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牧哼了一路的歌儿,快到时书家门口的时候精神还很好。
为了自由!一鼓作气把材料都收集吧!
“我想想,还有哪些要找——花露、孔雀翎、蜘蛛腿……啊!现在应该来得及去接花露吧?——哎!”
冷牧掰着指头一边数一边去推门,不料门突然打开,她与从屋里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哎你……小黑你想去哪儿?怎么还拿人家锄头啊?”冷牧发现对方是小黑,从头到脚打量他一番,“时书奶奶把你的伤治好了?”
时图在冷牧身后扫了小黑几眼,扯扯冷牧的衣角,说道:“祖母好像用了治愈术,最慢一小时就能治好所有伤痛,还能祛除疲劳,恢复体力。”
“这么好?”冷牧眼睛一亮,“你会用吗?也给我来一个呗!”
小黑伸出手,欲言又止。
时图挠头:“可是这个治愈术很疼的啊,就像同时打断你身上所有骨头一样疼,我觉得得不偿失……你确定要用?”
冷牧一个激灵,推开小黑就要去找时书算账。
她把小黑交给她,不是让他疼死的!打断身上每一根骨头一样疼?生不如死!干什么又不赶时间!时书这是在敷衍谁!?
“怎么了怎么了?是他自己选择要最快的方案的,别迁怒旁人啊。”
时书从屋里慢悠悠走出来,脸色有些苍白。
“这位仁兄的伤口颇重,为了治疗他,我的魔力都快被抽干了,现在还要受你诘难,世上还有这么不讲理的事儿吗?”
时图接到冷牧询问的眼神,点点头,然后跑去时书身边搀扶。
时书搭着时图,道:“这小子还是不怎么能说话,但是已经能出声了。我力量不够,只能治到这程度。”
冷牧惊讶看向小黑:“你能说话了?”
“嗯。”也许是觉得说得太少,小黑又补充半句,“能说话了。”
只是嗓音喑哑难听,听起来叫人不大舒服。
冷牧乍一听,耳朵麻了一下。
“嗯……能说话就好,以后交流起来轻松多了……”
冷牧不好意思地向时书道歉,接着便说要去收集剩下的材料。
“哎,不必了。”时书叫住她,“你那个朋友久等你不回来,便顺手帮你把东西全都找来了——喏,就放在厨房。”
冷牧顿住:“都到手了?”
时书点头。
冷牧:“两杯花露三根孔雀翎四条蜘蛛腿?”
再次点头。
冷牧:“……”
时图出声:“祖母,她谨慎,想多备一份以防不测。”
“……是的,那我走了……”
“站住!”
时书又叫住了她。
时书:“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做到,先留下来把你答应告诉我的内容写下来,材料就让你朋友去取——摘朵花能摘一天,效率忒低。”
冷牧:“……”好像被鄙视了。
时图见祖母吩咐完还往外走,似是要和小黑一起出门,忍不住关心。
时书一笑:“你当我要跟他一起去?我只是有点事要和族长说,片刻就回——你把她看好,敦促她尽快写完,否则不许她炼药!”
很快,这里就又剩下冷牧和时图两人了。
时图挠挠脸,道:“那我带你去书房吧?”
冷牧在书房坐下,面前的书桌上是空白的一摞纸和一筒的笔,她拿了一支笔端详,戏谑道:“你们还会自造笔啊?”
“知道原理,手头有材料,就可以做出来。”
“……那个,我说你非要这么看着我吗?”
冷牧皱眉。
“对不起……只能请你忍一下……”
时图坐在冷牧对面,双手平举挡在双目下侧遮住视线。
“祖母让我看着你,但我又受了罚不能看书,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我写的几张纸也叫书??”
“有内容的都算——偷奸耍滑玩文字游戏祖母会更生气的。”
“……”
冷牧皱着脸开始埋头回忆过去学过的内容。
但是……
好痛苦!
她写了大半页纸就感觉手酸,手筋仿佛要缠在一起的那种酸。
仔细想想,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没怎么用过笔,猛地写字还不适应。
冷牧:“时图,我口述,你帮我写成不?我手酸了……”
“不行啊,祖母不让我提笔写字。”
“……”冷牧把笔啪一下拍桌上,“我就不信了,你这么喜欢看书,能忍得住几个月不看?”
“唔……能多忍一会儿就多忍一会儿吧,毕竟是祖母给的惩罚……”
冷牧气恼地捡起笔奋笔疾书。
“你小子别让我抓到!要是被我发现你偷摸着看书写字,你就等我告你状吧!!”
