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的沉浸式恋爱游戏 第57章 番外 归去来兮

冷牧猜得出魔王临死前说那句话的原因。

那个幼稚鬼啊，大概是想让她对精灵产生芥蒂吧！至于话的真假……当事人全都死绝了，莫不成还要死揪着不放吗？

魔王死后，那座糖果城堡就变成一次性的了，所有东西吃完就没了。冷牧也想过用自己的能力保留它，但……她不会在这里久留，而时翠时图她们也不愿住在这个满是魔王痕迹的地方。于是她们仨只好连夜动嘴把城堡吃完。

说起来冷牧还有点不舍得，这样实用性点满的住宅她真的蛮喜欢的。

往好的地方想，冷牧觉得日后自己有闲了可以想办法建一座更胜一筹的房子，只是糖果性质的容易吃腻，不如——她建一个主食城堡吧！城墙是白米饭，墙皮是海苔，门是牛排，窗户是雪花牛肉，灯是鱼丸，楼梯是韭菜盒子，扶手是面条……

时翠时图想要重新光复精灵族，在冷牧的帮助下，找到一处无人居住的地方从零开始。主要分工呢，时图负责记录记忆中的知识，时翠在记录自己脑海中的知识的同时，负责检查文本做校对并编辑成册保管起来，而冷牧，就负责建房子、煮饭、抗击入侵者、成为检查书籍是否通俗易懂的小白鼠。

听起来冷牧事情很多，其实没怎么花力气。今时不同往日，冷牧有着强大的力量和魔王的诅咒，干什么事都是信手拈来，多干点活就当锻炼自己对力量的控制能力了。

而且，在帮助精灵她们的同时，她也主动地将所有能接触到的知识接触了一遍——有不懂的也不担心，反馈到时翠，时翠会想办法重新记录。以她的说法就是——“如果连冷牧这样平平无奇的人类都能看明白，那么基本上所有人都能明白了。”

冷牧想抗议这是侮辱，但是仔细想想还真没错。

她的确是普普通通一人，就是运气好——运气也没多好，死了好多次呢——继承了魔王的所有力量，还被魔王下了名为诅咒实为祝福的东西。

魔王死后，其实冷牧内心有些惶恐。这份惶恐不是针对魔王，而是针对她自己。

她知道自己普通，武力值不高，智慧也没有，耐力也不行……整个一六边都不行战士——这样的她能担起世界最强的重任吗？

冷牧郁郁寡欢好多天，对自己的力量避而不谈，似乎只要她不说，她就不用承担莫名其妙的重任。

有一天，她暗中尝试散去力量的时候被时翠看到了，时翠就和她深谈了一次。

“多少人对力量求而不得，你怎么还不要呢？”

冷牧消沉道：“我觉得自己德不配位吧……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什么出彩的地方，性格上也没有过人之处，实在配不上这么强大的力量，给我就是浪费，我实在不懂怎么有效利用它……”

时翠了解了冷牧的想法后，许久才叹息说：“魔王死了才起作用啊。”

“……嗯？你在说什么？”

“你该感谢魔王，毕竟你的上一任是他。”时翠轻哼一声，“难道魔王做得很好吗？魔王很有德行吗？就他那副样子还能统治世界那么些年。你是他的后继者，只要别干害人的事，哪怕天天躺在家里嚼泡泡糖，都有人夸你垂拱而治。”

“欸，对外人来说是这样……可我过不去我自己的那道坎啊，我总觉得……自己撑不起那么强大的力量。”

时翠突然说：“冷牧，我认识一个下半身瘫痪的人，要不你跟她身体互换一下吧。”

冷牧迷惑地捂住自己的腿：“干嘛？我只说自己普通，又没说自己善心泛滥。”

“因为我按照你的逻辑推导了一下，觉得，嗯……你可能撑不起四肢健全的身体。”

“嗯？你在讲什么？”

