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贵的绫罗绸缎,精美的锦绣华裳,精致的金钗头饰,华丽的步摇凤冠。
张清华无奈的看着成清怀道:“这是皇上派人送来的。”
成清怀看着两个箱子装着不同等级的衣饰头面,挑了下眉,微微一笑,道:“皇上还是有些沉不住气啊!”
一天的时间都没有到,柴荣便迫不及待的要他做出选择了吗!
张清华拿起两顶不同款式的凤冠,看了看问道:“一个后妃的凤冠,一个公主的凤冠,皇上这是何意?”
成清怀淡然道:“皇上要我做出选择!”
张清华一怔:“什么选择?”
成清怀斟酌了下,道:“之前清怀曾和师兄言道,皇上颇有墨家之风,推测皇上曾得墨家指点,帝王之术,宁教我负天下人,莫叫天下人负我,墨家有训,墨家子弟不得入仕,以致遭到了灭族之灾。”
张清华怔了半响,点头叹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也!”
成清怀道:“墨家是怀璧其罪,我等何尝不是怀璧其罪,皇上不止一次招揽我为幕僚,是我不松口,如今墨焉身份暴露,皇上又知晓了我们的关系,现在给了我们两条路走,一条墨焉御赐清河郡主的名义赐婚我们,变为周臣,为周朝效力;第二条,将墨焉纳入后宫为妃。”
张清华闻言黑着脸怒道:“岂有此理,皇上这是强纳民女吗!”
成清怀道:“师兄刚刚不是说了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也!墨焉本与皇上毫无瓜葛,只因她是墨家传人,皇上就坚决不会放过她的。”
张清华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两顶凤冠,只觉异常的刺眼,他将凤冠放回箱子里,看向依然一脸平静的成清怀,道:“那师弟你打算怎么办?”
成清怀唇角一扬,挑眉道:“墨焉是我的妻子,她肚子里还怀着我的孩子,我怎肯让她为妃?何况就算我与她没有这层关系,我又怎能看着墨家唯一的传人没入内宫。”
张清华笑道:“你不会是要入仕效力周朝吧?”
成清怀笑道:“师兄你知道我的,我十二岁就下山游历江湖,若要入仕也不会等到现在。”
张清华道:“那你打算怎么做?皇上只怕是不会让你们离开泽州城的。”
成清怀淡淡道:“我要走,皇上未必拦得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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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清怀真心要走,柴荣的确拦不住他,如今天下四分五裂,混乱不堪,各个番邦之地都暗自称王,清怀先生大能之才,所有人都想得到他的辅助,他武艺高强,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精明的是要拉拢他,以诚相待;而不是强硬的强留,将他推开,至少柴荣还需要他,不欲与他撕破脸。
两箱服饰头面虽说是要成清怀做选择,何尝不是柴荣试探于他,看墨焉在他心中的地位如何,试探他的底线在哪里。
成清怀将两箱锦绣华裳和凤冠都送还柴荣,只请柴荣赐还回那支墨焉用来刺杀他的发簪,其一是说明他不求荣华富贵,只愿逍遥自在,不入仕不为官,自然也不会投靠别国;其二讨回发簪既是说明他为墨焉,欠柴荣一个人情,将来周皇有所需,他必定全力以赴。
清怀先生的一个承诺,可让柴荣定了心,在成清怀请辞后,柴荣答应了,还亲自十里相送。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皇上,如今战事暂平,《大周刑统》和《均田图》刚刚实施,皇上当重心与朝政,监督实用,此是完全益国益民之策,皇上既有三十年大计,当重之视之。”十里相送,成清怀还是阻止了柴荣相送的脚步。
柴荣叹了一声,面上露出不舍之色道:“多年来得先生相助,朕多有得益,先生就如朕之师,朕实在不舍先生离去。”
成清怀笑道:“皇上任重道远,平定战乱,统一天下,四海升平,百姓安稳是皇上的夙愿,亦是我辈之愿,待到皇上安定万民,挥军北上之时,贫道自会前来相助。”
柴荣立刻躬身一礼道:“先生,一言为定,朕深感先生仁德!”
成清怀急忙扶起他道:“我等均是为民,皇上万勿如此多礼!”
柴荣得他允诺,心下大定,转目向成清怀的马车看去,微笑道:“焉儿可还好?”
成清怀也微笑道:“她并无大碍。”
柴荣道:“朕一向待她如女儿般看待,此行一别她得与嫁予先生为妻,其父在天之灵也可安慰,临别在即,先生可允朕与焉儿道别?”
成清怀沉吟了下,笑道:“皇上见笑了。”
柴荣走到了马车旁,看到马车门依然紧闭,想来她还是不愿见他,当下无奈的笑道:“焉儿,出嫁之后便是为人妇了,再不得如同幼时般任性妄为,凡事都要斟酌忍耐,谨守妇道,恭敬长辈,顺应夫家,相夫教子,出了墨家门,成为成家妇,从此忘了墨家.....”
