德里斯大人的休眠了。”吸血鬼冲着那片看不到底的黑暗说道。

黑暗中火光一闪，红发的少年踏着某种坚硬却零碎的物体从漆黑建筑的一角现身。

“你想来解释什么？反正快要死了，所以就开始为所欲为，就打算弃这里的一切不顾了？”炼狱兽的黑色瞳孔突然泛出红光，巨大的洞窟瞬间被他唤起的火焰点亮，“你还记得为什么要给这个基地起名为罗德里斯吗？！”

那座庞大的漆黑建筑反射出跃动的粼光，它的轮廓也被橙红的火焰勾勒出来。

妮娜看清了“建筑”的真面目，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魔龙罗德里斯——她终于想起这个曾在《勇者笔记》中看到过的名字——魔界的十大贵族之一，随着魔族在人魔大战中的落败而销声匿迹。传说它已经随着生命之树的衰竭而陨落。

“这是一座巨龙雕像？实在是太惊人了！”

让人心生畏惧的庞大外形，以及精致到无以复加的细节刻画——每一片龙鳞都被仔细地表现了出来。

她上前几步，想要亲手确认雕塑的质感。

哗！

一条凶恶的火蛇从黑暗中蹿了出来。

“不准对罗德里斯大人无礼！”蒙多冲她吼道。

妮娜像是触电似的将手缩回身旁。

“蒙多，”吸血鬼控制着轮椅，插入到两人中间，“我确实可以给你一个解释，但你得注意一下自己的态度。”

蒙多回他以一个叛逆期少年特有的眼神，但还是给了这位领袖应有的尊敬。

吸血鬼缓缓转过头，用那双深邃的紫色眼睛看向他的贵客，浅浅地吸了一口气：“这或许有些失礼。”

妮娜还不知道他的意图，姑且先表现出宽容：“没关系的。”

“请对我说——站立。”吸血鬼说。

她轻轻动了动舌头，发现和平时说话的感觉有所不同：“站立。”

年迈的吸血鬼一下子从他的轮椅上站了起来，就像一个健全的年轻人从他的办公椅上站起来一样轻松。

那些被炼狱兽召唤出来的火焰熄灭了。洞穴瞬间暗了下来。

轮椅椅背上的两个骷髅头里亮起了两点幽幽的绿光。

“我还以为你的双腿已经……”妮娜愣怔地喃喃道。

她心里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她不久前刚刚体会过一次。就在她从高空坠落，并大声呼喊救命的时候。

吱呀一声，吸血鬼坐了下去，望向蒙多：“想必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炼狱兽的瞳孔已经恢复为黑色，那两个细小的圆形在他的眼眶中颤抖着。

接着，他的表情由愤怒转化为失望，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委屈，下一秒眼泪就会涌出眼眶。

在那些液体正式登场之前，他快步离开了这个黑色的洞窟。

“他怎么了？”妮娜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