时书离开家后,神情凝重地踏上了去族长那儿的路。
族长住在位于驻地中心的宗祠,宗祠虽被称作宗祠,但比起祭祀,更近似于处理族内各种事务的综合大厅,除了族长,未经审批其他人不可进入。
事出紧急,时书没来得及写申请,好在她辈分比较高,族长愿意给她时间和她聊聊,所以她在宗祠外与族长见面。
因为时间宝贵,时书见到族长后,抛掉所有的寒暄,掏出一本册子直入主题。
“族长,这是我一个朋友托人交给我的研究手册,这上面记叙了妖熊的种种,其中最令人吃惊的是妖熊用魔力分裂自身来延续种族,且数量永远保持在与我们精灵一族一致的程度……”
族长捂着嘴咳嗽两声,接过手册细细翻看。
时书选择性地说了一些妖熊的关键信息,最后推论道:“族长,我怀疑妖熊并非自然长成,而是有谁专门驯养出来针对我们的。若这是真的,我怀疑老祖宗为了保护我们设下的屏障就有对抗妖熊的成分。或许只要研究透屏障成分,我们就不用生生世世躲在驻地了!”
“……时书啊,你怎么突然想要改革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了呢?哪怕是你家时绘闹得最凶那会儿,你也没出格的想法啊。”族长翻看着手册,幽幽道。
“……”时书咧咧嘴,轻咳两声,“不是,那个,族长,我觉得动机不重要,结果才重要……我们还是商量一下屏障的事叭……”
族长无可无不可地轻笑一声,合上书:“时书,你跟我进来。”
时书一愣,只见族长拿着手册转身进了宗祠,犹豫再三,她还是跟了上去。
族长带着她走过族人能接触到的厅堂之后,兜兜转转,来到一间隐蔽的书房——说是书房,其实更接近于密室——幽深的道路消失在远方的黑暗处,看不到尽头,道路两侧满壁都是卷宗。只一眼,时书就知道这些是她们没看过的书。
奇怪了,她们精灵一族从不藏私,怎么宗祠里会有这么一间尽是陌生书籍的屋子呢?
时书怀着心事,但仍控制不住自己去碰那些未知的内容。
“想看吗?”老族长微笑。
“……”
时书不言语。
看是想看,但这些明显不给看。
族长眯着眼在左手边的书壁上探寻了一会儿,抽出一本卷宗递给时书,示意她看。
时书受宠若惊,想着兴许有诈不能看,但是自己那双手仿佛有了自主意识迫不及待地翻开封面,而自己的两只眼也跟着无视了自己的理智,恨不能黏在书上——但是只看了几行字,她就变了脸色,“啪”的一声合上书,不敢和族长对上视线。
这书……
“这是我们精灵一族隐藏的历史,只有寥寥数人知道。”
族长神色淡然地拂开时书按着书封的手,强行翻开,逼迫她看下去。
时书挣扎:“族长,这……我不能看……”
族长咳了咳:“时书,我老了。不瞒你说,我这副身子骨坚持不了多久,必须得找个继任者。你的辈分、年纪、性子都合适,我希望你能背起保护、延续我们精灵一族的责任……”
“老族长!”时书骇然。
族长摁住了时书的肩:“当然,背负责任的同时,你也享有族长的权力,这里的藏书,记载着维持万千世界运行的秘密,你尽可以查阅,而且——你可以原谅一些错误,譬如,叛逃。”
冷牧写写停停,把太阳都给磨蹭没了才勉强写完了蚕的形态特征。但是天都快黑透了,说去去就回的时书和小黑还没有回来的动静。
冷牧整理好书房的东西,伸个懒腰。
时图问她写完了没,冷牧把写完的一沓纸递给她,让她不信的话自己检查。时图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缩了回去。
“不了不了,我不能看书……”
话音刚落,她们就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
“祖母?”
“小黑?”
两人快步走出去,却看见带着材料回来的小黑身后跟着一个眼熟的精灵。
“怎么了?”冷牧警惕道,“小黑你惹事了?取材料人家不同意?”
小黑摇摇头,举起手里的罐子,表示东西都在了。
他身后的精灵莞尔,解释道:“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正好顺路——时图,老族长的退位典礼暨新族长的继任仪式一小时后在宗祠进行,你别迟到啊。”
“这么突然?”时图惊叹一句,问她,“新族长是谁?你祖母吗?”
