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焉清醒过来时,只觉得仿佛置身于火炉之中,全身火热滚烫,喉咙干得要冒出火来,却偏偏全身无力,又酸又疼。
守在她床边的人看到她醒来,柔声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墨焉迷迷糊糊道:“水,我想喝水!”
那人急忙伸手将她半扶起来,一边倒了杯温水置到她唇边让她喝下去,连续三杯温水入腹,她才稍稍精神了些,看到了将她轻轻放回枕间的成清怀,愣了一下僵住了。
成清怀伸手在她额上探了一下,点头道:“还很烫手,你醒来就好了,感觉可有哪里不舒服?”
墨焉僵硬着,默默道:“全身都不舒服!”
成清怀微笑道:“你生病了,身体发热不舒服是正常的,饿了吗,先吃点东西可好!”
墨焉顿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一碗清淡的肉丝粥,墨焉即使全身不舒服,还是勉强自己吃了下去,没有胃口,她只吃了半碗就摇头吃不下去了,蹙眉躺在了床上,只觉头晕目眩。
看她一副不好受的样子,成清怀神情有些担忧,眼见她额上冒出一层薄汗,他用手帕替她擦了擦她额上的薄汗。
墨焉微愣,抬眸看向他温和的神情,鼻中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皂角清洗手帕的味道,只觉得反胃,腹中一阵翻江倒海之后,忍不住哇的吐了出来,将之前吃的肉丝清粥全都吐了出来,浑身冷汗津津。
成清怀愣了一下,猝不及防的他也被波及了,半幅衣角沾上了她的呕吐物,他微微蹙眉,急忙将她扶好,一阵手忙脚乱的帮她清理擦洗一番,又将她的呕吐物打扫清洗干净。
墨焉整个人恹恹无力的躺在床上,他很贴心的替她清理了赃物,可是他自己衣服上的都没清理,她将一个清风霁月的谪仙般的清怀先生弄得一身狼狈,很是尴尬的心虚道:“先……先生,你先去回去把衣裳换一下吧!”
成清怀看到她整个人的僵硬尴尬和无措,点了点头,道:“那你先好好休息一下。”
看他走了出去,墨焉默了一下,刚刚出了一身冷汗,她的身体似乎好受了一些,折腾了一下热量降了一些,她感觉身体没那么沉重了,叹了口气,心中有些忧虑,他也在此可如何是好?
片刻后,成清怀又回来了,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似乎是察觉到了她对味道的敏感,身上没有再携带什么味道重的东西,手里又端来了一碗清淡的肉丝粥,还有一小碟的咸菜。
墨焉一怔。
成清怀温和微笑道:“你刚刚把吃的全吐了,要不再吃点,别饿着了。”
墨焉沉默了下,点了点头,或许因为刚刚出汗身体好了一些,又或许是因为有了这碟咸菜,她胃口好了一些,倒是把一碗肉丝粥吃了下去。
看她吃完了粥,成清怀将一个木盆放在床边,以防她再次呕吐。
等了一会,她没有再继续呕吐,两人才放下了心。
成清怀再次探了下她额头的温度,感觉热度已经降了许多,没有之前那么烫手,才点头道:“折腾了一下,体热倒是退了,你现在的身体,我不好给你用药,只能靠你自己让热度降下来了。”
墨焉沉默了下,不自在的看了他一眼,道:“你……你知道了?”
成清怀顿了下,神情有些窘迫的看着她道:“嗯,不用瞒着我的,是我不好,没想到这个,让你……让你受苦了!”
墨焉伸手扶额,挡住了自己的脸,那夜里他们那般疯狂,也不知道他到底发泄了几次,他们都是初学者,根本没有意识到那样是会至孕的,她察觉到不舒服时已是到了泽州城,兵临城下她也无暇顾及,没想到它能安稳的待在她体内,直至他解了围城之困,直至他的到来。
成清怀看着她消瘦的脸,相比起刚刚见她的那会,她瘦了许多,或许因为守城的艰苦,又或许因为怀了孩子的原因,他温和道:“别多想了,你先养好病,养好身体,其他的都不是重要的事情。”
墨焉放下了手,看了他一眼道:“你有什么打算吗?”
