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给你一个愿望。”
阮茶做了个荒诞的梦。
她梦见自己请假去体检,查出癌症晚期,因为没钱拒绝了治疗,加班到深夜回家后,在便利店门口遇见了一个有着蛇类竖瞳的……诡异生物。
虽然外表是人形,但阮茶实在很难把对方当成同类看待。
祂问:“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阮茶想要的太多了,如果非要选出一样,之前她最想要钱,而现在,她最想要能活下去。
在那双能剖析灵魂的竖瞳下,无数的想法如潮涌般翻起,她最终却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
“我想要有人爱我。”
近乎呢喃的话语淹没在雨中,深入骨髓的疼痛顿时席卷而来,太痛了,比她摔倒的磕伤、发病时无法呼吸的感觉还要尖锐一万倍。像是灵魂深处有一部分被生生凿开对穿,罡风在空洞的位置呼呼刮过,又冷又刺痛。
阮茶痛昏过去。
或者说醒了过来。
房间的窗帘没拉,旭日初升时,微弱的晨光落在她眼皮上。
她卷着半条被子,侧身蜷缩在床上,感觉到光亮就动了动,茫茫然地睁开眼。
身体僵硬得不得了,头疼,喉咙痛,还有点鼻塞。
阮茶头晕眼花地坐起来,动作牵扯到手肘和膝盖的伤口,条件反射地嘶了一声。
她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连鞋子都没脱,衣服头发是半湿的,触手黏腻,也有部分地方阴干了,皱巴巴地沾着污泥。
……难道昨天到便利店门口摔跤为止都不是梦?然后她就这样回来,睡着了?
阮茶抱着被子发懵。
她面前晃晃悠悠地垂下一截乌黑发亮的发丝。在微光里丝丝缕缕地飘散着,浮动的飞尘遇见了,不敢沾染,只得主动避开。
“你对灵魂的力量很敏感啊。”
磁性的女声在上方响起,声调带着些许懒散。
阮茶一个激灵抬起头,看到一段垂落的宽袖。
如同收敛了夜色的纯黑,流动着水波般的斑斓光影。袖口滑落,露出肌骨无暇的小臂,腕骨的弧度似一轮皎洁新月,迎着淡淡熙光,清然生晕。
黑袍的女人横卧在半空,指间夹着细长的黑金烟杆,从烟嘴处弥散的紫黑雾气托着她,盛开的形状像是细细花瓣在舞动。
她另一只手支着下颔,唇边笑意隐约。
……
阮茶僵住了。
她不用看脸就认出来,是那个在便利店门口捡起她的伞,又问她有什么愿望的女人。
……那不是梦吗?
阮茶慢慢抬眼,眼底映出那张明艳绝伦的脸。
她比阮茶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美——但不是竖瞳,眉眼犹如细腻的油画笔触,雅致绮丽,点星般眼眸拢在纤密的眼帘后,呈现出深邃纯粹的黑。
昨夜那种惊心动魄的非人感好似阮茶的错觉,至少现在看来,她只是个过于美貌的寻常人。
……虽然寻常人应该不会浮在半空。
“你……你是谁?”
现实太超乎想象,阮茶反而做不出什么夸张的反应。
其实她更想问“你是什么东西”,她的妄想吗?还是这个世界其实既不唯物也不科学?
女人反问:“这很重要吗?”
阮茶:“……”
这……不重要吗?那什么比较重要?
“好吧,如果你想知道。”
女人轻轻眨了眨眼,稍微坐起来一点,烟雾配合地变幻成舒适的形状。她说:“我是‘伊迪’。”
那是个很怪异很拗口的发音,以阮茶有限的外语知识,认不出是哪种语言。
她只能笨拙地跟着重复。
“伊……di……dia……”
“伊迪。”
“伊di……伊迪?”
“嗯~很不错。”
“……谢谢。”被当成小孩子一样夸张地赞扬了,阮茶略有些心情复杂,“是什么意思?”
“我的名字。”
伊迪说,她美丽的脸庞浮起一丝古怪的微笑,“当然,还有很多其它含义,比如残暴、血腥、统治,或者……魔王。”
“……”
阮茶麻木地复述,“魔王?”
伊迪泰然自若地颔首,“魔王。”
“……哦。”
阮茶干巴巴地应声。
好吧。比起幻想的形象映射出了自己内心深处的中二病,她更愿意相信眼前的人是真的“魔王”。
伊迪似乎看穿她的想法,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说:“你相不相信不重要。还记得我们之间的契约吗?”
阮茶:“什么……”
她问到一半忽然打住,回想起昨夜初见时的对话。
“我可以给你一个愿望。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有人爱我。”
……
这也太……羞耻了。
阮茶以为自己的脸皮在职场锻炼两年后有了长足的进步,没想到还是会被一句话破防。
她尴尬地试图挣扎:“其实……”
“契约结成,就无法更改了。”伊迪竖起一根手指,截住她的话,指尖繁复的法阵纹路隐约出现一瞬,“你能感觉到吧?”