“喏，你明明有四肢健全的身体，但老是磕磕绊绊的，一会儿伤了手一会儿出了血留了疤……这么看来你好像不是很能有效利用自己的健全，既然如此，那你把这具健全的躯体给其他渴望健全的人不更好？”

“凭什么呀这是我的身体！别人想要我就……”冷牧忽地醒悟过来，“噢……我懂你意思了……”

时翠笑笑：“明白了就好。力量没什么撑得起撑不起的，有就接受。我还从没见过哪个富家子弟嫌自己生来太有钱，自己不配，然后散尽家财当个乞丐的呢——你要是真见着了务必通知我，我想去观摩一下。”

经过时翠开解，冷牧这才坦然接受了现实。

留在新精灵驻地好些年，驻地里始终只有时翠时图两只精灵以及一个人类冷牧，说光复——冷牧只见到越来越多的书和书屋。

冷牧想了很久没想明白，终于熬不住，悄悄去找时图。

冷牧：“精灵族就你们俩，还是同性，怎么繁衍啊？”

时图不解地看她：“分裂啊，精灵都是靠分裂繁衍的。”

冷牧虎躯一震：“像蚯蚓那样？砍一刀，啪！变两个了？”

“唔……虽然过程要复杂得多，但……总结来说差不多。”时图补充道，“还有一件事，我们说精灵族的光复，可不是指人数，而是指知识的流传。我们精灵族最重要的就是博学文化，所以，只要知识能世代传递，精灵族就永远不会灭绝。”

冷牧：“那你的意思岂不是只要有求知欲且付诸行动，人人皆是精灵啊。”

“你说得对啊！”

时图恍然，立刻跑去找时翠。

数日后，新驻地陆续出现大批大批的入侵者，年龄不同，物种也不尽相同。

冷牧撸起袖子要动手赶人时，对方慌忙开口。

“俺们听说精灵在招学徒啊？免费学习各种知识，是这儿不？”

“……哈？”

冷牧这才知道之前自己的话启发到了精灵，她们决定种族不要卡得太死，在全世界广发招生贴，不止招精灵和人，还有各种妖兽、神兽、精怪等非人物种。

果然，大批人（存疑）乌泱乌泱地就过来了。

冷牧表示，你们这哪是复兴精灵族啊？“精灵族”都快变成学校名字了啊！

但是正宗的二位精灵并不在意这些，依然放宽限制近乎没有限制。

一日，冷牧一如既往地到厨房做大锅饭，打开蒸笼发现有一只棕黑的大蟑螂晃动着须须在爬。

“！！”

她立马开启轰杀模式，但是被进厨房拿馒头吃的学徒紧急喝止了。

学徒：“冷老师慢动手！这是蟑螂师兄！是咱们的正式学员啊！”

“……哈？”

冷牧意识到，时翠她们对学员的开放程度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新驻地里有太多古怪的学员，她刚记完一批，第二天又会出现新的一批。冷牧觉得这样不行，每天光记人名了什么事都做不成。

于是她辞别精灵，终于离开了新驻地，开始探索这个世界。

许是在新驻地待得久了，她都忘了自己不是一个普通人。离开驻地后，她发现不管自己走到哪里，总能听到别人对她品头论足，像什么“魔王的造物反叛了魔王，一定比魔王更加冷血残暴”、“听说她一念之间就能随意倾覆一个城市，各国应该联合起来压制这个怪物”、“像她那样高高在上的人怎么可能有原则底线”云云，一开始听还有点生气委屈，但后来听多了也就无所谓了——这些人就是动动嘴皮子，一点实质性的伤害都造不成，甚至精神伤害在她提高心理防线后也不起作用了。

不过为了行动方便少些麻烦，冷牧大部分时间都会隐藏自己的力量。

时翠对冷牧说过，力量的积蓄与魔力上限的扩充，都是依靠自身的学习理解与突破。所以冷牧即使离开新驻地，依然保持着学习的习惯。学着学着当然会腻，学腻了她就躺平歇十几年，休息累了再重拾过去的知识继续学，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有时候她也会想，魔王诅咒她有无穷的智慧，那她是不是可以什么都不干就等待智慧降临的那一天呢？

