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的品格 第2章 地下基地

……

魔族是一个绝对阶级社会。贵族阶级对其下辖的非人族群具有绝对的掌控权，而魔王更是绝对之上的绝对存在。人类恐怕难以想象这种“绝对性”究竟到达了什么程度。

没有一个魔界成员能够抵抗魔王的命令。

那是一种超越物质界限的语言，光凭科学无法阐明的原理，一种接近“命运”和“奇迹”的强大意志。

只要魔王一声令下，听到他话语的仆人就能瞬间抵达他的身边，他已经失去生命的战士也能化为死灵重新战斗，他要夺去生命，生命便要消散；

只要他一声令下，双腿残疾的能站立行走，没有声带的能开口说话，瞎了眼睛的能重见光明……

他的权柄，能使不可能成为可能。

如果你懂我的意思，就能想象七贵族该有多畏惧魔王。

——《勇者笔记·第一卷》

*

尽管妮娜本人对魔女没有严重的偏见，但她明确了解社会对这一物种的歧视，有些人讨厌他们更甚于讨厌魔族。就比如说眼前的这位教授。

“让魔女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大学校园，简直是一所名流院校的耻辱。”

民间对魔女没有确凿的认知，但普遍相信这是邪神与人类之中堕落者的后代。

他们只继承了人类的外形，在魔法天赋和情感本性上则偏向邪恶的族类：他们缺乏正常的社会情感，使用攻击性魔法，杀人的时候可以做到面不改色。

所有的魔女都受到贵族院的直接管制，他们经常以贵族特务的身份出现，执行那些不可告人的密令。

“……原来那是魔法。”妮娜定了定神，想起刚才的空中救援，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她在前往办公室的路上还猜测乌瑟或许佩戴着某种魔法媒介。

近几十年来，人类逐步掌握了一些魔法原理。但由于人类本身不具备魔力，因此施放魔法必须借助媒介。生效越快的媒介品质越高。瞬发的媒介更是有市无价的珍品——至少不是一个大学辅导员的薪水能供得起的东西。

可如果那位辅导员本人具有魔法天赋，则就是另一回事了。

达尔·达曼没有错过她的喃喃自语，猛地扬起脑袋：“你看见他在学校里使用魔法了？！”

妮娜不明所以，但直觉事情有些不妙，立刻搪塞道：“不，不，没有，那是在校外……”

“即使在校外也不可以！”达尔·达曼用严厉的语气说道，“他的力量被七贵族封印着——这是校方容许他在这儿工作的首要条件，未经许可，他根本就不可能随意施展魔法！”

“你真的看到乌瑟使用魔法了？”他的神情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严肃。

“我……我不知道，也许是我看错了，那应该是正在执行任务的其他魔女……”妮娜心虚地说道，“您知道的，他们都穿得一团黑，远看的时候很难分辨清楚。”

这个说法终于得到了达尔·达曼的认可，他舒展开眉头，眼睛往办公桌上一瞥，沉吟片刻，从眼前的纸堆里找出一份薄薄的文件，丢到妮娜面前：“如果你真的想尽快毕业，就用它先应付一下教务系统。”

妮娜看了一眼，然后皱了皱眉。

《论保持人类绝对优位与人类-魔族关系的改善》

达尔·达曼严正声明：“固执己见和顺利毕业，你只能选一个。”

妮娜揣着创业大赛的手册和那份令人如鲠在喉的议题文件回到宿舍，在电脑桌前坐了下来，准备重新拟定毕业论文的题目，然而窗前掠过的一只巨大乌鸦把她的思绪引到了乌瑟身上。

从长相到性格，乃至衣着品味，这位学院辅导员确实符合魔女这一生物给人的刻板印象。

但直到刚才，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不是一个人类。

原因正如达尔·达曼所说：魔女不应该出现在大学校园，他们通常不被允许在人群中工作和生活。

况且乌瑟身上被施加了封印，即魔女这个身份依旧不能说明他使用瞬间移动的原理。

妮娜无意识地在笔记本上涂了一只乌鸦，邮箱不合时宜地发出提示音。她唤醒屏幕看了一眼。

新邮件的标题充斥着广告风格，但来源却和她一直订阅的独立杂志《勇者笔记》相同。似乎是阅读网站为了回馈顾客而举办的线下活动。

《如果您正在考虑度过一个别开生面的春季假期——一封来自罗德里斯基地的请帖》

想到教授的话以及未作安排的春假，妮娜暂时将乌瑟身上的疑点抛到脑后，爽快地点开了链接。

“尊敬的妮娜·斯特尔女士：

我猜您一定不知道在神圣峡谷的郊外有一座巨大而历史悠久的地底迷宫，它从三百年前的大战争中保留下大量的魔族遗物，还收留了因为战火而无家可归的原始魔族。

它就是罗德里斯基地，收容着纯正魔族文明的古老宝库。

即将到来的春假将会是一个完美的造访时机。我们将会为您提供免费的住宿和餐饮，并带您体验在人类社会中已经无迹可寻的魔族生活场景。

而您所需要支付的，仅是在他人面前对此绝口不提的一个承诺。

恭敬地期盼着您的到来。

附件：地图及导航方法.loj”

