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匆匆地赶了好一会夜路,三人一兽才找到一处看起来还算安全的稀疏林子,可以暂时休息一下。
崔央扶着气喘吁吁的占飞靠在一棵树上,让他先坐下。
“对不起,一直在拖累你。”占飞苍白着脸,苦涩地道。
“你这应该不单单是被废了异能吧。”崔央倒是没觉得累,她还可以再跟某个剑人打一架。
“他们给我注射了不知什么药。”占飞面上的苦意更重了,“原本我体质也不是这样的。”
聂·剑人·臻伸手在占飞头顶按了按,道:“三个丹田废了两个,易身药剂还有大量残留。”
“能治么?”崔央终于给了聂臻一个正眼。
“能。”聂臻眸中划过笑意。
“怎么治?”崔央绷着脸问。
“我能治。”聂臻嘴角上挑,“但我为什么要给他治?”
崔央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占飞白着脸拉住她的衣摆,急声道:“姐,不用,我不用他治。”
“早就想跟你好好说说了。”崔央气愤地指着他:“聂臻虽修无情剑道,但为人光明正大,从不屑鬼蜮伎俩,行侠仗义扶危济困的事更是不曾少做,你顶着他的脸别说品性有他三四分,但凡行事作风有他一半磊落我也不会厌你至此。”
聂·巽风·臻被呛得脸色青白,他咬了咬压根,恨恨道:“我本就是他扔掉的垃圾,你能指望我有几分好?”
崔央冷笑了声,道:“他私情上虽渣,但大情大义上却无可指摘,到你这怎地胸怀如此狭小。”
聂臻气得倒仰了下,反驳道:“我狭小?方才是谁救了你们?我要是不出手,你们怕是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是,我们是要对你感恩戴德,要不要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啊?”崔央嘲讽道。
“你就是想跟我吵架对吧?”聂臻负气地大踏步走开,“我吵不过你,才不跟你吵。”
“说得好像我无理取闹,还不是你理亏。”崔央睨着他,态度有点嚣张。
“我理亏?”聂臻又走了回来,气道:“是,我是比不上本尊,但我可曾有半点对不起你?”
崔央回忆了下,笑了,“要翻旧账是吧?是谁天天千年人参野鸡汤地炖给你吃?是谁天天给你按摩植物人身体的?是谁的石头让你醒过来的?那么多补药我真是还不如喂小黑!”
小黑听到崔央提到它,连忙凑了大头过来撒娇。
“那你是要我怎样?”聂臻耷拉了眉眼,问道。
“治好占飞,我和你两清。”崔央没好气地道。
“两清?你我怎么可能两清。”聂臻叹了口气,道:“要治好他,得去蜀山找本尊,我只是个剑分体,杀人我行,治人真不行。”
“那你和你本尊沟通下。”崔央有些心累地抱住了小黑的大头,“我们尽快赶去蜀山。”
“我没跟你说过么,本尊其实不太好。”聂臻哂笑了下,道:“他当初道心有暇,借着七杀碑的煞气镇压自己,如今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崔央默了默,问道:“他会死么?”
“会啊。”聂臻不甚在意地道:“生死本就是自然规律。”
“我不想他死。”崔央摇头。
聂臻眼中泛出奇异的光彩,“阿央,你对我,是有情的。”
“何时无情过?”崔央白了他一眼,扬起手腕挥了挥,幽蓝色的光芒一闪,聂臻又被封回了巽风剑中。
聂臻:喂喂,干嘛又关我禁闭。
“你当我瞎的,你这次出来身形已经没以前凝实了,好好待里面吧。”崔央把巽风又绑回背上,“等有紧急情况,还要再麻烦你。”
聂臻:哦。
“小飞,你和小黑睡一会,我来警戒。”崔央示意小黑趴到占飞身边去。
小黑乖乖地趴过去,脑袋往地上一搁,很快睡着了。
占飞瑟缩了下,苦笑道:“姐,我冷得睡不着。”
崔央走过去,手掌按在他的背心,输了一股真气进去。
占飞本以为还能抱抱她的,结果却这样。
“好好睡吧。”输完真气,崔央随手往他睡穴上一拂,占飞便也睡着了。
崔央找了个石块,掸掉了些泥土,随便一坐,撑着头想事情。
刚刚她对聂臻小号那么凶其实也不过是为了激他医治占飞,而她对聂臻的感情,真的很复杂。
爱,当然是爱着的。
恨,当然是恨过的。
山谷中那些朝夕相对的日子,当然也是无法忘怀的。
“聂臻,你的无情剑道,不能改么?”崔央低声问道。
“道崩,我死。”聂臻回道。
崔央长长长长地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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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低低的土屋棚户,都被圈在一个高厚坚固的城墙之中。
这是一个小型的居民固定住宅区,类似元家堡,但比元家堡规模小很多。
崔央肩背上扛着一只半吨重的异兽,占飞跟在她身边,不时地托一下那异兽滑下来的几条肉翅。
两人都蒙着面,也是受够美貌带来的麻烦了。
“兄弟收获不错?有兴趣出手吗?”才进了城门,便有人来搭讪着问价。
“我们兄弟俩想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吃点东西。”占飞压着嗓子粗声粗气地道。
“瞧见我那帐篷了吗?巴适得很,包君满意。”胡子大汉搓着手大笑道。
崔央点点头,两人便跟着胡子大汉七拐八拐地往他帐篷那边走。
“我姓陶,在兄弟里面排行第三,叫我陶老三就行。”胡子大汉很是热络地道:“你俩要是不急着走,我们这今天凑巧有个文艺晚会,留下来玩玩不?”