“不是,是你祖母,时书奶奶。”精灵笑了笑,“确实很突然,所以我这不赶着给大家报信去嘛!时间不多了,我先走了啊。”
时图被这突然的消息惊得愣在原地,冷牧在她眼前摆摆手才把魂叫回来。
冷牧:“怎么了?高兴坏了?啊呀,看不出来你祖母这么厉害啊!族长欸!我这辈子第一次和当官的人近距离接触呢……你俩也真低调,都不提前透露一声。”
时图愣愣的,低头:“我也才知道……”
说着,她便嘀嘀咕咕地牛扭头回去换参加典礼的正式服装了,冷牧听了一耳朵,仿佛在念叨什么“不都说族长选定的继任者是时翠的祖母吗”“祖母又不爱管事怎么会接这个活”云云。
冷牧不理解,当族长位高权重不好吗?怎么看起来时图不大高兴?换成她,能踏上仕途成就一番事业,嘴不得笑歪了?
时书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时图马上也要出门——她本来挺好奇,想跟去看看,但这毕竟是人家家族的事,自己一个外人去凑热闹不合适——于是冷牧就拿着材料一个人去厨房炼药了。
“……一株完整的玲珑花,两杯清晨的花露,三根孔雀翎,四条蜘蛛的腿,再与储存魔力的载体共同熬煮十分钟,停,将混合物放进蒸笼蒸半小时,再停,收拢药渣,放在掌心用火烧它,忍耐五分钟即可……”
厨房外的小黑听着屋里的冷牧不停碎碎念,时不时探个头出来让他帮忙拿点什么,由一开始的平静逐渐变得紧张。
漫长的等待后,小黑估计着该到最后阶段,忽然听见屋里冷牧吃痛的叫声,二话不说推门而入。他扫视一周,见到冷牧抓着手腕站在中心倒嘶冷气,地上是散落的药渣,立刻就明白状况,忙去接了冷水为她冲洗。
冷牧没有接受冷水。
冷牧:“我没想到火焰温度这么高,一时没防备……不要紧,我现在有心理准备了,一定能忍住!”
她一边说一边俯身将散落的药渣拢起来重新放在手上,正要去灶台借火,小黑就抢先一步取了火过来。
冷牧道了声谢,一手药渣,一手火,深吸一口气,迅速引燃药渣——剧烈的疼痛使她下意识就想翻手甩飞一切,但她颤了一下克制住自己的本能。
这点痛……嘶,不算什么!比起被人钳制,随时都会被剥夺生命的恐怖和死亡的痛苦,这点痛……嘶,洒洒水啦!
冷牧担心烧过一次药力不足,特意等到药渣全部燃尽才松手,此时她的手掌通红一片,血痕斑驳。说实话,只是看着恐怖,对冷牧而言,她早痛到极致变为麻木了。
一旁的小黑立即拿出预备好的伤药和绷带,为冷牧的伤口撒药。
冷牧笑笑:“没事儿,我感觉不到疼。”
小黑动作一顿,转瞬又全神贯注地继续包扎。
冷牧动了动麻木的手指,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小黑包扎得很仔细,估计还需要很久,冷牧错开眼看看周围,随口说:“不知道时书交给我的方法是不是有用,我现在是不是不用借助外力也能活着了。”
“……”
“哎,你有没有觉得奇怪?为什么我要吃这种苦?嗐,说起来我也是魔王的‘俘虏’吧,我是他创造的纸片人,生死就在他一念之间,要是没有他的魔力,我就会瞬间失去生命变回一张废纸……”
“……”
在小黑为自己包扎的时候,冷牧断断续续地道明了自己的来历,不过直到包扎结束,小黑也没再说一句话。
小黑将最后一截绷带塞好,规规矩矩地往后退了两步。
冷牧看了看自己被绑好的手,捏着下巴思考了会儿,忽然抬手将自己的尾戒摘了下来——小黑立时站不住了,阻止的手势刚起又硬生生被按捺下去。
冷牧将尾戒放到一边,张开手指,认真端详——
毫无征兆地,从十指指尖开始,圆润厚实陡然变薄,直至变成纸片,就像从尾部开始挤牙膏一样,纸片化的进程匀速前进。
小黑汗毛倒竖,当即去拿冷牧放下的尾戒要给她戴上,后者笑着拒绝。
冷牧说:“没事儿,我只是在做实验。你看——”
说话间,冷牧抖搂抖搂双手,即使没有戴尾戒,那些原本纸片化的部位也迅速变回活生生的样子。
小黑怔住。
冷牧接过他手里的尾戒戴上,然后一边往外走一边嘱咐:“我再去做个实验!——剩下的那些材料我用不着了,麻烦你帮忙处理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