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盛此行只带了十个军士,加上墨家人,也不过十来人,而郭景江和太乙观的人数加起来,已经超过了他们的人数,再加上此地是南唐地界,囤有重兵的常州城就在附近,不管双方开打与否,他们都是毫无胜算的。
如今成清怀却没有仗势欺人,还很君子的让他们在此休整一晚,互不干涉,只待战场上见真章,其仁义之德,光明磊落之风,清怀先生果然名不虚传,墨穆承了他的人情。
双方兵不见刃的退去,各自返回各自的房间互不干扰。
墨行陪着墨焉回到房间,看着她再次失魂落魄的样子,当初他想尽一切办法转移她的心思,陪她散心,让她开心,一个多月了,她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脸上有了笑容,可再一次见到成清怀,她又打回了原样,这样的她,让他心里也不好受。
“实在放不下他,就回去他身边吧!”
墨焉一怔,抬眸看了看他温和的神情,呐呐道:“我没有……”
墨行伸手抚了下她的发,道:“你骗不了我,也骗不了你自己,这些天来你过的都是什么日子,离开他,你真的能忍受吗?”
墨焉眼眶一红,抿着唇道:“我能!自从墨家大寨遭难以来,我为自己做过的事无数次后悔,可是我都坚持过来了,哥,墨家大寨只剩下我们了,我好不容易找回了你,我不要你再在我眼前消失。”
墨行笑道:“怎么那么傻呢,我和他并没有冲突。”
墨焉倔强的摇摇头,想起那天在太乙观的五行七杀阵,那样杀气腾腾的阵势,她现在还胆战心惊不寒而栗。
墨行叹了口气道:“真的舍得放弃他?”
墨焉没有说话。
墨行笑道:“他可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墨焉嘴唇微微一动,忍不住抚摸了下自己隆起的腹部,小家伙仿佛在回应着它舅舅的话,也不知是它的小手还是小脚动了一下,那么明显的动静让她吓了一跳,随即满心欢喜道:“哥,它……动了,它刚刚好像踢了我一脚的。”
墨行目光落在她腹部上,笑道:“真的啊,看来它也想要父亲的啊。”说着他再次伸手摸了下她的头道:“焉儿你好好想想,有些事不要太较真,我是我,你是你,我做的事与你并不相关,我知道你不想再离开我,我同样不想失去你,我们始终是亲兄妹的,但你有没有问过,他是怎么想的!”
墨焉没有问过,也没有想过要去问他,但每次想起那天容清远面无表情的脸;吴子枫愤怒狰狞的神色,还有张清华震惊的脸色,和他沉痛悲哀的眼眸,她不敢问!
夜幕星河,月色已上树梢。
墨焉躺在床上还是没有一点睡意,看着桌上散发朦胧火光的烛火,整个客栈都安静下来,寂静无声的夜,她满脑子都是他。
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恋,一点一滴,刻骨铭心,她真的舍得放弃他吗!
不知不觉起了床,轻轻的开门走出去,再次走到庭院,她想要悄悄的再看他一眼,哪怕只是看看他住的房间。
月色当空,春夜仍然寒冷,朦胧的灯笼旁,廊下站着一条笔直的身影,清风霁月般温润出尘的风姿,清俊的脸庞,温柔的眸光,正怔怔的看着东厢房的方向,那间依然透着灯光的房间。
**独立,也不知道他在此独立了多久,寒霜雾气笼罩在他衣衫头发上,形成一层薄霜。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他蹙眉转头看过来,便对入了她震惊悸动的眼眸。
透过随风飘落的红梅花瓣,枯木逢春诱发的绿芽,还有那早开的迎春花,两人的目光就这么撞到了一起,再也移不开一步。
墨焉曾经很肯定的告诉墨行,她能忍受离开他的身边,可是再次看到他,在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跑到了他的身边,投入他的怀里,紧紧的抱住了他,再不肯松手了。
成清怀僵硬的身板缓缓的软了下来,伸手再次拥她入怀,不知不觉他眼眶湿润了,不同于在太乙观时的克制,他的泪落了下来,顺着脸颊滚到下巴,滴在了她的脸上。
他的泪被风吹得冰凉,滴在她脸上却是那么的滚烫,墨焉早已泪流满面,却伸手去擦他的泪,泣不成声道:“别哭,你别哭!”
成清怀撇开了脸,避开她的手,一边将她按入怀里再不让她动弹,一边咬牙道:“墨焉,你只是仗着我喜欢你,仗着我心悦你是不是!”
墨焉紧紧的埋首在他怀里,哭道:“戬之,戬之,对不起!”
成清怀怒道:“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墨焉,你答应过我的事,为什么从来都做不到,你答应过不会再舍弃我的,可你还是那么轻易的就舍弃了我。”
是啊,她答应过他的事,从没有做到过,所以终究还是她负了他。
“对不起,戬之,对不起!”除了道歉,她无言以对。
成清怀悲声道:“你只是仗着我喜欢你,你就觉得无论你舍弃我多少次,我都会舍不得你,都会把你找回来是不是?”
墨焉只觉得无地自容,却依然紧紧抱着他不肯松手,哭道:“你骂我吧,是我不好,你骂我!”