时翠又说过：“要是不做好准备，智慧降临时你受得住吗？精灵族曾经做过知识传承的试验，将精灵族积累的所有知识放进一个幼童的脑子里，研究者以为孩子会突然变得睿智而后跟着那些知识继续创造——但是研究对象忽地崩溃，甚至尝试闭息、咬舌等自残行为，直到研究者对其进行催眠使其遗忘，那孩子才恢复正常。——身心没有做好准备的话，承受超量的智慧会精神崩溃，明白了吗？”

冷牧记得当时她就杠了：“照你这么说超强的力量也会过载，怎么没见我爆体而亡呢？”

“首先，你违背天理共享了魔王的力量，天罚是魔王替你承受了；其次，你忘了你是纸片人来的？你行动的底层逻辑就是魔王的力量，力量与力量之间只有抵触或融合，你们份属同源，难道还不能融合吗？”

“明白了，但我只有一点要反驳。”

“什么？”

“我的身体可能来自魔王，但我的灵魂是穿越的。”

冷牧记得自己说完，时翠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只说“你开心就好”。

她知道所有人都不信她，但她自己得信自己，她有来处有去处，只是暂时忘了路，等她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实现魔王都做不到的时空穿梭，她就可以回去了。

为此，她不断积蓄力量。

但是要做到穿梭时空并不容易，冷牧努力了千百年，没看到回家的曙光，先看到了新驻地传来的讣告。

“……族长时翠于今日凌晨逝世，继任者由……”

最后署名时图。

冷牧又回到了暌违已久的新驻地，那里已是气势磅礴的学院，学员们开朗地穿梭其中，看不见一点熟悉的事物。

她忍着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进入那里。

不想引起太多注意，于是冷牧悄悄潜入时图所在的房间——时图很受敬重，她居住的地方环境、设备都是最好的——而这时的时图已经老得不成样子，几乎只剩一副骨架，靠着外力才在病床上弥留。

时图明明比她小，但现在她却觉得叫时图奶奶都有种喊小了的错觉。

冷牧尝试着叫她名字，但时图认不得人了。

出于私心，冷牧使用法术，令她暂时恢复青春——这很耗力而且极大可能引发人性贪婪，譬如想永远青春长寿。但她愿意冒一次险。

时图的眼睛睁开了，混浊的眼睛重新清澈，她似在云雾中一般抬起手看看，缓缓从床上坐起，看到冷牧的时候愣了一下。

久别重逢，冷牧有些不知所措，一套混乱的假动作后，她挠挠头，问候：“好久不见，过得还愉快吧？”

“……好久不见。”

时图开口说话，但发现周边精密的仪器限制了自己的动作，二话不说就把自己身上那些连线摘了。

“我过得挺好的，就是小崽子们舍不得，不让我走。”时图恢复了青春，但言语之间还是透出一些时光的痕迹，“你走后过得如何呀？有没有交到朋友啊？”

“我还行，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冷牧不大愿意提朋友不朋友的事，哈哈笑着，“这些年我专注磨砺自身，比起最初，力量提高一大截呢！”

时图淡淡笑着：“这些年你都没有来信呢。”

冷牧摸摸鼻子：“我这不是……觉得你们忙，就没写嘛……再说了，你们不是也没给我传消息么。”

“柴姐临走的时候给你留了一封信。”

时图一边说一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一封薄薄的信交给冷牧。冷牧接过暂且看着，时图忽地说：“不是我们不给你写信，而是你走后我们就把你忘了。”

冷牧拆开信纸的手一抖，脸色有点尴尬：“说得这么直白吗？”

她打开信纸，里面只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不规范也不整齐，用笔也没有力道，看得出写字之人已经大限将至了。

