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大寨就坐落在落花镇后的大山里的某处,夜长梦多,为了不想让天音楼的人再次追上来,在张清华赶到后,四人便进山了。
大山并不荒野,有条林荫道路直通往大山的深处,树影婆娑,森然幽静,如今正是隆冬季节,天气虽然寒冷,但没有下雪,一路上都没有虫鸣鸟叫,寂静的道上只有他们一骑一马车的奔跑声。
马车在林荫小路上奔跑了一个早上,再次回到这个三岔路口时,张清华无奈一笑,看了一眼依然清冷面无表情的夜苏,他冲着身后的车厢里笑道:“墨姑娘,只怕要麻烦你来看下我们该怎么走了?”
墨焉闻言急忙掀开车厢帘往外一看,然后直接下了马车前后左右也看了看,虽然她已经有六年没有回过这里,但根深蒂固,她从小就走惯的道路已经深深烙印在她骨血里,她转目看向夜苏道:“你对这里可有印象?”
身为墨家子弟,没有不懂这奇门遁甲障眼之法的,夜苏沉默了下,摇头道:“没有。”
墨焉抿了抿唇有些失望,他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才会把记忆全部丢失了,沦落成为了杀手,她还期望着从他哪里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墨家人还活着。
成清怀也下了马车,伸手在她肩上轻轻的拍了拍,柔声道:“莫急,慢慢来,欲速则不达。”
墨焉默默的点了点头,他失去了记忆,她也不能硬逼着他记起来,看着这熟悉的三岔路,她正要坐到车辕上指路,成清怀却笑道:“我来带路吧,你好好休息一下。”
墨焉狐疑道:“你知道路?”
看着他含笑的神情,是了,清怀先生精通奇门遁甲之术,而这树林就被布施有奇门遁甲,墨焉想到路上还有某个故弄玄虚之地,想着以他清怀先生之能,且看他是否能看破,便笑道:“好啊,那你来带路吧。”
她也不回到马车里了,和张清华交换了一下位置,她坐到了车辕旁。
成清怀有些无奈,他本意只是想让她多休息,自她怀孕以来,一直都是在路上颠簸,也是她身体底子好,如此颠簸劳累,大小还能平安无事。
重新上路,林中那奇门遁甲的迷路,的确难不住成清怀,一盏茶时间后,他们没再回到那三岔路口,墨焉微笑着瞥了他一眼,这区区的迷宫遁术,对他来说的确不值一提吧。
马车快速的穿梭在林中小道上,惊起了一群北来南往过冬的北雁,打破了树林的幽静,东拐西绕之后,马车终于驶出了树林小道,眼前豁然开朗,湿气扑面而来,一条大河阻住了道路。
停下马车,成清怀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从上往下流淌,将山峰一分为二,约有数里宽,河流不急,却不见有船。
张清华前后查看了一下,问道:“墨姑娘,我们要过河吗?”
墨焉神情古怪的瞟了一眼成清怀,点头道:“嗯,要过河。”
张清华皱眉道:“没有船只可如何是好?”
夜苏走到河边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流淌着的河面,寒风吹来,河面泛起了涟漪,他也皱起的眉头。
墨焉走到他身边,看着他清冷的眼眸,道:“这里呢,你有印象吗?”
夜苏还是默默的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船只,可有路绕道而行?”
墨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蜿蜒的河流边,一条人行小道沿着河流而下,她心中一酸,没有说话。
夜苏看她无言,便知此路不通,神情也颇有些尴尬,和她相逢以来,他知道她一直都希望他能恢复记忆,希望能从他身上知道墨家大寨遭难后,可还有其他墨家人逃得大难,他失忆的六年来,对以前的记忆基本全无,也只有遇到墨焉后,有那么一点零星的记忆残片,得以确认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想要恢复记忆的心,并不比她少。
张清华再次四周查探了一番回来,摇头道:“山里荒凉,四周都没有人家,没有船只,我们无法过河。”
他看向同样站在河边看着河面的成清怀,成清怀却似没听到他说话一样,依然看着河面,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张清华微微摇头,转向墨焉道:“墨姑娘,你们以前都是如何过河的?”