成清怀苦笑道:“你知道我从来不骂人的,焉儿,不管你舍弃我多少次,我还是舍不得你,要把你找回来!”
墨焉再忍不住哭了出来,搂着他死都不愿意放手,哭道:“不许你丢下我,我就算犯了错你也要把我找回来,是你先招惹我的,当初我叫你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是你自己不肯,你非要招惹我,我任性顽劣,胡作非为,我一身坏毛病,你非要招惹我,惹了我你也别想逃了。”
成清怀心都醉了,失笑道:“好,我不逃,那你也要回到我身边可好!”
墨焉猛的点头哭道:“我都怀了你的孩子了,我怎么能让它没有父亲呢。”
提到孩子,成清怀才想起以她的身子,万不能这般激动的,他急忙松开手,想要拉开她让她缓一缓激动的情绪。
但墨焉却不愿松手,紧紧的抱着他的腰就是不愿放开。
成清怀急忙哄道:“焉儿,你现在不能激动,你先缓缓。”
腹中的不适让墨焉皱起了眉头,却依然赖在他身上,她不想放开他,不想离开他。
成清怀无奈,只得小心翼翼的抱起她,转身向自己的房里走去,将她放到床上,他正要转身,她却抓着他的手不让他离开。
成清怀无奈笑道:“我不走,只是去拿点东西。”
墨焉迟疑了下,终于放开了手,见他走到一旁拿出了一个小瓷瓶,倒了一颗药丸出来,再倒了杯水拿了过来递给她道:“你现在不宜大悲大喜的激动,这是三师兄特意为你调理身体做的。”
墨焉一怔,三师兄!
成清怀微笑道:“我出来的时候,三师兄交给我的,他还叮嘱我一定要将这药丸给你,这是他元旦在外时就制作好的。”
墨焉有些怔愣,却还是伸手接过了药丸,就着水吃了下去,才看着他问道:“三师兄他不怪我吗?”
成清怀含笑道:“他怪你什么?”
墨焉不自在道:“我……那你呢,你怪不怪我?”
成清怀伸手抚摸着她的脸庞,轻轻一吻落在她的额头上,柔声道:“我舍不得怪你!”
墨焉心中滋味难言:“可是我哥哥……”
“他是他,你是你,焉儿,这事你让我们自己面对,自己解决可好,你不要参与在其中。”
“可是他是我哥哥!”
成清怀亲吻着她的眉眼道:“不管他是谁,他做过的事他自己必需要负责,我相信他也不愿让你参与进来的,你放心,不管如何,我总会顾着你,不让你伤心为难的,你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墨焉心都在颤抖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怀抱,是一如既往的温暖安然,她搂住他的脖子,抬头去寻他柔软的唇。
两个人的唇如愿的覆合在了一起。
****
身边的人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成清怀才将躺在他臂弯沉睡过去的墨焉,轻轻的放到枕间,替她掖好了被子,情不自禁的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他才起身披衣,轻轻的开门出去了。
廊下一条身影,傍着灯笼而立,修长挺立的身姿,神情清冷孤寂,他也不知站立了多久,但脸色和站立的姿势却一丝都没有改变,仿佛他有足够的耐心,足够的毅力能站到天荒地老。
其实无需站到天荒地老,因为他要等的人已经来了。
“她睡下了?”墨行回过了头。
成清怀点头道:“嗯,睡下了,她睡得很好。”
墨行微微一笑,脸上的清冷才散去,轻叹道:“果然,人有了羁绊,有了牵挂,就是不一样了。”
成清怀道:“这样不是很好,你没见过她压抑强迫自己的样子,当初为了刺杀柴荣报仇,她已经不是她自己,而是墨家大寨的一把刀,可怜又可悲。”
墨行沉默了下,才问道:“你们打算如何对我?”
成清怀默然道:“那你自己觉得应该怎么面对我们?”
墨行自嘲一笑:“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如果每杀一个人我都要去想,我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还的。”
成清怀道:“天道贵生,生死有命,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我以为,你知道自己该如何做的。”
墨行沉默了半响,才道:“我知道如何做!”
成清怀颔首道:“那好,如此焉儿就不用备受左右为难的煎熬了。”
墨行道:“你好好待她,她吃了不少的苦,别让我有将她带走的机会!”
“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成清怀斩钉截铁,然后看了他一眼道:“你真的是墨行?”
墨行道:“我现在只是墨行!”
成清怀凝视了他半响,才垂眸道:“为什么要随墨家城之人往吴越?”
墨行笑得深意:“不是我要随他们去,是他们非要我们随他去,我总要搞清楚他们非要我们结合的目的。”
成清怀道:“墨家城的水很深,你一个人能应付得了吗?”
墨行眸光一闪,道:“你知道些什么?”
成清怀沉吟了下才道:“墨家城不涉江湖,不仕朝廷,但却并非今日才仕朝廷,数年前我就曾经和墨家人交过手,墨家大寨的毁灭太合时,并非那么简单,很多事都凑合到了一起,不是那么简单的巧合就了事的。”
墨行道:“这事你可和焉儿说过?”
成清怀苦笑道:“我舍不得和她说。”
墨行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才点头道:“别跟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