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沈陌离倒下了,总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沈陌离站起!
玥息憋着一口气,感觉身边手忙脚乱,有人背起他向前。
“容大哥。”林昭因为突如其来的事情顶替,暂时忘却了江落月对他,当面狠心的拒绝。
“沈大哥这是怎么了?”
他们扶着沈陌离到容玦背上,容玦朝后瞧了一眼,然后冲着他们摇头:“没什么,受伤了而已。”
看样子像是和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打一架。
他回九重天了。
“妖孽?”这就要鸟担心了,想起来之前去黑市半路遇到沈妖孽,玄羽扑腾着衔起他遮盖在脸上的发丝绕道耳后,不会是因为和那群怪物打打成这样吧?
鸟心虚,鸟弥补,虽然鸟知道那妖孽就不是好人,可是……
“喂,小团子。”
几日前玄羽奋力飞回无妄山,要叼江落月宝库里的私藏时。
没想到一出城不久,有一句话说什么来着?不是冤家不聚头。
玄羽瞧见沈陌离的当场往回飞,然后滚圆的身子一把被刚从树上跃下来的妖孽捏住。
沈陌离这人可能特别熟练玩鸟,修长的五指嵌入毛茸茸的羽翼,比那世上最精妙的偃甲还厉害。
“救命啊!玩鸟了!”
玄羽瞬间躺平,边躺边叫,两只红褐色的鸟爪向天,直愣愣的竖着。
“小团子,你……”在玄羽眼中的沈陌离危险靠近。
鸟霎时弹跳挣扎,然后一咕噜在妖孽放松了一点的掌心翻个身,用翅膀挡住尾羽,色厉内荏,“我告诉你啊!你再看鸟鸟告你!”
不准再确认公母,鸟说这是性.骚扰!
妖孽愣住了,似乎还有公序良俗,然后抱着肚子咯咯直乐,叫鸟质疑,他叫的那么标准难不成前世也是一只鸟妖?
然后姓沈的妖孽就一路,半是骚扰半是同行的陪他回去拿东西。
当然期间还打了三只更大的鸟妖,一只想吃鸟的坏蛇,这些都除外。
帮了鸟的事,鸟也是知恩图报,妖孽你可千万别死啊,不然鸟会有一点愧疚,一点心虚。
这是凤凰城。
江落月从庙里回去的时候就心绪不佳,心绪不佳就不想动作,不想动作就想要逃避,想要逃避就会有一个接一个的梦魇。
一会是刚被病秧子捡回家的时候在林间小院,一会是小傻子满脸是血质问他为什么骗人?接近自己有目的,然后又一会梦见之前那个少年,在一个宽广的河道边朝他泼水,笑的嚣张!
突然从梦中惊醒,江落月生生为自己憋出满头汗。
攥紧了被褥,果然,很久之前就能联想到,并直接付诸行动,幻想出一个既带着楚朝澜特征又像林昭的人。
江落月懊恼的抓了抓头发,他从前怎么不知自己这般混账?
“简直混蛋!”
鱼和熊掌要兼得,爱了一个又一个,难道从一开始我以为自己分得清他们就是在心底自己骗自己?
他难道是将林昭当成楚朝澜的替身,然后在一段的相处中逐渐移情别恋,白月光,朱砂痣,他觉得自己真是比画本子里那些道德败坏的人渣更可怕!
咔哒——
门外突然传来几道细碎的响声,江落月知道是他们回来,几乎下意识的本能就是起身,然后走到门边,按上门板。
一群人华丽丽的经过,他意识慢了一步,反应过来后又放下手,背对着门。
要不要去道个歉呢?
脑袋里有两个意识,一边告诉他,阿昭跑出去的时候很伤心。
可另一边又告诉他,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没必要拖着,让他们都累。
“嘭——”
于是隔壁房门打开又关上,江落月怔住,想起林昭说今晚要和他们住。
真……不和我再打声招呼?
江落月原地蹲下,不争气的模样,简直就写满落魄。
你这个没用的家伙!识海中的白鹿很少骂人,但如今只想举起前蹄好好点自己。
客栈的隔音总是一般的,即使不去刻意听,但以江落月的耳力却还是清晰。
“慢,慢一点。”
“对了,我先把床铺上,你们等我一下。”
“不过这要脱掉衣服吗?”
什么断断续续的鬼动静?
阿昭和玄羽絜钩……“容大哥,我来帮你。”
容玦?!!
江落月腾的起身,某一刻理智燃烧,推门出去就瞧见了早早回到房中的九虞。
也站在他们的房门外头,登时,江落月只觉是九虞也察觉了一点不对。
月升日落,这黑灯瞎火的夜,容玦说是东道主,但有哪个东道主到了现在还不滚回自己的地方,反倒留在客人房中,他要做什么!
“嘭——”
身后的门被人带着怒火推开,众人回眸,江落月只见屋中一张床榻,玥息坐在中间,林昭半跪在床沿上,双手扶住他的肩,致使他坐稳,容玦在身后,似乎运功,这怎么看着都像是在……疗伤?
“你们……在干嘛?”江落月的反应在此刻宕机,九虞走了进去,“他就是你们说的伤者?”