“我们赶路。”占飞硬邦邦地道。
“那真是可惜了,听说还有大明星来呢。”陶老三大为惋惜地道。
陶老三的帐篷确实不错,收拾的挺整洁的,棚顶有几块透明的塑料布,天光照进来,又显得明亮。
崔央把异兽往地上一扔,陶老三便笑眯眯地递过来两个包袱:“衣服内外都是新的,一次性洗漱用品也有。”
“多谢。”占飞拱了拱手。
“半小时后我手下会给你俩送吃得来。”胡老三打了个响指,立马有几个人过来把那异兽抬走了,他自己就哼着歌继续去外面看看还有什么生意好做。
崔央和占飞进到了单独的洗浴间。
里面有个冒着热气的大木桶,还有一个木炭炉子可以烘烤湿衣服。
占飞自觉给崔央拉好帘子,道:“姐,你先洗。”
崔央也不推辞,点头道:“好。”她解开包袱,拿出里面的洗漱用品。
只隔了一层帘子,里面撩水的声音、搓头发的声音,都可以听见。
占飞脸红心跳,但身体却很冷静,没办法,那什么药剂把他改造得太彻底了,不解决的话,就只能是被压的份儿,可他真的是个取向为女的直男啊摔,而且崔央这一款基本就是戳着他的点长的那种。
只隔了一层帘子,崔央也不怎么自在,尽量放轻声音,尽快洗完了,她用一次性毛巾擦干身体和剪得短短的头发,穿好了衣服,捞起在水里游的欢快的小黑,便拉开了帘子,低声道:“我好了。”
“嗯。”占飞低头看了看她犹带着水汽的面容,喉结滚了滚,擦着她的手臂进去了。
崔央给他拉好帘子,便走到炉子那里扑拉着半长不短的头发,好让头发快点干。
占飞洗得有点慢,水快凉了,他才恋恋不舍地出了木桶,水中清冷淡雅的香气,可不是那廉价的沐浴用品里的,而是崔央身上自带的,他很喜欢,喜欢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可是身体还是很冷静。
脏衣服被他打包起来,扔到了炭火炉子里烧了,蒙脸巾则是洗干净了烘干了继续用。
考虑到一会还要吃饭,两人就缠了嘴巴以上的部位,只留了鼻孔和眼睛前的两条缝,然后互相看了眼,笑到肚子疼。
陶老三安排的饭菜也还不错,四个粗面馒头、一碟咸菜炒豆干、两块红烧大肉排、一碗青菜蛋花汤。
崔央和占飞不疾不徐地吃着。
陶老三手里捏着两个文玩核桃溜达了回来,“哎哟两位兄弟这造型真是。”他噗嗤了下,“相当别致了。”
正在吃饭的两人齐齐弯了弯嘴角,没出声。
陶老三眯着眼看着这两位精致的下巴和姣美的唇形,心里一琢磨,大致推测出是两个少见的美人。
他转了转眼珠,笑道:“刚刚兄弟你给我的货品相不错,我比平时卖的价钱还高了些,不如我请你们去看文艺晚会啊,大家都是出门在外讨生活的,也该劳逸结合适当放松啊。”
“不必。”占飞拒绝了。
“我看两位也是有大本事的,我们老大就喜欢结交你们这样的人才,我得给我老大报个讯哈哈。”陶老三摁了摁手腕上的通讯表,用方言叽里咕噜了一大堆。
崔央和占飞放下碗筷,站起身便走。
“哎哎哎,不要不给哥哥面子嘛。”陶老三皮笑肉不笑地拦住了他们。
“走。”崔央一把推开陶老三,拉着占飞就跑。
陶老三摔了个屁股墩,龇牙咧嘴地喊道:“给我追!”
