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背对,这个场景的眼熟程度要将魔头拉回百年前。
“快走!”
林昭扶着江落月向前,从广场撤离的这一路并不通顺。
比在镇上预见的大上几倍的鳞兽。
还有黑市,九虞一直都忘了点明,眼里闪过忧虑,这东西越来越多,说明失落之地的封印一定出来问题。
破损的同时,他们从时间的夹缝苏醒,带来的还有,那种来自远古的灾难。
“往这边!”
“雨幕墙!”
九虞是控水的异兽,鱼妇自死而生,风道北来,天大水泉,蛇化为鱼,自然擅长水系术法。
掐诀挥出一道巨大的水帘遮挡,“凝。”
恰巧,魔头也擅用水系术法,边走边向后一眼,虚虚抬手,白光所过之处,水滴凝结成冰锥。
齐齐射出,如万箭之势,很快将后方笼罩进白雾。
一道剑光在雾中闪硕,连带着另一道电流。
“往外走!”
……
夜,静默无声。
本是人潮涌动的喧哗之地,絜钩喃喃:“不是吧,这群凡人跑的好快!”
几乎一溜烟的功夫,走哪却都不见人。
不知道还以为他们走在一座空城。
“阿月,你怎么样?”林昭很担心,江落月的后背一大片被烈火燎烧过的痕迹。
九虞走近:“先治伤。”
随即一声闷哼,背后刺啦啦的疼痛远超于当时皮肉解除烈火的刹那。
江落月手撑着石墙,额上也被逼出点点细汗。
九虞指尖的蓝光被黑气浸透,这火不一般,等她想松手的时候已经难以招架。
面色白了一白。
“这不对!”玄羽拍着翅膀说:“这不对啊!”
“什么不对?”
“颜色!”
不对,不对!
絜钩上手想拉人,百解也扯着九虞的衣摆,可他们这下只能干着急。
林昭下唇都咬白了,容玦和沈陌离还在后面。
怎么办?怎么办!
“别急。”耳畔却突然响起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像是自己的,又像是旁人。
“这是凤凰陨落时燃烧在世间的最后一捧火,被人为与业火相容,阿月的水形之身撑不住,如今与九虞也相克,阿昭,你想救他吗?”
“想!”林昭忙不迭的点头:“我想。”
那声音似乎欣慰又叹气,最后只温和告知:“那会有一点难受,你忍忍。”
清风拂杨柳,自躯体内部迸发的能力连林昭自己也不知道,但手好像有了自己的想法,他,突然而然的便明白了接下来该做什么。
于是众人在焦急中震惊,九虞后退数步,不敢相信。
能介入她的居然是阿昭?
还有这熟悉的感觉,背后的燎烧好像渐渐平和。
这一次,江落月瞧见的是和从前几次都不同的场景。
大荒中,不知名山。
这山就叫不知名,山顶草野,山腰有树,坡下有河,怪东西还多。
正如眼前,一个通体白色,头上有两角,长着山羊的胡子,身体像狮子的家伙抬爪按在他头上,“你,为什么又拔凤的尾羽?”
凤凰凤凰,凤为公,凰为母。
可被按头的他很不服,直接甩甩脑袋,后退,举蹄指着不远处的秃毛鸡,“我们一山的水属,他一个火鸟来干嘛?”
干架啊?来啊!
谁不打,谁孙子!
“哇——”没见过能哭的那么装的鸟!没了鸟毛扑在一个白毛狐狸尾巴上大哭,“没毛了,没毛了,鸟没毛了,呜呜呜……”
打不过,叫家长,九尾白毛狐狸点点地:“白泽,你说这事怎么办吧?”
“略略略。”犯事的还是很嚣张,“看看我们一群白的,他一个彩毛秃鸡,他还是不行!”
“啊啊呜呜呜!”
眼泪成河了,然后嚣张的脑袋上就被重重一击,“还说!”
白泽是个大家长,如今涂山的狐狸都找上门了,他立即磨刀霍霍,主持公道。
“你又好到哪里去。”被拔了毛的野鸡说:“那个短毛四角鹿!”
犯事的不甘:“本大爷是神兽!”
凤说:“那我还是神鸟呢!”
鹿:“那个杂毛秃头鸡!”
鸟:“你个短毛四角鹿!”
emmm——糟!对上了!
直到——春神到点归家。
远远的就瞧见了这里的剑拔弩张,几乎不用停留的从云层跃下,抱住鹿的脖子,谁啊!
鹿要动,他的声音就先一步传来,“白泽,怎么了?”
又怎么了这是?
……
“阿昭?”
江落月回过头的时候林昭在他后头,瞧见他了就笑笑。
金色的瞳孔,好像再怎么努力也还原不出阿昭原本那独一无二的傻笑。
他有点勉强,脆弱的模样叫江落月心头一跳。
接住他,然后爆发了,“你又燃烧神元!”
