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之轮 第24章 雨

实验台上，是他们解析出来的病毒投影，总负责人正指着那一大串复杂的结构，开始分派任务。

每个人负责一个部分DNA的去除，最后统合结果进行小鼠实验，观察他们身上的现象。

白沨领到了第二十八序列，领到后就回了他的操作台。

这项工作不算难，但却是很复杂，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不过也比他在学校时的解析病毒阶段突破了许多。

而且这些实验是全国实验室共享数据的。

在他们逃亡的这段时间里，全球地区都逐渐星星点点地爆发了丧尸病毒，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许多著名的城市都难免沦陷，更不必说其他的那些。

这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公共安全危机。

在多次高层谈判后，他们得到了这段病毒解析结构，来自美国最先开始研究的实验室。

他操作着手里的机器，原本也是心无旁骛，可脑海中一瞬间浮现了梁景川那张脸，他手上的动作都为之一停。

然后笑了笑又继续了。

他心里有着一片广袤无垠的迷宫，连他自己都无法探究正确的路线何在，眼前的这个人却不知何时直直走到了终点。

或许这个迷宫只是他自己设下的幻象也说不定呢。

他的心从梁景川开口的那刻起，终于安定了下来，稳稳落在地上。

因为有了归属。

他藏在心底多少日夜不敢去想的人，终是成了他的身边人。

崔小禹和张汐彤一起走在楼梯里。

他看着对方一步步下楼，在最后一阶总要微微跳一下，于是勾起嘴角。

“诶，你不是练舞的吗，有空能跳给我看一下吗？”

张汐彤看着他，脸上一瞬间神情有些异样，他立马站定，接着说，“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张汐彤摆摆手，走下台阶，“嗯，等有机会吧。”

两人就此沉默下来，一起走到饭堂。

他实在不知道如何猜测女孩的心思，仅有的几年初中生活他也从来没有注意过女生的想法，更何况后来的离家出走。

所以他无法解读张汐彤的心事，只能干着急。

到饭堂里，刚从高姨那里拿了馒头，门口就冲进来一个人，二话不说就风一样从他身边经过，手里的馒头险些撞掉。

看清那人是郭英时，她已经一巴掌扇到了高姨脸上。

那一掌，清脆得让人头皮发麻。

高姨措手不及，被她拉出了打饭处的小空间，接着她就嚷了起来。

“你这个死寡妇，自己家没地了就来我们家地里偷是吧，啊？你说说我们地里那一大片子是你干的不是？”

全食堂的人都在这一声尖锐的嚎叫之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这边。

高姨面露难色，眉头皱到了一起，声音难得比往日大了许多，“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你怎么总是来找我麻烦？”

说着就要去拍她的手，想要把胳膊拔出来。

但那郭英却是得寸进尺，直接揪住了她的领子把她拉了过来，“你就说是不是你干的？”

人们脸上都或多或少一副看戏的姿态，没人动身阻止。

张汐彤死死盯着那里，心里打鼓一般，在纠结是否要上前时，心跳越来越急促，最后，在郭英一巴掌又要落下时，她几步上前挡了回去，那一巴掌落在她胳膊上，火辣辣地疼。

“你神经病啊！”

这一声几乎用尽了她全部的力量，震得郭英退后了几步。

张汐彤眼睛都红了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你以为高姨人善就好被你们欺负是不是，”她全身都在发抖，却还是克制着自己的语气。

郭英一见周围人都戏谑地看她，立马火了，撸起袖子就准备给张汐彤两耳光，后者则硬挺着身姿，但呼吸还是暴露了她的恐惧。

好在护卫队听到争吵声及时到场，几个男人拉开了王英，她嘴里还不断输出着不堪入耳的词语，穆宁从门口赶来到了张汐彤身边，一脸急切地扶住她的肩，从上到下扫视着。

“你没受伤吧？”

张汐彤摇了摇头，一下子就瘫了下来，猛烈地喘了几口气，“吓死了...”她的声音很小，只有穆宁能听见，穆宁也望着她，眼里满是心疼。

高姨走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姑娘，那你也连累了。”她说着就从兜里掏出来来几颗奶糖，递到了张汐彤手里。

张汐彤愣了愣，接下了，说了声“谢谢”。

这时外面又有个人大叫了一声，“哎，那人干嘛呢？”

门口一个人则转过脸来对着穆宁说，“是李奎，他手里还拎着什么东西，好像是只狗...”