“……”
心口在微微发烫。
那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像是体内有什么东西被牵引着。
阮茶这一刻切实地意识到,某件脱离了科学常识的事的的确确在自己身上发生了。
她的心头登时被另一种程度的热意覆盖——
如果伊迪真的是“魔王”这样听着就很厉害的人物,治好她的病症是否也不在话下?
“我……”
阮茶正想开口,抬眼和伊迪视线相对的一瞬间,却像是隐约看见金色竖瞳的虚影,顿时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契约结成,就无法更改了”……
先前轻描淡写的话,现在想来隐含告诫。阮茶顿了顿,五味杂陈地改口:“……我能问问,你打算怎么实现我的愿望吗?”
“想要有人爱我”。
这种不实用的愿望,比起好事,更大的可能是会给生活带来麻烦。例如说多出一个难以甩脱,不会看环境的追求者……
阮茶想到就头疼。
“嗯——”
伊迪拖长声音,高高吊起阮茶的胃口后,蓦然笑了,“这个嘛,我还要想想。”
她说着,用烟杆凭空敲了一下,在话音落地前就化作一捧散落的黑色流沙。
阮茶惊愕地伸手去捞,却只握住一把微凉的空气。
她不见了。
阮茶租的房子就这么点大,她扫了一圈空荡荡的屋子,没看到半点人影。
相较醒来时,这一刻更有恍然梦醒的不真实感。自称魔王的女人消失后,独留阮茶坐在床上,有些说不出的空落。
她发了会儿怔,想起自己今天还要加班,没时间再呆坐下去,匆忙擦了个澡,翻出之前买的红药水处理身上的摔伤。
等阮茶收拾完自己,才七点钟不到而已。
公司和附近的快餐店合作,加班可以凭员工证免单三餐。阮茶节省惯了,为了加班费和节假日的饭钱,只要有工作就不给自己放假,今天也是一样。
她去快餐店打包了两个粉丝包和一杯甜豆浆当早饭,到公司打卡时正好七点二十。
虽然这阵子每个部门都挺忙,但不是工作日,除了她没几个人来这么早,财务部的办公区里更是只有她一个。
阮茶到自己的位置打开电脑,趁开机的时候去接了杯热水。
刚回到座位上,手机“滴滴”两声。
【沈若华:抱歉啊茶茶姐】
【沈若华:我昨天有些事,现在才看到】
【沈若华:检查结果怎么样?】
阮茶微微一顿,打开聊天栏,她的上一句话还是昨天上午去医院前发的【准备去医院检查了】。
如果检查结果只是小病,阮茶还有心情为沈若华的言行患得患失,可诊断书一出,艰难的现实就像巨石压在她心上,那些风花雪月的小心思登时无处生存。
她犹豫片刻,打字回复:【没事……】
手里忽然一轻,消息还没编辑完,阮茶的手机不见了。
“???”
“约她出来吧。”
阮茶还在茫然,如提琴般磁性悠扬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伊迪?!”
阮茶扭头,就见伊迪惬意地漂浮在半空,被烟雾化成的躺椅托着,修长的双腿交叠,黑袍下方是雪白的裸足,正一晃一晃。
她手里原本拿着精致华贵的黑金烟杆,此时换成阮茶的旧手机,很不见外地在屏幕上点点划划。
“等、你等一下!”阮茶有点急了,霍然站起来,“别乱回复!”
伊迪倒没阻拦她把手机抢回去。只是往后一靠,又飘得高了点,悠悠然地说:“你不是喜欢她吗?”
阮茶:“……”
她没有表现地这么明显吧?
“啊,抱歉。”伊迪把她怀疑自我的神情看在眼里,轻飘飘地说,“忘了和你说,你睡着的时候,我翻阅了你的记忆。”
“……”
伊迪笑着说:“生气了?”
“……”
阮茶叹气,“没有。”
比起生气,更多的是无力。
眼前的人虽然在道歉,话里的歉意却还没一张废纸重,更像是她的礼节。透露的意思不是“我做错了事,对不起请你原谅”,而是“我知道你觉得被冒犯,但很抱歉,你最好早点接受”。
由于当事人太过坦然,阮茶甚至连气都气不起来。
她无言地低头看手机,没空再去纠结措辞,简洁地回复了一句【没事】。
伊迪说:“不约她出来?”
“她要准备考研,很忙。而且……”还有一件阮茶不得不承认的事,“我没钱出去玩。”
从前没有,现在更没有。所以不必要的社交活动能省就省。
这能追的到人就有鬼了,阮茶自嘲地想,毕竟她的感情还不如一顿饭钱。
她没等对面回复,把手机反过来扣在桌面上。
伊迪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的微微一笑,“不要紧,我可以帮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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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