“阿月,我……好困。”
林昭的手从他身上滑落,江落月抓也抓不及,心就猛的颤动。
魔头要深知,这不是他的真身,没有躯壳的庇护,便等同于河蚌失去了他引以为傲的美丽蚌壳,蜗牛失去了他的房子,乌龟失去了他的庇护。
使用的每一分神力都在无止境的燃烧他的灵魂,人人都是一瓶水,不同的是旁人瓶下一个洞,水流走的同时,上头注水的龙头没有关。
可他只有一瓶子,龙头关了,一瓶子的水用完他就真完了。
“阿昭?阿昭。”林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皮,承重合上,昏睡过去,江落月慌了,怎么摇都没用,所幸九虞上前,看了一回后开口,“只是力竭,暂且无碍,放心。”
他还有时间,他们在于时间赛跑,寻影镜也只是让他们先有一个目标。
万一阿昭的真身没了呢?万一的的真身无人知其下落,万一在哪个天南海北的犄角旮旯里,找也找不到又要如何?
还有许多许多许多的意外,让原本知道要保持距离的魔头暂时忘了这一茬,抱着他的手也不断缩紧,明明,明明已经很努力了。
“九虞,我们快点吧。”
“嗯,得快点。”
不过,他们向后看去,也要先解决这里的问题。
火光缭绕,何处时不时传来的击打,这么多鳞兽,如今怕是已经遍布了这整个城池。
“落月,我想有些事情是时候告诉你了。”九虞难得严肃,“既然,最后山海经还是被白泽交给了你。”
那是什么?
在江落月不算长的人生中,他对上古的神话也算熟知,因为楚朝澜在他少时总有意提及。
可什么白泽?那不是死了好多年,骨头渣子都成灰的东西吗?
“鳞兽,其实并不是突然出现的。”
江落月把林昭托付给了他们,小百解变大,絜钩就能骑在上头扶住林昭。
玄羽也跟着,江落月将林昭扶上小百解背上的时候道:“去城外,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然后就和九虞一起,去解决麻烦。
沿着无数屋顶瓦片,踩着脚下的那些清脆,江落月只觉这里的豆腐渣工程渣到不像样。
怎么块块都像那用了百十来年的旧瓦,只从表面上瞧不出内里腐朽。
“落月,小心!”
迎面而来一头大的,江落月翻身沿着屋瓦滑落,到边沿手腕一转,撑着半个身躯,冲着张开血盆大口的鳞兽腹部一击。
“别管我,你先去找他们。”
“你一个可以?”
“当然。”江落月笑了,“你不知道。”
鳞兽被他击退,撞破了整个屋顶。
然后利爪就攀着身下的横梁,向上发出怪异的嘶吼。
江落月冲了上去,还是没有望舒,只能退而求其次,倚靠肉搏取胜了。
“我可是魔头。”这九重天下,人人为之喊打的魔头,能打过这么些神仙,当着他们的面拆了神庙。
他能以一己之力建起整个无妄山体系,能让仙门的人咬牙切齿这么些年,终于,靠着偷袭暗害才得手的事。
“区区冤魂,死不瞑目。”指尖触及,极寒之气终于将兽类冻成冰雕,他笑道:“我就让它瞑目。”
九虞不问了,临行前抛下一段:“那你小心,它刚才那一嗓子,起码会召来城中九成的东西。”
等同围攻。
“知道了。”江落月一脚踢碎了寒冰,笑意淡去,看向远方,对九虞道:“走就是。”
他知道楚朝澜当年给他什么了。
山海经,一本,他听都没听说过的名册。
因而烦躁的挠挠头,顺下发丝,绑好袖口,大干一场,原来一切真的早有预谋。
“鳞兽是一个后天形成的怪物,落月,我来不及和你过多解释只能告诉你。”
远处四面八方的黑色阴影以极快的速度朝他奔来,每一只面目狰狞,身上还带着腥臭。
“你应该听说过上古时代,可我知道你不一定清楚失落之地。”
那是……一个末世。
世界的末路,崩坏的结束。
“创世神手下诞生的全部,却在一场天灾中分崩离析,死去的亡灵被禁锢在时间的夹缝中,不生不死,以他们的怨念,向死而生,有一天,地狱的警钟敲响。”
于是第一只,半人半鬼的兽类破土而出。
爬上了地面,带着生的希望,可失落之地停滞的始终不能带回已经消亡的灵体。
他们渴望自由,渴望生命,却最终沦落成了只有躯壳,没有思想的怪物。
每个人心中的呐喊。
我想活着,我不要呆在这里,为什么!我不想死,好疼啊,谁来……救救我。
救不了,或许,他们之中,会有熟悉的面孔呢?
九虞不敢说,没将全部告诉江落月这个山海经的持有者,这也是他们出来后不顾一切,非要跋山涉水找他的理由。
只有接近名册,他们才能真正摆脱失落之地停滞的时间,不被影响,不被同化,不再凋零。
必须,有姓名。
御水之术,“召来!”
江落月单手按在地面,周遭十里,以他为中心的层层寒冰,凝结而来。
春神——句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