砰的一声,里面传来杯子砸在桌子上的声音。
柴荣无奈一笑,道:“罢了,我的话你现在不爱听,无论如何,只要朕还在,总是能为你做主的,这支发簪,柴叔叔便还给你了。”
他将那支她用来刺伤过他的发簪伸进了车厢里。
半响才感觉到手一空,她把发簪收了回去,柴荣一笑,心情大好,她没再搭理他,他也没在意,转身看向成清怀。
成清怀微笑着向他告别,才上了马车,一骑一车扬尘而去。
……
初冬瑞雪,白茫茫的一片雪妆,雪花飘落,细细小小,如同绒毛般洒落。
北风寒冷刺骨,马车缓慢的行走着,一路黄叶凋零,趁着初冬小雪的洒落,仿佛经历了枯与荣、炎与凉之后,才会呈现绝美的韵致。
墨焉面色不愉的看着手中的发簪,有些恹恹不乐,她本不想收回这发簪的,可是这支发簪是成清怀为她所置,是他与柴荣的承诺,她又不得不收回。
成清怀拿过一件毛皮披风盖到她腹部腿脚上,微笑道:“别想了,不是什么大事,你现在该保持心情愉快,安心养好身体。”
墨焉默了下,还是忍不住道:“你别大意了,这次虽然表面上柴荣与你意见一致了,可难保以后不会改变,这混乱的天下并非一朝一夕就可以统一,只要天下不平,柴荣就仍然想要招揽你,你若是不愿归顺他,他迟早视你为绊脚石的,就像我父亲一样。”
成清怀顿了一下,试探着问道:“你父亲和皇……柴荣是如何认识的?”
墨焉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很清楚,我出生之前他们就认识了,听我哥哥说,我爹爹是在大漠认识他的,从我出生有记忆以来,偶尔他都会到我们墨家大寨来呆上一段时间。”
在大漠认识的,成清怀想起了柴荣曾经说过,早年他跟随商队走商时,在大漠遇到一伙凶悍的强盗,他们杀人抢劫,无恶不作,幸亏有位侠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解救了他们,这位侠客大概就是墨焉的父亲墨迹,所以柴荣曾经向往过的想要做名侠客的想法,就是源于墨焉的父亲。
“从我有记忆以来,只记得他每年都会到墨家大寨一次,每次来都和爹爹相谈甚欢,但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们相谈,从相谈甚欢,渐渐的到不欢而散,他依然每年都来,可是每次走后,爹爹都会叹气。以前我年纪小,不知道为什么爹爹每次在柴叔……柴荣走后都叹气,现在我知道了,柴荣每次来都希望我爹爹能出山归顺辅助他,但我们墨家有训,墨家子弟不得入仕枉造杀戮,而我爹爹也不喜欢做官,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爹爹虽然拒绝了他,但他每次来,还是会提点他好好招待他,这难道不是他们两人间一次又一次的协妥。可是后来呢,他还是没有放过我们,那一次爹爹和他发生了最大的一次争执,他愤怒的走了,爹爹和娘亲说大概他再不会来了。是的,那是他最后一次来,他走后没多久,他们便派遣了军队来剿灭了我们,我们这个墨家大寨被焚成了灰烬,被夷为平地,那一天我因为贪玩,偷跑出去玩耍了一天才逃过了一劫。所以,他的话不可信,你千万要提防着他。”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宁教我负天下人,莫叫天下人负我。
这些不过都是帝王之术,成清怀又如何不明白。
他看着墨焉认真的神色,她以自己经历过的血泪告诫他,只是让他不要走上墨家曾经走过的路,他也认真的点头道:“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
墨焉静静的看了他一眼,他十二岁下山救父,之后为躲避父亲而离山游历,十五岁时已经名声大震,他所经所历,比她多得多,本就是极慧之人,又何须她提点,想着不由得有些讪讪。
成清怀温和的看着她道:“那一年,你多大?”
墨焉默了下,道:“十一岁。”
十一岁,不过还是个孩子,成清怀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自己一个人怎么生活?”
墨焉垂眸道:“我会武功,没那么困难的!”
即使会武功,她也还是一个孩子,一个孩子还能做什么,不过是偷蒙拐骗罢了,他不忍再问下去,。
墨焉咬了咬唇,抬眸看向他道:“你不也是十二岁下的山?你能做到我也能做到。”
成清怀一怔:“你怎么知道我十二岁下山?”
随即又笑道:“我和你不一样,我下山是追随师兄下山的,有师兄照应着我,我衣食无忧,你不同,你一直都是你自己一个人,比我能干多了!”
墨焉想想,这一比较还真是,不禁展颜一笑,心中那丝忧郁也随着这一笑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