听到这句话，张汐彤浑身就是一僵，接着立马去看崔小禹，他已经冲了出去。

张汐彤看了穆宁一眼，也急忙冲了出去，这才发现李奎已经窜出去百十米远，后面追着的护卫队的人，都被落下一截。

她定了定神，开始狂奔过去，到路的尽头，再转个弯，就见李奎被一大帮子人围在了中间，那些人不知从哪里来的，有些是李奎的小弟，有些则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剩下的人都被挤在外面。

李奎大喊了一声，“这只狗吃的是咱们这些人的食物，它抢了我们东西！！”

接着就把小来往空中一扔，等落在地上立马一脚狠狠踩上去，只听得一声极其凄凉的呜咽声。

但周身的十几个人非但不离开，反而围得更紧，变本加厉地对着小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人人脸上都是一副兴奋的神情。

一只只脚/交错，小来的叫声越来越虚弱。

崔小禹一开始只能在外围往里挤，却压根无能为力，后来挨了不知道谁的一拳，直击面门倒在了地上，他的脸恰好能通过缝隙看到层层包围里的小来。

能听到那一声声呼唤。

能看到它逐渐闭合，却始终盯着他的眼睛。

他伸出了手，被身前的那人在乱中踩了好几脚，却还是奋力向前够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群散了，有人离开时还说了句“这么快就死了？没劲。”

崔小禹浑身发凉，听到这话像被狠狠打了一棒子似的，立马撑着地站起来，声嘶力竭地吼着跑过去抱住了那人。

但他甚至没来得及打出第一拳就被摔了出去，头撞到墙上，血流了出来，可他丝毫感觉不到一样，靠着墙缓缓瘫了下来。

眼神看向了血泊之中的小来。

他突然就笑了出来。

一声一声的，他自己却听不到发出了什么声音。

有人把他扶了起来，踉跄着朝着尸体走了过去。

几步远时，他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从血泊中抱起那具尸体。

黑色的毛发沾染了成片血迹，骇人的伤口密密麻麻在身体的各个角落，他抱起时小来的尸体都不成样子了。

他的心里突然就安静下来了，面无表情地摸了摸小来的头，残存一些温度的毛发让他恍惚到了第一次遇见小来那样。

他静静地跪在那里，没人来打扰他，就那样一直跪着。

像在祷告，也像忏悔一样神圣。

他闭上了眼，嘴里轻轻唱了起来，声音极为干涩，却又那么平静。

“带我走...到遥远的以后...”

“带走我...一个人...自转的...寂寞”

眼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下的，他感觉不到，恍惚中似乎是被谁拉了起来，身边有几个人说话的声音，但他听不清。

他只是跟着那个人，紧紧抱住小来，亦步亦趋。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猛然抬起头，已经到了山下一块空地上。

他的脸上混杂着血，污渍和泪，眼神却是死一般的静默。

“把它葬在这里吧。”

他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却只是无意识地摇了摇头。

之后就这么站着，身边的人也再没有说过话，也没有离开。

太阳从东边逐渐到了天空中央，又缓缓下落，没入云层中他浑然不觉。

后来，一滴水落在他的头上，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等到他浑身湿透，终于抬起头。

下雨了...啊。

好像捡到小来那天，也是在下雨来着。

也对，不然它怎么会蜷成一团取暖，他又怎么会突然善心大发呢？

“把它埋下吧。”

那个声音又说。

他这才发现眼前是同样浑身湿透的张汐彤。

他顿了很久，终于点点头，又看着怀里的小来，最后一次抚摸它冰凉的身体，然后替它合上了眼。

张汐彤已经挖好了一个小坑，他亲自跪下把小来缓缓地放了进去，然后就愣住了，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或许应该去找点吃的给它放在一边，这只狗总是爱吃，却在他身边经常吃不饱一顿饭呢。

身边的张汐彤深深呼出口气，然后拿起铲子把土慢慢填了回去。

崔小禹只是无动于衷，默默看着。

最后一抔土填好时，他身子一歪，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