“啊对。”林昭放手下了榻,之前进门时敲了九虞的房门,可是……疑惑的目光转向江落月,江落月霎时不自在的移开眼。
他怎么也来了?
因为事情根本不是他想的那些!这会后知后觉的尴尬起来,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昭。
九虞接手得出了和容玦一样的答案,内里空耗,五脏受损,看样子是遇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这才让自己连五脏六腑都被外力震伤。
“需要疏离筋脉,好生修养。”
“嗯,劳烦前辈。”
……
里屋在疗伤,江落月就觉着自己更没事做了,如今出现,站在走廊过道里,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明明嘴上说是家人,行动上却怎么都无法表现出跟真正的家人一般,将庙里的事给揭过吧。
“阿月。”林昭开口了,“你是,来帮忙的吗?”
如果他们只敲响了九虞的房门,可门后出现了两人,或许那个时候江落月在九虞那,也或许是九虞顺道找了他。
“啊,就是听到动静。”他的视线飘了飘,最后还是凝聚,在林昭身上,“就来了。”
“对了,还没有问过,你们是怎么遇上他的?”
“就是当时我……”跑出去的时候,林昭话到一半停住了。
江落月蹙眉,内心已然崩溃,果然,这是逃不过的话题,就像小木牌被他莫名其妙的带回来,那块上头写着“希望能和阿月永远在一起。”的小东西,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还没销毁。
会的,那东西一捏就碎,他回去就毁尸灭迹。
不能再因为那句讨厌失了气力。
“就是二大王跑出去的时候呀。”絜钩左摇右看干脆说。
有他开了个口子,谁都不忍了,百解虽然嗷嗷呜,但爪子向上勾着,也是十分充斥表达欲。
“前主人跑的可快,哭了,所以没看路。”
“嗷呜嗷呜!”
“撞上了,然后他晕倒。”
“嗷呜!”
“那个姓容的把他背回来,我们帮忙。”
在那般零零碎碎的描述中,江落月大致就还原了当时的情景,并且抓住一个重点,“你……哭了?”
林昭低头,那有什么办法?他是不是不该再给阿月添麻烦?明明从一开始他就拒绝。
村里的婶娘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或许真是他不太好吧,才会叫阿月那般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
“你跟我过来。”江落月伸手拉他回房,其他人想跟着,被警告,“你们停着。”
啊?
被震慑,好大一扇门在他们眼前砰的一下打开又砰的一下关上。
玄羽不甘的跺跺脚,但其实,哎~这边也莫名叫鸟挂心。
江落月拉林昭的时候,他知道,对方从来就是被他一拉就走的,可这回不一样,居然难有的,他感觉到了身后小幅度的反抗。
因而内心的撕裂感更强。
啪的一声关上房门,林昭也抽出手,“阿月。”
被他堵在墙角,“为什么哭?”
林昭垂眸不说话。
江落月一手撑在墙后头见他这样也低头,过了半晌,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几分干哑,“不是你的问题。”
“阿月?”
江落月深知不能再犹豫下去,决定坦白也只是在这一瞬间。
“本来也没想要瞒着你,阿昭,你愿意听我说吗?”
林昭疑惑,但对上了江落月的眼睛,“好。”我听。
反正已经没有什么比被拒绝更难过的后果了。
他不喜欢,他不愿意,他不想跟自己一直在一起,而只愿意用家人的名义。
屋里的烛火被点亮,江落月深吸了一口气道:“对不起阿昭,其实是因为,我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可当这句话真的出来的时候,林昭鼻头一酸,没来由的控制不住,整个人如遭雷击。
原来还有比拒绝更难过的后果,是江落月彻底斩断了他的妄念。
如水闸崩坏一般,豆大的泪珠滚落,江落月只能强迫自己不去看,林昭问:“那阿月能告诉我,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虽然楚朝澜是个病秧子,可他也是个烂好人,“他是我遥不可及的故乡,也是我梦里都想再见一面的人,他将我从一片荒芜的废墟中捡回繁华。”
“我是他一手带大,我们曾经相依为命,他教我诗书礼义,为人处事,他总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于是眼前又一次浮现,那个人躺在一张巨大的冰床上头的模样,“可是很多年前,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没有出现。”
声音里不可避免的带上哽咽,“我很后悔,我以为他不要我了,所以我以为我恨他,可是,可是后来……”
“后来?”
“后来我发现他没有放弃,才知道真相,他生了一场很重的病,我要回去。”哪怕拼尽一切,哪怕再受一次天雷之劫,他都要回去。
比不过,林昭发现就算仅仅只是这样两句话,在阿月心里,那个人的地位自己还是比不过。
他输的很彻底,不仅是没有经历过对方的少时。
更是因为江落月的最后一句话,“我就是因他而存在。”
如果是这样的认定,那他又拿什么去跟阿月心里的那个人去比?
原来不管什么妄念贪念,都只是那人一时离去后,自己从幸运中偷来。
其实……阿月也是个温柔的人。
只是这样好的人,终究不是他的,怀揣着羡慕,林昭伸手,“可以,再抱一下吗?”
允许他最后自私一回,从别人手里偷的一点。
可江落月却低下头,“阿昭。”双手死死握紧,最终道出一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