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生路,欢愉何处?
白洲之中不夜城,不夜城中风华阁。
作为整个修仙界享有盛名的极乐都城,风华阁在其中的作用不容小觑,更有修士乐道此乃第一**地,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捧不出的美人。就是蓬莱帝姬临此,也不及台上的风华一舞夺目。
当然,蓬莱隐世多年,帝姬什么模样怕也鲜少人知,更谈不上两厢比较。但风华阁的风头也不会因此削减,除却其中男女的千姿百态,更是有特殊体质的叫人趋之若鹜。譬如人人狂热抢夺的炉鼎,若愿一掷千金,亦可以品尝其滋味。
深究这风华阁起源,不过寥寥百年,其幕后神龙不见首尾的阁主颇叫人津津乐道。部分人认为那常常出没于此的琼洲皇室长公主贺兰氏便是这真正的东家,部分人又认为是那偶有低调出场的钟离公子,两方各执一词,时常要闹上不少笑话。
至于剩下的人,自然是觉得这阁主另有其人了。
风华阁的建立,财、权、修为缺一不可,敢有在这闹事的,不论什么身份,元婴侍卫们都能一个一刀把人捅成窟窿。
放在其他地方,元婴都能坐镇一方小势力,到这了仅仅够得着侍卫的标准,传闻这风华阁背靠的大能在大乘之上——
整个修真界,大乘期的修士两手可数,皆是各大仙门的立足之本,渡劫更是已千年未见。
风华阁的存在,就连不夜城都要忌惮三分。
……
“嗒。”
杯盏被放回托盘,梨花香满室,沁人心脾。
“明烛城我干涉有限,能进矿洞的,都是剑阁和我那位兄长安排的人,你要查,恐怕得费些时日。”
闻宿对上一双柔情的眼。
女人长发及腰,一根素净的朱钗绾了个简单的发髻,一身月白纱裙衬她窈窕温婉,螓首蛾眉,一颦一笑仿若画中仙。
“要多久?”
“少则两月,多则一年半载。”
“先查。”
女人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会亲自走一趟。”
“百年了。”闻宿平静道,“就算当年满城皆是罪证,如今也不剩什么了。”
“那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去魔域么?”
闻宿摇摇头,“行宗。”
“也是个好去处。”女人给他斟满了一杯茶水。
闻宿抿了一口,“有些淡。”
女人轻笑,“钟离公子为了这一盏茶种了几十年的梨花,要是听到你这个评价,怕是得黯然神伤好些日子。”
风华阁最出名的除了美人,不是酒,而是茶。
梨花雪,美人香,风华一梦,神仙也醉。
当初年少时玩笑般的豪言壮志,竟也成了真。
闻宿饮尽最后一口“梨花雪”。
“不如明烛城的青梅酒。”
.
东方欲晓,风华阁正处于一天内最为安静的时刻。
顶层屈指可数的几间厢房间,两道开门声同时响起。
“今日我会回琼洲,若要找我,传声即可。”
陈宁奚猛地抬头。
女人偏头,朝他嫣然一笑。
陈宁奚认得她。
晔兮如华,温乎如莹。
她是素有“琼洲明珠”之称的——琼洲皇室长公主,贺兰思存。
世人皆笑贺兰思存靠灵丹妙药堆砌起来的修为,却没人能否认她那举世无双的容貌,哪怕现在只是一身简单的装扮,也叫风华阁尽数珠玉奇珍都黯然失色。
可她身边男子仍分毫不差,玄衣玉冠,长身玉立。苍白的皮肤更显他五官分明,眉眼锋利诡艳,唇若点绛,森然的戾气凝在那双本应含情的桃花眼中,让人又惧又怕,偏偏还移不开目光。
两人站在一起,气场相宜,宛若壁人。
陈宁奚怔怔,下楼踩空了一脚。
闻宿一推门就注意到了他,见他险些受伤,话头一顿。
“……那我祝殿下此行顺利。”
贺兰思存脸上保持着温柔的笑意,眼神始终落在陈宁奚身上,直至对方消失在视野中。
她对闻宿道:“我能感受到你们之间有类似于结契关系。”
闻宿愣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轻描淡写揭过,“不作数的。”
贺兰思存轻笑,“是么……”
闻宿送别贺兰思存后回到了苍雪居,这是他在风华阁的固定住处,在不夜城外的远郊他还置办有一处山庄,上辈子除了陈宁奚,无人知晓他还常在那处落脚。
白洲不比其他洲以门派世家独大,而是奉行以城自治,其中不夜城是当之无愧的魁首。其城主乃大乘修士,数百年前他一句“来者皆为客”,不论好人恶人,恪守城规,都能于此栖息。
加上不夜城处于修真界与魔域的交界处,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让这座城成为了正邪两道中极佳的缓冲地带。形形色色的人多了,有些产业自然就做起来了。
人常言,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在不夜城找不到。
闻宿重生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前世种种一一清算,当今修真界以七大门派为首,除去隐世的蓬莱,其他仙门剑阁、行宗、上青门、天机楼、罗汉堂、抱月山庄多多少少都跟他沾了点新仇旧恨。
剑阁事毕,他的目标已经放在了行宗。
闻宿推开窗,苍雪居占了风华阁最好的一个角度,从这能望见一条长长的大道,这大道,贯穿了整个不夜城的盛景。
闻宿垂眸,服饰各异的人在底下来来往往,凡人肉眼看去像是蝼蚁般的黑点,于修真者却能细化到他们每个人的形貌。
行宗弟子,重在一个“行”字。
大道始于行,他们所学的第一个宗门要义,便是出世。
——行世间,荡不平。
真是……好笑。
闻宿看到那街道上正眉飞色舞和旁人讲着自己“行侠仗义”事迹的行宗弟子,其他人或许看不出,但他作为鬼修,一眼便能看出对方被怨鬼缠身的迹象。
修者自然化鬼的概率极小,加上那怨鬼低到惨不忍睹的修为,生前多半只是个普通人。
死不瞑目者,成怨鬼。
闻宿轻嗤。
正欲离开,一个像是三岁稚子般的声音突兀响起。
【终于醒了……那气运之子下手可真狠……】
【嚯,他是在酝酿着杀人吧?】
闻宿目光一凌。
“谁在说话?”
