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安排得挺丰富,赵母蒸了一锅米饭,又做了一锅面疙瘩汤,汤里加了小海米和香肠——都是他们这次带回来的。现在吃不到新鲜蔬菜,赵母就把萝卜干拌上辣椒油,又开了一个午餐肉的罐头配着土豆干一起炖。
虽然没有电,但是自建房里有现成的炉子,烧柴火烧煤都行,因此能够正常起火做饭,喝上热水。
云珞和沈筱念进来时,队伍其他人已经坐在饭桌前了。
季延也在,他换上一件黑皮衣,脖子上裸露在外的伤口也做了简单的清理,洗去血污后,脸部冷硬的线条让整个人更显刚毅。他的眼睛不大,眼型细长上挑,察觉到云珞的目光,抬眼看向她——眼睛幽深如墨,眼神锋锐如刀。
云珞闻到对方身上有喷雾药剂的味道——应该是他自己空间里的存货,医疗药品在末世很紧俏,医院又是丧尸聚集地,没有哪个队伍敢冒死前去,至于药店,早就在那次大迁徙中被离开的幸存者队伍搜集一空。她虽然是治疗系,但是以目前的能力,消炎药剂也许比治疗系异能管用。
“妈,咱家那个铜盆子呢?”等赵父、赵母忙完了,也坐上了饭桌,赵晨东开口问道。那大铜盆儿用得好好的,今天打水母亲却给他换了一个小塑料盆儿,不顶用。
提起这个,赵母就生气了,絮絮叨叨说起他们离开这两天的事。“现在人心太坏了,你们出去后,当天晚上家里就进了贼。幸好粮食、矿泉水都是放在我们老两口的屋子里,才保住了,没造成太大损失。不仅是铜盆,他们还顺走一个炉子,你说气不气人!”
“他们还偷柴火,什么都偷……昨晚来的可能不止一拨人。”赵父补充说。
现在天气越来越不正常,昨天还是暴雨冰雹,今天就飘起了雪花。气温骤降,保暖、取暖又是一大难题。柴火要去附近小树林里砍,又要劈好,需要耗费时间和体力,小偷进院后,发现偷不到粮食,估计是本着贼不走空的心思,把柴火带走大半。
“临时住处不安全了。”
“必须动身去H市了。”
“接下来我们要搜集饮用水和汽油。”
除了云珞和谢岩斌,其他人虽然也认为去H市的基地更安全,但是在市郊区停留一段时间后,难免产生松懈心理,毕竟他们是本市人,对C市很熟悉,在临时住处一般情况下也见不到丧尸,如果能一直这样……
可现实是,物资越来越难找,幸存者们住在这里,一些队伍出去找物资,难免会引来丧尸,于是游荡的丧尸也开始往郊区聚集。C市已经沦陷,幸存者们留在这里,是没有未来的。等待救援?别开玩笑了,这场灾难是世界范围的,广播里每天都在呼吁广大幸存者就近前往各大基地,一方面说明基缺人手,另一方面,救援队伍不会来……除非自救。
这是大家两天以来吃上的第一顿热乎饭,几个男生的食量大,每人就着咸菜,米饭吃了三四碗,面疙瘩汤喝到胃里暖呼呼的,很舒服。云珞这两天消耗有点大,食量竟不输男生,她看似吃得斯文,实际上速度很快,第三次起身添饭时,大家都有点惊讶。
“妹子,有实力啊。”谢岩斌对云珞竖起大拇指。只有吃饱喝足,才能让身体更健壮,才有资本杀丧尸、获取更多资源,道理是个人就明白。可道理归道理,有的事想做到不容易。
比如沈筱念,她难道不想多吃饭,把身体养得更结实、更有力量吗?可胃口摆在那儿,撑死就是一碗米饭的胃容量。
赵晨东一边站起来给自己盛饭,一边说道,“云珞,你说你一个挺漂亮的姑娘家,干啥非得提着钢钎捅丧尸,把自己整的一脸灰、一身血,哪还有女生的样子?男人嘛,都喜欢照顾温柔的美女,你要是能改改脾气,路上遇到啥事,我还能不照顾你?”