墨焉抿唇一笑,道:“我们不坐船的,都是从河面直接游过去。”她戏谑的看着成清怀揶揄道:“所以我的水性就是这样练成的,你在这河里游上一回,就不怕再次落水了。”
成清怀失笑道:“你就见不得我好,盼着我落水吗?”
墨焉笑道:“不啊,我是觉得你应该再学一下水性,那样清怀先生就十全十美再无弱点了。”
成清怀好笑道:“如果是夸奖,乐意接受。”
他神情突然认真起来,指着河面,再指了指明亮的天空,道:“所谓奇门遁甲左不过易经八卦,结合了星相历法、天文地理、八门九星、阴阳五行、三奇六仪等,墨家大寨隐于山林,无人得知其所在地,乃是墨家先辈在大寨外围布下的奇门遁甲为障,林中迷道如是,这条河流也如是,墨家传人果然巧夺天工,智慧过人!”
墨焉一愣,惊讶的看着他道:“你……你知道路在哪里了?”
成清怀微微一笑,默认了。
张清华和夜苏闻言,也都惊讶起来下意识的四周再看了看,四周依然幽静,河水潺潺而流,路在哪里?
成清怀笑道:“奇门遁甲,多为障眼之法,借助周围事物的隐蔽和屏蔽,反射和平面生出的幻象,其实通往前方的道路就在眼前,只是我们的眼睛看不到罢了。”
墨焉很是震惊,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找了个方位,迈开脚步走进了河里,只见他走在河水里,却仿佛行走在陆地上,河水没有呈现出被他下水后的波动,他行走了几步后,脸上的笑容更深,又回过身走回岸上来,却是连衣角都没有沾上一滴水。
张清华惊讶着笑道:“这是怎么说,从河里上来你衣服都没湿的?”
成清怀笑着看向墨焉。
墨焉目瞪口呆,满眼敬佩,这条通往墨家大寨的路,是墨家先辈的智慧结晶,从墨家在此落地以来,除了墨家传人,从没有外人知道这条道路,而他竟然只是用了这么点时间,就找到了这条路,他真的就如此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真不负清怀先生之名!
“这里其实是有一条桥的,只是我们墨家先辈施下了奇门之术,借用光线和河面的相映,把桥隐藏了起来,一般人的眼睛被奇门术屏障,眼里只看到河流,也就看不到这条桥了。”
夜苏闻言,目光转向了成清怀,清怀先生名声如此大噪,果然并非浪得虚名。
张清华恍然大悟,赞叹道:“墨家传人果然巧夺天工,智慧过人!”
墨焉点头,看着成清怀由衷道:“的确博学多识,智慧过人!”
她的目光里是掩饰不住的钦佩和赞赏,一直以来她总是忧郁压抑、少年老成的样子,现在露出这般赤~裸的灼热敬慕的神情,才显得她才是个青春妙龄的少女,接触的她如此仰慕的眼神,成清怀莫名的脸一热,急忙避开她的目光,只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连耳根和脖子都在发热!