空气静了一瞬。
闻宿往虚空一划,漆黑的长刀就被他握在了手中,杀气四溢。
好半晌,那个声音才掐着委屈的腔调道:【这么凶干什么啊……要是没有我,你现在能站在这里么?】
“什么意思?”闻宿面上渐渐渡了一层寒霜。
【你就对自己重生这件事没有什么疑惑吗?】
闻宿:“你认为我需要疑惑什么?”
【比如你是因为什么重生、需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为什么独独选中了你……这些,你不想知道吗?】
“我想知道,所以,”闻宿掩去眼中几分讥诮,“阁下能告诉我?”
【当然!】
【这事,得从“气运之子”开始说起——】
……
“那么,所谓气运之子,就是承载了整个修真界气运的‘主角’?”
【没错,他是天道钦定的“主角”!】
“所以他上辈子出什么意外了?和我有关?”闻宿随口道,“难道我把他杀了?”
【差不多。】
闻宿:“仙门的人?还是那几个自诩天才的散仙?再不然是世家皇室里的?”
【都不是。】那个声音傲气起来,【气运之子可是有天道庇佑,你再怎么强,想杀死他也难……除非,他自己不想活了。】
闻宿轻笑:“我还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能耐能让一个人会因为我活不下去——”
【那陈宁奚呢?】
“……他?”
【按照天道的安排,陈宁奚虽然命途波折,但是大道坦荡,在他登仙之路的前期,凡事必能逢凶化吉,所遇皆是机缘。他人生最大的劫难就是你——年少的情窦初开得来的却是爱别离、求不得。你的死对他来说既是痛苦也是解脱,自此他斩情入道,如同上个气运之子一样,成为千年唯一飞升者。】
【哪曾想天道低估了气运之子对你的情谊!】
【他居然用了半数修为留了你的一缕残魂,并且疯魔了般寻找复生之术,最后竟擅动天机晷!】
【你该是清楚,天机晷是修真界唯一可以称得上神器的秘宝,气运之子动用禁术妄图以命换命、且是为了一个魔头,天道怎么可能容许此事发生。结果可想而知,他失败了,甚至触怒了天道。】
【你看过话本该是知道,一个故事不能没有主角,正如这个修真界不能没有气运之子,为了让气运之子回到正轨,天道对整个修真界的时间进行了回溯,因此也损耗了本源,陷入了沉睡。】
【我本是天道留在天机晷中的一缕力量,毕生的使命就是在关键时分为修真界指明前路。在修真界的万年里,我已经生出了自己的意志,天道为了修正错误,指派我寻找气运之子出问题的根本……于是我找上了你。】
“找我?”
闻宿扯了下嘴角,“你不觉得好笑么?你找我,是指望我也爱上他让他渡过情劫,还是指望我弃暗投明跟他一起修他们口中的正道?”
“你应该找陈宁奚,求求他,为了修真界的前途,别再纠缠我了。他可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仙门‘正’的多,一定会答应你的请求的。”
【你就这么肯定?他能为你用禁术堕魔道,为你放弃整个修真界也不是不可能。】
闻宿:“既如此,他的心结是我的死,我活着便是了。”
【你保证自己能活?】那个声音嘲弄道,【整个修真界,哪里没有你闻宿的仇敌?你上辈子怎么死的还要我跟你回忆吗?】
闻宿:“呵,我不会重蹈覆辙。”
【其实我找你,也并非只是为了气运之子,天道沉睡,意味着整个修真界都无法飞升,祂醒来的时间我也无从得知,我只有从天机晷中才能和祂共通神识。可天机晷在气运之子的禁术里受到了损坏,我无法感应天道了。】
【为今之计只有先将其修复,你不仅是气运之子的心结,还是合体期修士,怎么不算是我任务的最佳人选?】
【以及,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会重蹈覆辙,是因为我选择了你,给你保留了前世的记忆你才能规避风险,如果我选择了别人,我会抹掉你前世的一切记忆,你只会走上当初的老路。】
原来是在这等着他。
闻宿轻嗤,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你要我怎么做?”
【修补天机晷需要和其同出本源的力量,虽说这世上目前完整的神器虽只有天机晷一件,但有很多残破古老的神器还留有一丝力量,你需要找到足够的残器。】
闻宿:“有时间限制吗?”
那声音一顿,【在你死之前。】
“在我死之前么……”上辈子死时的一幕幕掠过脑海,闻宿幽幽地看了眼手中的刀,“阁下如何称呼?是没有实体存在吗?”
【叫我天机便好,我只是一缕意志,没有实体,现在栖身于你的灵海中。】
闻宿往灵海一扫,果真见个怪异的黄色光点漂浮在其中。
【若有事可直接唤我。】
除去修复天机晷一事,天机好像并未打算干涉闻宿其他。
闻宿独自在屋内静坐许久,在原本定好的计划上又想了些许调整,修仙路看似漫长,实则大半时间都在闭关中一瞬而过,若他死期注定如上辈子一般,他仅有两百年的时间了。
报仇、找残器……
闻宿忽的出声,“他最后怎么死的。”
【谁?】
“陈宁奚。”
【气运之子啊……】
【淹死的吧——嗯?不对,好像是冻死的。】
【那海水真是古怪,他死的时候,灵海里都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