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之有朝一日 第4章 第 4 章

在丧尸病毒爆发的初期，病毒还未完成进化，受到感染后的人并不会立刻转化，而是还存在三到五天的潜伏期。

潜伏期时，人体不会有任何异常的征兆，但潜伏期过后，中了病毒的人会开始发起高热，这期间病毒会最大程度上改造人的身体，高热结束的时间从几分钟到几个小时不等。

一旦高热结束，人体就会彻底转化，由拥有意识的正常人转变为毫无理智只会渴望新鲜血肉和脑子的行尸走肉。

当然，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觉醒为拥有人类理智的异能者。

从生理构造上来说，异能者早已与人类区分开来，但从个体意识上来说，异能者与过去并无不同，唯一改变可能是他们对外界的体验，超出常人的能力会不知不觉改变他们的内心。

江尧将冷水浸湿的帕子丢回盆里，环抱起双臂，居高临下地俯视正在床上艰难挣扎的秦有朝。

现在的问题是，本该在半年后才会爆发的丧尸病毒，如今竟然提前出现在了一个身世凄惨的少年身上。

“呵，恒方，我早该想到的。”

恒方集团下属的恒方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正是造成丧尸病毒在国内突然爆发的罪魁祸首。

四年前，一颗陨石突破大气层砸在了美丽国西部的新墨西哥州，留下了近千米的深坑。

在陨石被发现的七个月后，美丽国的相关研究团队在国际最顶尖的期刊上发布了一篇关于陨石携带的特殊蛋白质对人体免疫系统存在积极作用的论文，文章里甚至还写到多只患有癌症的小鼠在注射的这种蛋白的衍生物后，肿瘤在一个月内大面积消失。

他们给这种特殊蛋白命名为X-snow，又称“细雪”，因为该蛋白在电子显微镜下呈现出了一种类似于冰晶的结构。

这篇论文在当时掀起了全世界范围的巨大讨论，但对X-snow的研究在不到半年之后就被紧急叫停，个中真实原因没人能说得清楚。

不过，外界对其捕风捉影的报道也未尝是空穴来风，谁都清楚如果不是实验中出现了人类目前无法解决的问题，研究不可能被叫停。

虽然明面上X-snow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但各国暗地里对其的研究却不少。

身为国内最老牌的企业之一，恒方集团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财力和政治影响力，恒方高层为了利益暗中和美丽国进行交易，在X-snow在国际上被全面禁止后，恒方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却在私底下开启了对其的研究。

江尧不知道他们研究了多久，但上一世，离新年还有一周的时间，恒方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处于W市的某处地下研究所发生爆炸，丧尸病毒意外流入地下河，W市数百万乃至千万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感染了丧尸病毒。

春运再加上丧尸病毒三到五天的潜伏期，国内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迅速沦陷。

国外的情况更加糟糕，尤其是美丽国，在国内沦陷的前一个月早已沦为人间炼狱，只是他们的高层为了各自的利益故意封锁了消息。

2100年，新世纪到来不足两个月，全球末日开启。

江尧不清楚秦有朝一个看起来没有半点儿特殊的小孩到底从哪里感染了丧尸病毒，不过既然恒方已经关注到他，说明这件事他们应该也是知情的。

知道人有人感染了丧尸病毒还只派一群收高利贷的人来试探……这群人到目前为止所展现出来的傲慢，才是丧尸病毒爆发得如此迅速的真正原因。

这眼里只有利益的些人大概也不会想到他们研究的X-snow会在未来成为开启末日的钥匙吧。

“唔，头好疼……”

轻微的呢喃和啜泣声打断了江尧的思路，他回过神，低头往下看去。

高热带来的疼痛让秦有朝溢出了生理性的泪水，他紧咬牙关，双手抱头试图缓解疼痛，身体也在床上不安分地扭来扭去。

可惜身体被丧尸病毒改造的进程不会停止，要不了多久，属于秦有朝的人格就会从这具身体里消失，只剩具有攻击性的空壳。

江尧抱着双臂定定地凝视了一会儿秦有朝脸上的淤青，终于受不了似的叹了一口气，弯腰捡起被他丢在一旁的湿帕子。

“算了，哪怕你很快就会变成丧尸，看在你匀了我一碗米饭的份上，稍微让你好受一点吧。”

冰凉的帕子贴到了秦有朝烧红的脸上，流出的泪水被尽数抹去，紧绷的腮帮子微微放松，追逐着唯一能带来舒缓的方向。

江尧听到他低喃：“妈妈……”

“果然是烧糊涂了。”

这里可没有他的妈妈，只有一个要死不活的陌生人。

江尧去客厅搬来了椅子，坐在床边，等秦有朝难受地哼哼，才慢半拍地替他换上新的帕子。

夜晚的降临使江尧昏昏欲睡，缺血的症状更是让他打不起精神，凌祈这个傻逼选择了最不容易死掉的割腕，结果折腾了一天，失血过多的负面效果却要江尧来承担。

如果投胎的时候遇见他，江尧肯定会狠狠嘲讽他一顿。

距离秦有朝持续高热已经过去了快三个小时，近乎黑色的血线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脸上，组成了蛛网般的可怖纹路。

