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真的看到了人吗?”
永远不要为小人物而放松警惕。
突然出现的貔貅告诉了他们这个道理。
“貔貅的家族和我们不一样。”从客栈的窗户跳下去,边往外走边说的时候九虞告诉他,“一只角的叫天禄,两只角的叫辟邪,而他们的幼兽叫百解。”
吞吃金银的妖邪?
他们好像找到了。
无妨,如果能找到阿昭,多少金银,都能养!
沿着各个屋顶的砖瓦跃过,小貔貅实在跑的太慢,江落月干脆把它捞起来,“指路。”
“嗷呜~”
向左向右再拐个弯,大街上,买艺人端着连接两头火壶的棍子,微微一抖,火星子簌簌下落。
祈福消灾,周遭围了一圈百姓,在笼口舞动的瞬间,绽放出亿万光点,生命的律动。
“跳!”
抱在身前的小崽子奶声奶气,于是月光之下,人群之上的两道影子来去匆匆,跃上高阁,又向下滑落。
彩锻借力,远远的还瞧见一座广阔府邸,一潭青莲。
落地之后,百解一跃而下,四肢才算松软的草丛,鼻子便循着地面,在嗅林昭的气味。
“有感应了!”
……
嘴上的布被拿走。
有人钳制住他,不管是什么东西,但林昭自觉不是好东西。
危机到极致,他的所有潜能也被爆发,一个壮汉居然都压不住他,一时间屋内人仰马翻。
小小的瓷瓶被摔落在地,屋头的人都不可置信。
“嘿,你个小贱人!”
一巴掌高高扬起,林昭像个小弹簧似的,率先咬上了另一个。
嘴上的力道之很疼,痛感袭来,他被人重重的摔在地上,但整个人就和发狠了一般死不松口。
于是那些人变更加手下无情,一肘子捶打在他身后,生理性的泪花从眼中冒出。
混乱中,脑子里有千万般思绪,“我好像回不去了。”
身后一下又一下的重击接连不断,为什么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疼?
好痛。
真的好痛。
思绪传达,半本残卷的图文亮起,江落月脚下一顿。
几乎同时,那一副画面分别在两人面前展示。
是一片荒芜的大地,黄沙席卷,破败不堪,悬浮在空中的迷雾并不能遮挡眼前,天空有个大洞。
有一人回眸。
我瞧见有一人回眸。
“如果没有以后。”
“如果注定没有以后。”
莫名的画面戛然而止,在心头留下的涟漪却久久不能停息。
尤其是那人的最后一言,明明没有看清容颜,但江落月心头莫名发紧,他好像知道对方是谁,却又好似不知。
离奇,实在离奇,就如同先前的那个梦境一般。
“落月?”
九虞回头,疑惑他为何突然慢了一步。
但很快,江落月的身影就在下一刻超过了他,甚至越过百解。
凭借着直觉朝一个方向猛冲,小院外护卫无数,和却只瞧见一道劲风,从眼前一闪而过。
谁知而来的是另一个,长相极其美艳的女子,以及那女子身前,一只长相怪异的……狗?
木门被人从外一下撞开,江落月看到的,第一眼,稍显凌乱的室内,三个比林昭至少大上一倍的壮汉,一人拉着他的胳膊,一个对他反复捶打,还有另一人手里不知拿着什么。
林昭跪在地上,嘴边的血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还是别人,意识模糊,骨头要断了,恍惚间,又一个恍惚,我好像,梦到阿月了。
出现在眼前,然后身边的人就都被打飞,他没有支撑,一下倒了下去。
“阿昭!”江落月看着他,一张苍白的脸,心头是止不住的。
“阿月。”林昭伸手,指尖触碰到了他的侧脸,然后扯动嘴角,笑说,“我好像,看到你了。”
“傻子!”魔头骂人,一如既往,将他紧紧搂入怀中,一手拖在他背上,一手按在他头上,是那般失而复得的珍宝,“这个时候,就不要笑了!”
余光微微偏过去,他的语气里满含歉意,“很疼吧,对不起。”
如果能再早一点,如果没把你弄丢,他低下了头,林昭也看了过来。
“梦里的这个阿月……真好啊。”感觉是一定会同意成亲的那种。
“梦里的阿月,原来也能喜欢我。”
但好像是要死了。
“你会忘记我吗?”
鬼使神差的,林昭轻声,却与先前的那个画面重合。
“如果注定没有以后。”那个模糊的身影侧身回眸,整张如被迷雾覆盖的面容上,只记得那个一张一合的嘴,“阿月,你会忘记我吗?”
……
“咚——咚——咚——”
九重天上,钟鼓长鸣三道,无论大小仙神,骤然起身。
“这是……那个东西?”
