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秀雯当了一辈子聪明人,只有一个问题始终不知道答案。
我在宜联巷的一家咖啡厅找到了苏明时,他在吧台洗杯子。
可能是深巷之中来这家店买咖啡的人并不多,他见到我时愣了会。
他今年五十六岁了,身形挺拔,高山鼻,大胡子,深邃眼睛清亮有神,一头齐肩的灰白卷发被端正的挽在脑后,浑身散发着一股清透松弛的感觉,让人恍惚他并未被岁月摧残。
我曾在徐秀雯的相册里看到过年轻时的他,站在徐秀雯身边就像一棵很有生命力的大树。
徐秀雯出生在极有艺术气息的家庭,母亲是风华舞团的首席舞者,曾在苏联、法国、意大利和美国等国家巡演,父亲是国立大学美术系教授。徐秀雯出生后,家里更是极尽一切资源培养她,便是放到现在也是属于金字塔尖的人。
我跟苏明时要了杯浓缩,他问我是来这里旅游的吗?
他中文很好,我摇头,“我是来找人的。”
他再一次看向我,那张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温柔,与二十多岁的他似乎不是一个人。
“亲人还是朋友?”
“都不是。”
我瞥见一扇五彩琉璃窗,阳光透进来一室斑斓。
苏明时就站在那扇窗下,绚烂的色彩照得他整个人像一件艺术品。
徐秀雯家也有一扇这样的窗。
苏明时说:“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成家沂。”我问,“你呢?”
“伊万·帕维尔。”他说,“也可以叫我的中文名,苏明时。”
我知道。
“你认识徐秀雯吗?”我看着他,“她还有个名字叫阿琳娜。”
02
徐秀雯自小就跟着林敏芝学跳舞,十六岁那年,苏联知名民间芭蕾舞团访华交流,领导也一同来观看表演,她以一支古典民族舞引得全场注目。
后来苏联民间芭蕾舞团的创始人阿列克谢问她有没有想法来自己的舞团,说她绝对是跳芭蕾的天才,如果能来,在不久的将来他一定会把她打造成最耀眼的芭蕾舞者。
阿列克谢留了一张名片给她,从此,徐秀雯铁了心要转跳芭蕾。
林敏芝虽然生气但还是选择尊重她,徐秀雯几乎感动落泪,她跟林敏芝描述当时的内心震撼,说她感受到了一种恢宏磅礴、高傲不屈的精神,如果她能学好,说不定会填补国内芭蕾舞的空白。
林敏芝没想到她有这样的抱负,但等不起阿列克谢便决定高薪聘请芭蕾舞者前来教授徐秀雯。
就这样过了两年,徐秀雯因为表现优越,在一次公派出国学习的机会下,她榜上有名。
那一批赴苏联留学的学生一共15人,戏剧表演2人,雕塑艺术2人,芭蕾舞蹈1人,机械制造5人,物理2人,数学3人。
徐秀雯接到名单时激动不已。
她满怀憧憬到了莫斯科,先接受了半年的语言课程,一起留学的15人去往了不同的地方。
当时的苏联给徐秀雯的印象就像当初在风华舞团看到的那场芭蕾舞一样,恢宏磅礴的建筑、沉重内敛的历史底蕴和亲和坚定的人文艺术给了她灵魂的震彻感。
半年后,在学校的剧团表演厅,徐秀雯第一次登台表演,出演的正是著名芭蕾舞剧《天鹅湖》。
谢幕时,她看到了阿列克谢在席间鼓掌。
很意外,他捧花为她祝贺,更为自己眼光毒辣这一点。
徐秀雯说一口流利的俄语,向他道谢:“阿列克谢先生,很高兴见到您,您可以叫我新名字,阿琳娜。”
“阿琳娜,很好的名字。”他们握手,“前几日我接到你母亲的致电才知道你在莫斯科求学,并在寻找一位芭蕾舞老师为自己补习,我想我可以为你帮个小忙。”
“您要亲自来教我吗?”徐秀雯很意外。
阿列克谢摇头,“我希望是这样,但我另有推荐。”
“是谁?”
阿列克谢笑得高深莫测,“这世上芭蕾跳得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