一出帐篷崔央也没辨得清方向,找个方向就飞快地窜过去。
跑着跑着自己也不知跑到哪里了,等着后面没追兵的声音了,崔央拉着喘着气的占飞站定后,看着四周参差不齐大小不一的暗红色帐篷,一脸迷茫。
“姐,怎么办?”占飞也很苦恼,“咱们这是到哪了?得尽快出去。”
“找个人问问。”崔央拉着他钻进了一个破小的帐篷。
“谁?”帐篷里光线昏暗,依稀看着一个人影从床上坐了起来,崔央连忙过去把她按住了。
“别出声。”崔央低声道,“否则杀了你。”
“嗯嗯嗯。”被捂住嘴的女孩连忙点头。
“你知道从这里往城门有多远?怎么走?”崔央想着最好还是混出去,不暴露小黑。
女孩摇摇头,沙着嗓子道:“很远,有人看着,逃不掉。”
“算了,我们自己去找吧。”崔央放开了瘦骨嶙峋的女孩。
“姐姐,你不是红帐的人?”那女孩却拉住了她,眼神锃亮,“能不能把我带走?”
崔央犹豫了下,问道:“什么是红帐?”
女孩却松开了手,推着她道:“你走吧。”
崔央看向占飞,占飞叹气,道:“红帐就类似于古代军队里的那种,这里的应该都是奴隶。”
崔央心里一梗,脚就挪不动了,“我带你走。”她对那个女孩说。
“不,你孤家寡人的,会被我牵累。”女孩摇头,“我们班主认识很多人,都很厉害。”
“我真是受够这些所谓的奴隶主了。”崔央握拳捶了一下大腿,怒道:“明明都是文明社会出来的人,怎么就有那么多非要回到野蛮时代。”
“为了百分之三百的利益,什么不敢做不能做。”占飞冷声道,他是深有体会的。
“我很痛苦。”崔央拳头抵着胸口,弯下腰,垂头道:“就好像一双无形的手,勒住了我的喉咙。”
占飞连忙拥住她,劝慰道:“这不是你一个人能改变的。”
“看来有些东西,真的是避无可避。”崔央手指摩挲着颈间的圆牌,不为大尊,谈何自由。
此时外面一阵嘈杂声传来,“洪班主在吗?”“我们要搜捕两个小偷。”
崔央占飞脸色均变,陶老三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是抓你们俩的吗?”女孩怯怯地问道。
“我们走。”崔央准备继续拉着占飞跑路,她拍拍女孩的手臂,“好好活着,我一定会回来带你走。”
女孩却喊道:“等等,我床下有个地洞,你们先藏一下。”她跳下床,然后把充作床的木板移开,再打开一个圆形盖子,“快,你们快下去吧。”
崔央和占飞面面相觑了下,“谢谢!”崔央认真道谢,两人便钻了下去。
女孩盖好盖子,又把木板压了上去。
没等多久,她的小帐篷便迎来了搜查的人。
“啊!”女孩小小地惊叫了下。
“叫什么叫?有没有见到两个缠着脸的人?”形容凶狠的大汉粗声问道。
“没、没有。”女孩瑟瑟发抖地摇着头缩在木板床上。
那大汉嘿了一声,突地道:“小样儿长得还不错嘛。”他欺身过来。
女孩咬了咬唇,道:“一次两块。”
“行。”大汉从兜里掏出来两块铁皮牌子扔给她,“哥大方,不跟你还价。”
女孩收好牌子,躺了下来,细声道:“来吧。”
木板床咯吱咯吱的声音真是难听又吵闹,男人野兽般的呼哧声和女孩强忍着的吸气声也叫人难忍杀意。
崔央赤着眼咬着唇,占飞死死地抱着她,就生怕她冲了出去。
最后一番激烈的震动之后,只听那大汉满意地吹着口哨走了,女孩悉悉索索地穿好衣服,隔着木板小声对他们道:“等他们都走了,你们再出来。”
如此又过了许久,女孩移开床板,打开盖子,崔央和占飞爬了出来。
“对不起。”崔央哽咽地向她道歉。
“不用的,有没有你们,都一样的。”女孩叹气,“谁叫我们就是做这个的。”
“我带你走。”崔央眨去眼中泪水,“等风声没那么紧了,我们可以逃出去的。”
“我跑不快的。”女孩摇头道,“外面太危险了,在这里我好歹不会饿死。”
“可是……”崔央没说完,赶紧起身拉着占飞隐在帐篷角落的阴影里,有人来了。
“小竹,在吗?”一个温婉的女声在外面问道。
“我在,海棠姐有事么?”小竹扬声问道。
“秋梨姐让我通知你准备晚上的文艺表演。”海棠道。
“我知道了。”小竹回道。
“等会到大帐里来梳洗打扮。”海棠说完就走了。
“好。”小竹还是回了一下。
“奇怪,不是轮不上我的么,怎么叫我去?”小竹自语。
“什么文艺晚会?”崔央总觉得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
“就类似海天盛宴那种。”占飞解释道。
“靠。”崔央没忍住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