玥息倚靠在藏锋林外围的冰柱上,皱眉,看向远方,嘴里呢喃,“落月啊落月,你这回,放肆了。”
魔头的生平,天下皆知,他本是一孤儿,被当年流落在下界的古神所救,楚朝澜将他养大,后来神界新立,新的一批仙神降临,而他跟着明华上神楚朝澜,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直至多年后,魔头生性倨傲,不服管教,狂妄自大,背离天道,与曾经的上神决裂,暴露本性,之后更是丧心病狂,公然与天道正义相悖,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
他是个凡人,所以就连他自己也觉得,他是个凡人。
“有人夜袭城主府了!来人啊!有人夜袭城主府!”
江落月抱着林昭,就有莫名的白色柔光将他隐隐包裹。
没想到居然真的就找到了人,九虞眯了眯眼,手下动作就更是干脆利落。
他们就那样一路从府中打到府外,像是为了泄愤,在江落月眼中没有息事宁人。
解下的外袍盖住林昭,从后头赶来的人,以及城主府的那些,街上未归家的百姓,所有人都因各种原因聚集在府门之外。
看着这入室耍横的狂徒,完好无损的踏出房门,甚至身后那个女子手中还拖拽一人。
许世杰拍了拍手中折扇,大庭广众之下,身后是护卫,身前有仙师,“这位公子,即便白日里与许某有一面之缘,许某与公子之间多了龃龉,但趁夜来我府中,伤我下属。”
什么意思呢?
无耻小人,没有气量!
不明所以的百姓面上均是怪异。
底下嘈杂,议论纷纷,“什么人啊?一点摩擦?”
“天哪,一点摩擦都这样登堂入室了,这要惹到他,那还不搞得你家破人亡?”
“话说城主府的守卫也很多吧?”他好危险,在众人眼中大概也与山匪无异。
“一点摩擦?”江落月笑了,可越笑,眼里却越是冰凉,紧接着一步步走下阶梯。
“便是一点摩擦。”许世杰挥开折扇,挡在脸前,不卑不亢,“况且,在下已然赔礼。”
他看来问心无愧,反倒是另一边的加害者咄咄逼人。
原本站在中间,个别的几个仙门小辈已经默默拔出刀剑半寸。
虽然在落花村的时候,江落月这个人表现起来像是人畜无害。
但魔头就是魔头,即便是一时向善,可谁能保证他能永远那般。
“果然害人!”姓木的一句小声嘀咕,那些恶劣事迹,无论有没有添油加醋都能以极快的速度在下方传播。
“谁跟你一点摩擦!”九虞甩开脏东西问,“一点摩擦,你便绑去一人?”
这……话音刚落,陆川的视线便扫过,瞧见江落月手中抱着一人,被外袍遮挡隐去容颜,但瞧身形,是林昭没错。
因而上前两步,语带欣喜,“林公子找到了?”
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瞧那外袍之下,林昭呼吸孱弱,面容狼狈,唇边带血,细细瞧去,手腕处还有红痕。
这!“怎么会这样?”
“诸位也是亲眼瞧见。”九虞道,“阿昭,就在今夜,众目睽睽之下被贼人掳去。”
而今他出现在城主府。
这当然就惹人怀疑,一旁一个短衫匠人皱眉,“这看着也不像普通恩怨啊。”
“是啊。”所以这又怎么说?
“这位姑娘。”许世杰笑笑,反驳,“不对吧,既是众目睽睽,敢问许某又有何种能力?”
“再加之身后这位仙长。”他的笑容更大了,几乎胜券在握,直接对着身后众人诘问,“诸位难道看不出来吗?若是许某猜的不错,想必仙长亦是众目之一。”
那么他又有什么能力呢?如此众目,究竟是高估?还是诬陷?
百姓们对仙长的认可总是高的,如此说来,又纷纷回过味去。
是啊,他说的很有道理!
但陆川莫名觉得没有道理,开口:“林公子,是被妖邪掳去,就这点,悦来客栈的诸位确实有目共睹。”
许世杰一拍扇子道:“有仙长这句话,许某便正可摆脱嫌疑!”
说罢,转身对着江落月微微躬身,然后道:“那么既是妖邪,这位公子,您又何必如此这般。”
九虞想说,但对方却骤然提高了声音,叫她插不进嘴也继续:“我理解你们关心则乱,可许某实在冤枉,这位林公子,分明就是许某偶然,于街边小巷所救。”
而眼下这群人,不仅不知感恩,而且大闹此地,实在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什么人啊?
这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
一个石子突然从天降,魔头一个眼神过去,石子又凝固在半空。
砸石头的小孩愣了一瞬,然后急忙躲到母亲身后。
瞧瞧瞧瞧,他那什么眼神?这人能是什么好人?在他身边的能是什么好人?这样的出事了有什么值得同情?
于是更多的东西凝固在半空,然后人们发觉这人不对,不是凡人而畏惧,因为强权而恐惧,因为危险而更为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