成清怀看着她道:“即使如今这样,你还是不愿嫁给我?”
墨焉又一僵,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成清怀叹道:“无妨,你好好再想想吧,暂时安心呆在这里,养好身体,不管你做何打算,是去是留,总要有个好的身体。”
墨焉怔了下道:“先生要离开?”
成清怀迟疑了下,点头道:“潞州的战事紧迫,我需要过去看看。”
北汉联合辽军,一齐南下合攻,将近十万的军马,得到求援的消息,赵匡胤是兵分两路出发的。
一路由赵匡胤的弟弟赵匡义带领,杀往泽州来,解了泽州围城之困;而赵匡胤领一军杀向潞州,北汉和辽军的主力军队就在潞州,两军合攻兵临城下,李筠的军队被两军的精锐军马打得伤亡惨重,却仍然死死紧守着潞州城,即时后面有了赵匡胤军队的支援,双方的战事还是焦在一起,相持不下;没奈何,赵匡胤急忙传信回泽州,请清怀先生到潞州商议战事。
墨焉闻言颔首道:“嗯,是该去看看的,先生几时出发?”
成清怀道:“你醒了,身体也好些了,我这就要走了。”
墨焉有些窘迫,点头道:“我……我没事的,你不用顾着我。”
成清怀叹了一声,大概也猜到他离开后,她定然也会离开的,她避他如避蛇蝎般迫不及待,不由得无奈道:“墨焉,可否留在这里等我?”
她本来打算他一离开泽州往潞州时,她便立刻离开的,没想到他竟猜的到了她的打算,墨焉不自在的撇开了目光。
成清怀无奈道:“墨焉,有些话我想和你说的……”看到她闪躲的眼神,他心中一叹,罢了,由着她吧,待他此间事完,再找她不迟。
他伸手为她拉了下被子,给她掖好被角,温和道:“你好好休息,先养好身体再说吧。”
看着他走出了房间关上房门,从外隐隐传来他轻声的说话声,便渐渐的走远了,墨焉长长长的送了口气,躺着床上默默的发呆,伸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无奈的叹道:“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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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州城的围困解了之后,城里的百姓恢复了买卖秩序,那些曾经为守城而殉难的人家,官府也发下了抚恤资金,三天后,泽州太守在城中举行了一场法事,为这些为守护泽州城牺牲殉难了士兵和百姓祭悼。
如今潞州之困还没解开,北汉和辽军仍然在开战,赵家的军队已经赶往潞州去了,留下了几千士兵镇守泽州。
墨焉病好之后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虽然成清怀曾请求她留在泽州等她,可是等他又如何,他回来必定是要旧话重提,以他那墨守成规的性子,单单是为了负责任,就一再纠缠要求娶她为妻了,如今她还怀了身孕,他肯定不会轻易放她离开了,她可没想过为了这个就要嫁给他的。
“姑娘,你收拾东西是要去哪里?”侍女梅兰端着茶点进来了,看到她收拾好行李,睁大了眼睛。
这侍女乃是成清怀离开泽州时,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侍女专门照顾她的,在病中时她照顾得无微不至,一日三餐,偶尔还有茶点小吃,每样都是精致而又开胃的,即使是她孕期呕吐,她也尽心尽力的照顾着;正是因为梅兰尽心尽力的照顾,她的病才好得那么快,而她早期孕吐的反应也因此得到缓解。
唯一不好的,梅兰是成清怀的人,她知道自己在这里的事情,事无巨细,梅兰肯定都一一的报给他了,这让她很不自在,就像身边跟着个细作一般。
“这几天我病着,劳你照顾我,很是感激,现在我的病已经好了,不能一直累你照顾我的,谢谢你这几天对我的照顾。”
梅兰哭着脸道:“可是奴哪里做得不好,姑娘您告诉奴,奴会改的。”
墨焉默了一下,笑道:“不是,这和你无关,你做得很好,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待我这般好的。”
梅兰还是苦着脸道:“那姑娘不要奴伺候,是嫌弃奴吗?”