张清华忍俊不住一笑,心中大感趣味,第一次看到师弟面红耳赤,倒是稀奇。
四人重新上路,走进了河流里,脚步跨进河水后,果然看到了一条横跨过河面的石桥,若不是身在其中谁能想到,这河流上还另有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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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家大寨坐落在大山底下,背山面水,现在虽是隆冬,但仍能看到后山上连绵起伏郁郁葱葱的深山老林;大寨前面是清溪碧河,山水相接,形成了个易守难攻之势。
此时的墨家大寨只剩下了一片烧焦的废墟,六年的时间,荒芜野草早就将废墟掩盖了,再无法看到当年的墨家大寨的风貌,荒芜没落的废墟,仿佛都在道诉着墨家的没落。
墨焉满眼的凄凉悲伤,她曾经亲眼看着它从繁荣变成了废墟,曾跪在废墟前磕头立誓,洒泪而别。
夜苏一向清冷没有感情的眼里,再不是毫不相干的无情,震惊,愤怒,痛苦,仇恨,他咬着牙目眦尽裂,整个人都在发抖,这里是他的家,可是他的家却尽毁了,他的家人也都遇了害。
成清怀和张清华也是满脸的震惊和遗憾,为墨家在如此易守难攻之地仍逃不过毁灭而震惊,又为墨家传承没能延续而遗憾,就目前的废墟情况,可以想象当年墨家大寨遭到的是怎样毁灭性的灾难。
当年他在终南山追随师父学道时,师父曾不经意的说起过墨家,墨家的思想,墨家的行事,师父言语里对墨子学说颇为推崇和认同,年少求知的他看到师父对墨家的态度实在矛盾,也就尝试着去了解墨经,这一了解就明白了为什么师父说起墨家是那样的表情了,他自下山行走江湖后,也曾想着能遇到任侠趋义的墨家传人,想与他们一谈以慰平生。
可是如今亲眼看到墨家大寨的毁灭,这满地的废墟,满地的荒芜,满目疮痍,除了震惊遗憾,他更多的是心疼和悲哀。
往事已矣,物是人非,他心疼墨焉小小年纪便经历了这般家破人亡的祸事;也悲哀自己一心想要和墨家人结识相论的心愿。
回忆不堪回首,悲伤已成河,成清怀找到墨焉时,她正站在河岸上静静的凝视着河面,清波碧水,蓝天照应,满目疮痍,趁得荒废的墨家大寨格外的落没。
“这里以前种有荷莲的,一到荷花盛开之时,碧叶红花,亭亭玉立,蜻蜓蝴蝶飞来飞去的,可好看了!小时候学堂放学后,整个大寨的孩子们都会跑到这里来看荷采莲的,你见过这么一大片的荷塘吗?”墨焉微笑着伸手指划了一大片的河域,看向成清怀。
成清怀含笑摇了摇头道:“我行走江湖多年,荷塘见过不少,的确没见过这么大的,想来真是一塘美景。”
墨焉闻言眼睛都散发了光彩,忍不住拉住他的手,指着河岸上,余留的几株杨柳又道:“还有这河边上,种有好多垂柳梅花桃树的,就沿着河边到处都是,开春后,绿柳桃红,好多鸟雀都在树上安了家,每天早上叽叽喳喳的,好看极了!”
成清怀可以想象得到当年墨家大寨的美景,点头道:“一树桃花一株柳,一池碧叶一荷花!”
墨焉笑意更浓,拉着他沿着河边走去,指着一处荒废的空地道:“以前这里还有座亭,叫做棋子亭,每年夏日最热之时,长辈们就会在亭里乘凉下棋,我爹爹当年连续三年都没人能赢他。”
成清怀笑道:“嗯,真厉害!”
墨焉又拉着他走到一大片被荒草覆盖的平地上,笑道:“你知道这里以前是做什么吗?”
成清怀摇头道:“是做什么呢?”
墨焉看着他眨了眨眼笑道:“你肯定见过的,以你的看法,你觉得应该做什么好?”
成清怀看了看她狡黠的目光,又看向那大片的荒地,想到了河岸的绿柳桃红,满河的河莲,心中一动,笑道:“种植了芸薹?”
墨焉一愣,愕然道:“你......你怎么知道?”
成清怀笑了起来,真的是芸薹啊!他只是想到碧叶荷香,桃红柳绿如此优美景色,若是再增添一道金黄的色彩,更觉得美妙。
墨焉拉着他继续往前走,看着河岸道:“在惊虹山庄,你曾经见过墨家机关道,借助了自然风和水的动力牵引齿轮的带动,这里曾经是风水齿轮的转运车之地,风水转运车转动,灌溉了墨家粮田的滋润。”
“夜雨声,落花词,屠苏酒,君莫惜。墨家人喜欢喝屠苏酒,也擅长酿屠苏酒,江南过年关,家家户户都会有喝屠苏酒的习惯,而基本上这边的屠苏酒,都是从墨家大寨出去的,这里就是酿制屠苏酒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