江尧强撑着睡意，时不时就会翻开他的眼皮看看瞳孔的情况。如果他的瞳仁开始由黑转白，就证明这个人是真的回天乏术，到时候江尧就会他趁转化完成的瞬间，把刀插进他的眼睛里，用力一捣，破坏他的脑子。

看起来转化的时机过不了多久就会到来。

他的左手握着从厨房拿出来的刀，右手相当熟练地拧干帕子的水分贴到秦有朝的额头上。

终于，在距离零点还有两分钟的时候，秦有朝恢复了一点意识，半睁开眼，露出那双泛着灰色的眼瞳，看向江尧。

“我……”

高热让身体的水分蒸发得很快，他一开口便发现了嗓子干涩得像是在拉石磨，闭上嘴吞咽了好几次，才感觉口腔分泌出一点液体，不至于说不出话。

“我、这是怎么……”

秦有朝感觉视野被遮挡，费力地举起手想要去摸使自己脑袋上的东西，可当他抬起手，却看见了皮肤上的黑色纹路。

一瞬间怔愣中秦有朝眼中闪过了很多情绪，他眨了眨眼，一切的情绪都又沉寂了回去。

江尧安慰他：“在你彻底转变为丧尸之后，这些纹路会逐渐变淡，到时候就没有这么难看了。”

大概他安慰的话没起到什么正面效果，秦有朝突然皱起了眉，他仰起脸看向江尧：“我会变成怪物吗？”

正说这着，余光里刀刃的反光一闪而逝，他转动眼珠，注意到了江尧手里握的刀，愣愣地看着，过了许久，他意识到什么：“我没救了，是不是？”

江尧对上他的视线，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在你转变为丧尸的那一刻，我会用这把刀捅进你的脑子。”

“也就是说，我不会变成怪物去伤害别人？”

“嗯，我会杀了你。”

秦有朝竟然扯出了一抹释怀的笑，对着将要杀死自己的人说：“谢谢你，江哥。”

江尧挑眉：“不怕死？”

他想起秦有朝袋子里足以致死的药，就算他不杀他，他原本也打算去死，好像问了一个多余的问题。

但秦有朝迟疑了一会儿，老实道：“其实有点害怕，会很痛吗？”

“等你变成丧尸，就不会痛。”

他好像松了一口气，嘴上说着“那就好”，但表情却一直沉沉的，眼里还带着点儿茫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突然道：“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什么？”

“梦见了……”秦有朝停顿了一会儿，像是陷入到回忆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梦见了我的养母。”

江尧心道，原来那声妈妈叫的是养母。

说到这里，秦有朝想起好像头上还盖着什么东西。

他伸出手，然后盯着手心熟悉的帕子愣愣地出神。

“原来不是我的错觉，我还以为……”他还以为那些关切的举动都是他临死前做的一个梦。

秦有朝眨了眨眼，眼泪无声无息地从眼角往下流淌。

江尧沉默地看着这场无声的泪。

经历过末世几年，他对人类的情感几乎已经麻木，或者说末世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如此，生存变成了最紧迫的需求，所以情感被放到了非常靠后的位置。

看多了死亡之后，许多人甚至还会对眼泪感到厌恶，多数时候，眼泪除了消耗体力，什么也带不来。

此刻江尧反而觉得让秦有朝哭一场也不错，压在他身上的东西不比末世轻松，如果哭能够让他好受一些，那就哭吧。

秦有朝没有哭太久，在刚认识不到一天的陌生人面前大哭似乎有点丢人，他默默擦干眼泪，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地抬眼偷看江尧。

江尧突然有点想笑，从兜里摸了张纸给他。

“擦吧。”

秦有朝窘迫地接过，默不作声地把鼻涕擦干净了。

江尧的态度让秦有朝稍微鼓起点勇气。

“江哥，我能不能，握着你的手？”他解释道：“我不是想做什么，只是……”

江尧直接抓住了他的手。

“行了，睡吧。”

秦有朝确实一直强撑着一口气跟江尧说话，此时被他点出来，鼻子一酸，差点儿又要落泪，好在他及时闭上了眼。

渐渐地，江尧感受到那只手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是秦有朝把脸颊贴到了他的手背上。

江尧将刀放在大腿上，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秦有朝埋着头，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江尧重新捡起刀，等待秦有朝彻底转化。

虽然单手的姿势可能会造成转化后的秦有朝很难对付，但是，算了，江尧心想，大不了被咬一口，反正他也不在乎。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等到江尧打第二个哈欠时，他意识到了不对。

按理说转化已经到了眼睛，很快就会丧尸化，没道理他都等困了，秦有朝依旧没动静。

黑色的血线依旧浮在皮肤上，只不过看上去要比之前浅淡很多，江尧动动手，感受到秦有朝温热的呼吸打在自己手上。他摸了摸对方的额头，高热已经彻底退去，入手是一片凉意，但又不是丧尸那种毫无温度的冷，而是因为周遭的温度太低造成的皮肤表层温度下降。

他把秦有朝偏向一侧的脑袋扶正，对方脸上的痛苦已然退去，只留下一张平静的睡颜。

现在这副模样根本就是觉醒为了异能者，而非沦为行尸走肉。

江尧头一次见眼睛颜色变化后还能活下来的人，也不知道对于秦有朝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毕竟活下来就得面对现实，不见得比死好到哪里去。

他试图把手收回来，失败了，登时有些啼笑皆非。

“你倒是睡得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