像妮娜·斯特尔这样尚未解决任何一件终身大事的人，是很难在预备毕业的这一年里抽出空来旅游的。

但换一个角度来说，这没准是她人生最后一个春季假期，如果将它用于为毕业论文苦恼，未免有些浪费。

尤其是她现在获得了一个免费的旅行机会，一个新奇的、神秘的、千载难逢的旅行机会。

她最终决定在教务系统中录入教授给她的选题以试图蒙混过关，然后就开始做起了外出的准备。

……

这个古老的地下基地里还遗留着巨龙罗德里斯在陷入沉睡前所收藏的众多书籍，除了用远古时代的语言编撰成的无法阅读的古籍之外，也有很多曾经流行过的通俗小说。

藏身地下的近三百年里，我总是通过阅读来打发这漫长又无趣的时间。然后我发现，不少故事都喜欢以迷路作为开头，这或许是那个时代所盛行的一种写法，又或者说是一种套路吧。

——《一位老吸血鬼的日记》

*

妮娜在寻找罗德里斯基地的途中迷路了。

她原本正对照着活动主办方寄来的地图寻找目的地，一抬头，忽然被夹在远处一片崖壁缝隙间结实的紫色臀部吸引了注意力。

不知道地图上所记载的“紫色标识”和这个紫色臀部是否存在关联。

“喂，需要帮助吗？”妮娜出于好心地询问被困在崖壁之间的紫色生物——这想必是一位魔族成员——然而下一秒，她就在后颈所遭受的强烈冲击下失去了意识。

昏迷的瞬间，妮娜回想起萨利不止一次地提醒过她：珍惜生命，远离魔族。

或许是那个紫色的臀部过于滑稽，让妮娜一时忘记了要对这一非人物种保持距离和警惕，然而就像魔法一样，只要是与魔族有关的事，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对其产生兴趣，并且忘乎所以。

醒来的时候，妮娜一眼便看到坐在床沿上的面色惨白的吸血鬼。

她的手正抓着什么冰凉的东西，直到吸血鬼动了一下，她才意识到自己手中毫无生气的物体正是面前这只魔物的爪子。

她条件反射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她对魔族充满好奇，不代表她不会对未知产生畏惧。

“明明是你自己一直抓着不放，怎么又突然避之不及了？”吸血鬼笑了起来。他的面容看上去足够年轻，但那种老派的说话方式多少暴露了他的真实年龄。

这时，有人走进了房间，妮娜转动了一下脑袋，便看到了造成如今这一莫名其妙局面的罪魁祸首。

笨拙的紫色魔物两手捧着托盘，于是只好用臀部顶开门。

“大哥，我把水端来了。”他口中发出与其外形相符的粗犷声音。

“哦，普特，来的正好。”被称作大哥的吸血鬼一手把妮娜的上半身连着枕头一起扶了起来，另一只手接过魔物递过来的水杯，“先喝口水。”

润过喉，妮娜立即问道：“这是哪儿？”

吸血鬼微笑着看着她：“欢迎来到原始魔族最后的聚落，罗德利斯基地。”

看来这里就是她要找的地方了。真搞不懂那些主办方，明明可以采取更加安全可靠的接引方式。

三秒之后，她猛地睁大了眼睛：“他们居然请了真正的巨魔和吸血鬼？！”

她还以为所谓的魔族基地会是一座单纯的布景式地下博物馆，真没想到里面还安排了正儿八经的魔族群演，其中一位还是少见的血族成员。

但是考虑到聘请魔族的成本比聘请人类演员低很多，这件事又变得合理起来。既然活动举办方能够从贵族院通过如此离经叛道的活动方案，聘请几个魔族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昏睡了很久，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先填一下肚子，然后我会让普特带你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吸血鬼从妮娜手里收回了杯子，并保持着坐姿从床边远离。

妮娜这才注意到他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残障人士。

据说吸血鬼具备强大的肉身修复能力，但在步入老年期后，往往会因为钙质流失而患上不利于行动的疾病。由此可以判断，眼前这位吸血鬼恐怕已经处于生命的末期。

顺带一提，他的轮椅由两具活的骷髅怪构成。

“在地底，如果没有一份规律的工作，成员们很容易陷入对过长生命的厌恶以及对自我价值的否定。”吸血鬼这样解释这一在妮娜看来近似强制劳动的现象。

骷髅怪们发出咯咯的声音。这是他们表达愉快情绪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