墨焉委实不大会应付这样伶俐的丫头,只得叹道:“不是,是我病好了,我要走了。”反正他早就知道自己会走的。
梅兰惊讶道:“姑娘你要走?要去哪里,外面兵荒马乱的很不安全?您还怀着身孕呢?”
墨焉微笑道:“无妨。”说着她把早就准备好的一块碎银子拿出来,放到她手上,笑道:“我身无长物,没什么东西可以谢你的,这碎银子你拿去,买朵珠花戴着,谢你这几天照顾我。”
梅兰立刻惶恐的把银子还给她,摇头加摆手道:“不不,奴不能收下,清怀先生救了奴一家性命,先生请奴照顾姑娘,已是莫大之恩,不能再收下姑娘的银子,奴的爹会骂奴的。”
墨焉顿了下,无奈道:“我只是想送你个礼物谢你。”
梅兰苦着脸道:“奴家还不上先生的恩情,不敢再受姑娘礼物。”
墨焉很想说她是她,成清怀是成清怀,他们是两不相干的,可是她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这又有些说不清,只得作罢,无奈道:“本想送你份小礼的,但你既然不肯收,就先欠着吧,我要走了,下次有缘再见你,再送你吧。”
梅兰急道:“姑娘你真的要走吗,外面乱糟糟的您要去哪里,您走了清怀先生知道了会......”
“清怀先生怎么了?”李元乾和李玉莲一起走了进来,看到背着行囊准备离开的墨焉,惊愕道:“墨姑娘你要走?”
墨焉顿了下,点头道:“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自然可以走了。”
李玉莲皱眉道:“可您的病才刚刚好,需要再好好修养一下的。”
墨焉含笑道:“无妨,我是江湖中人,江湖儿女不拘这小节。”
李玉莲满脸不安道:“姑娘不但一路护送我等来到泽州,又为了泽州防守城池,呕心沥血指点守城,尽心尽力,为此还病倒了,本来小女子早该来探病侍疾的,但是......”
李元乾接着道:“但是清怀先生却道姑娘你病着需要静养,不让我等病中打扰你养病,墨姑娘你原来和清怀先生相识的啊,难怪你身上会有先生的响箭,你还骗我们说与清怀先生不认识呢。”
墨焉:“……”
李元乾揶揄着又调侃道:“俗话说强将手下无弱兵,清怀先生如此大能,墨姑娘又岂能默默无闻,杨太守已经把姑娘防守泽州城的功劳上报皇上了,到时皇上嘉奖的功劳颁下来,姑娘即可与清怀先生同名了。”
墨焉闻言一僵,急急道:“你把我的名字报上周朝了?”
李元乾笑道:“嗯啊,杨太守问我,我就让他把你报上去了,你不用谢我,这是你该得的……”
墨焉怒道:“你不是答应过我不提的吗。”
李元乾一怔,有些心虚道:“可……可这是你该得的啊,你为我们出谋划策,还指点我们制作许多守城机械,这是你的功劳,我不能贪图了你的功劳啊,皇上的嘉奖这几日也该到了……”
墨焉惊怒交加,脸色难看之极,眼前一黑,她急忙扶住了桌子才没有倒下,身体轻轻的颤抖起来。
李氏姐弟相视一眼,看得她脸色苍白之极,一时很是惶恐道:“墨……墨姑娘,你怎么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让所有人知道你。”
墨焉知道他是一片好心,可是那人绝不会放过她,一定会赶尽杀绝,就如同那天他们墨家大寨一样。
她立刻拿起包裹转身就走。
李元乾一怔,急忙叫道:“墨姑娘……”
“记住,你若是还想活命,从今往后不要再提起我……”话说着她的人已经消失在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