以赵晨东的审美,他喜欢的是锥子脸网红女主播那款,喜欢的是温柔懂事、乖巧听话的小女生。不过他也承认云珞长得挺漂亮,就是脾气大,还特别有主见,太强势了,杀起丧尸下手比他狠,让人下意识忽略她是女生的事实,自然也就熄了照顾对方的心思。
“等着你照顾,我恐怕离死不远了。”赵晨东的话,云珞权当笑话听了。在末世,温柔是最无用的品格。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哼,不识好人心。”自己是好声好气地提建议,想让她收敛一下脾气,不改就不改,至于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吗?赵晨东有些生气。
见赵晨东摆出一副准备理论的架势,谢岩斌迅速截过话茬,切换话题,“对了,家里矿泉水快没了,晨东,明早你跟我一起去集市点逛逛,用粮食多换几桶饮用水。”
在这里落脚的幸存者多了,大家都是逃命而来,所携物资不可能样样俱全,有时便需要交换。于是,集市点应运而生。物资没有固定的价位,只需买卖双方商量好即可交易。集市点是幸存者们的自发行为,没有组织者,因此有些混乱,偶尔会出现小偷小摸、强买强卖的情况——强买强卖多发生在实力相差悬殊的买卖双方。至于严重的流血冲突、杀人放火——还没到那地步,末世才两个月,幸存者们多半还坚守着做人的底线,再说,法盲都知道杀人偿命。
“行啊,斌哥。”赵晨东一口答应下来,他本就打算明天再去那边一趟,“集市点真是什么都卖,上次我去那里,看到好几个丑女站在路边搔首弄姿,有两个挺大岁数,脸上皱纹跟橘子皮似的,丑人多作怪,越老越不自爱。”
“我也看到过,都是些没加入队伍的零散幸存者。”冯启辰补充说。
“她们那样的,也配加入队伍?而且我算看出来了,爱作妖的女人都是长得丑脾气差物质欲高的——和平年代结婚要彩礼、末世就站街钓男人。她们怎么就那么贱?人家漂亮女生都没有为了几块饼干出卖自己……”提起那些站街的女人,赵晨东不由联想到因彩礼问题分手的前女友。当时自己没房没车工作不稳定,找的女朋友容貌普通,一点都不漂亮,他都不嫌弃她不好看,她居然跟自己提彩礼?彩礼是封建糟粕!末世来临后,前女友肠子都要悔青了吧?
“是啊,你小饼干都准备好了,怎么还没有漂亮女孩出来卖呢?”云珞冷声嘲讽道。对方那套毫无逻辑跟依据的结论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女人长得丑就物质欲高、不自爱,温柔漂亮的就不慕名利、守身如玉?
可惜这句嘲讽在男人们听来更像是一句玩笑调侃,这大概是男女之间的思维差异。
“哈哈,你这语气里确实带点儿遗憾的意思,咋回事儿?”
“听起来确实是。”
“不会的,晨东是老实孩子,不会搭理那些不三不四女人的。”赵父连连摆手替自己儿子解释。
“叔,我们开玩笑的,您别当真。”谢岩斌笑着说道。
赵母倒是听出了云珞是话里带刺,有心拿出长辈的架子跟她理论几句,转念一想对方是治疗系异能者,万一哪天儿子或是他们老两口受伤了,还得靠她治疗,就把一肚子的不满都憋回去了。
刚吃完饭,碗筷还没收拾,这时有人过来敲门。他们今天满载而归,瞒不住住在附近房子的幸存者,早在他们搬运物资的时候,就有不少人探头探脑。赶在这时来敲门,是什么目的大家心里有数,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也有了应对策略。
“放心,我跟晨东妈能应付。”赵父说。
“天天盯着咱们家,看到物资就跟苍蝇似的粘过来……”赵母低声抱怨着。
夫妻二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走出房子,走过院子,隔着铁艺护栏围墙,赵父压低声音明知故问,“这么晚了,什么事?”
站在护栏外的是五六个老人,平均年龄在七十岁左右,身体佝偻着,瘦的仿佛只有一把骨头。其中一个头发全白的老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开口,“求求你们给口吃的,好人一生平安,两天没吃饭了,饿啊……”
“草根树皮我都能吃,活这么大死也够本,可我小孙子才五岁,孩子饿得抽过去了,给孩子点儿吃的……”有人老人哭着恳求。
“现在附近也出现吃人的怪物了,住处不安全了,求你们行行好,收留我住几天——我手脚利索,洗衣做饭都能做好的……”
老人们无力的哀求和苦处,听着令人心痛。明明是颐养天年、安享儿孙绕膝之乐的年纪,却在末世最底层,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甚至放下尊严、低声下气地乞讨。
他们站在屋里,沉默地看着院子外发生的一切,沈筱念第一个情绪失控,忽然泪流满面,“这个世界怎么了,活着就为把所有苦难都经历一遍?老人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了……”
她哭得很压抑,甚至没有哭出声来,想起病毒大爆发时过世的奶奶,有一瞬间觉得奶奶死在末世前,未必比活在末世中更不幸。
“我们在末世活下去已经拼尽全力,帮不了别人——你别太难过。”冯启辰轻声安慰道。
这个问题之前已经讨论过,他们不可能帮助所有人,这不是给老人们一些食物就可以解决的问题。眼前的形势是,给了这波人,再来一拨人给不给?今天给了,明天给不给?
道理大家都懂,只能无视老人们的哀求选择见死不救,可他们心里都不好受,现在还远没到最艰难的时刻,未来还将遇到比眼前一切更惨痛、更让人为难的情景。
院子里,赵父开始哭惨,“这世道我们也难啊……之前断水断粮了,我儿子和他的同伴们拼死出去找物资,也没找到多少,能活一天算一天。不是不想帮忙,实在是没条件,自己都活不起,哪能顾得上别人?”
见哀求没用,有个老太太尖着嗓子质问,“你们这是见死不救!做人自私自利是有报应的!”
赵母同样尖着嗓子骂回去,“你有病吧!我们的物资跟你有半毛钱关系?饿肚子只怪你儿子不争气!你这种人活着浪费粮食,死了最好——省得拖累儿孙!”
真正的孤寡老人是逃不出丧尸重重包围的。这些老人都是被儿女带过来的,还不是为了少拖累儿女,才挨家挨户敲门乞讨食物?
……
赵父、赵母二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吵吵一番后,半劝半骂总算让“借粮食”的老人们离开了。
这场小风波冲淡了大家满载而归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