“永世孤独，包括遗忘……”

冷牧默默念出口，却不明白什么意思。

时图：“你走后，我们的记忆中就没有了你。直到前些日子，柴姐临终时回光返照，忽然提起你，我才记起你这个朋友。柴姐说，魔王的诅咒比我们预计得更强，所谓‘永世孤独’，是要你连相识的人都没有。”

她顿了顿，又说：“柴姐身故，我收下这封信后关于你的记忆又消失了，今日再见你，才复又想起。或许你……只有寸步不离一人，才能让她保留你的记忆。不过这只是假设，我来不及验证了。”

“啊……”冷牧不知该如何反应。

照这么说，魔王的诅咒比她想象得要狠毒，可是也没狠毒到哪里去？

时图卸了力，靠在床头：“我的时间不多了，剩下的事要靠你自己了。”

“我知道……”冷牧挠挠额角，“我还有事，那就先走了啊？”

“嗯，慢走。”

冷牧走了两步，忽地听见时图喊她。

“冷牧姐！”

冷牧回头：“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时图凝望她许久，蓦地展颜：“不要迷失自己啊。”

冷牧应声，离开这里。

随着冷牧的离开，时图看见自己刚恢复青春的身体逐渐败落下去。她轻轻一笑，从床头取出纸笔写下自己的遗言，而后推开所有仪器设备，躺在床上，双手叠交于腹前，安心地合上了双眼。

冷牧在离开新驻地后第二天就听到了时图去世的消息。这时候，她真希望遗忘所有人的是她自己。

没有戳破这个真相时，冷牧独来独往也没什么感觉，但是被点明后，冷牧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仿佛容不下她，排挤的意味赫然若昭。

也罢，反正也没什么好往来的。

冷牧搬到渺无人烟的深山老林开始自己的生活，时间于她成了最无用的东西。

不知山林枯败几次，冷牧终于摸到一点时空的门道——她能看出灵魂的前生今世转归！

为了实验自己的能力，冷牧找到了时翠的转世——一株红牡丹。

她忽然觉得很好笑。

冷牧回了窝，继续探索时空的秘密。

时光荏苒，高山数次夷为平地，大海多次干涸为深谷，冷牧终于掌握了穿梭时空的方法。她在各个陌生的时空中穿梭往来，始终找不到自己来时的世界。

那时她终于明白，或许魔王说的是对的，她一直信错了。

她的确没有来处。

冷牧抛开一切在各世界以外的虚空自闭了一段时间，直到一天，她猛地想起，她可以创造一个自己的世界，等时机成熟再“回去”！

创造世界对刚继承力量的冷牧来说几乎没有可行性，但对现在的冷牧来说，有难度，但只是高三生解数学高考最后一大题的难度。

理论研究存在后，冷牧就开始着手创造一个完整的世界。

从制造一个球体开始，到里面出现原始动物，再到几次覆灭，人类终于出现。很遗憾的是，可变因素太多，到了冷牧记忆中的时代，要么是科技发展不对，要么就是相关人物没有完全出现。为此，冷牧掉了好几根头发。

大约造了一百多个世界后，她终于造出了和回忆中一模一样的世界，连那个“自己”，也一模一样。

很快到了她记忆中截断的时候，现在她只要拿走那个自己，取而代之便可以恢复正常生活。但临了临了，她犹豫了。

世界上真的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吗？

她的记忆百分百就是现实吗？

这是她创造出的世界，但也是客观存在的世界，她真的能随意支配每个人的生死吗？

“不要迷失自己。”

自己……

冷牧久违地忆起过去的自己。

对，曾经她也是被魔王创造出来的，那时候魔王随心所欲地玩弄自己，不把自己看作平等的人，接着……他就死了。

冷牧看着眼前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世界，最后还是放开手，让它自由。

如果那真是“自己”，她能完整地度过一生，那就够了。

而她嘛，没有来处，没有归处，所有世界之外的虚空才是适合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