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榭从屋子里钻出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苏悦,送个男人给你。”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克里特。
高大,沉闷,苍白,发色和瞳孔像夜空一样深邃的外国男人。
后来我才知道,第一印象都是骗人的。
克里特到来的时候我正好离开住所推着车胎剥落只剩轮圈的小三轮车去城西郊区寻找食物。
说是食物并不准确,不如说去找种子更合适。
小时候每年初春爷爷都会带我去城西那边的种子店铺购买将要种植的菜籽,集市上还有出售树苗盆景花圃的,家里那块土地每年都被规划的满满当当,不过随着时间的变化,这些店铺越来越少,大多被农家乐采摘园取代了,以至于末世前我只见过一家,狭长的蓝色铁皮铺面最多容下两个人,里面挂满了各种包装好的种子,有水果蔬菜的,也有花卉盆栽的,只是不知这些年过去还有没有种子存在。
采摘园基本都是大棚温室养殖,末世来临前我还去农家乐摘了几次草莓,味道肯定没有阳光下自然成熟的甜但个头很大也有些特殊口味像玫瑰的牛奶的,后来随着末世带来的荒乱这片地早就被荒废枯竭了,温室的作物没有肆意生长的野草更具侵略力,大片大片的蔓草遮住了昔日的光辉。
道路年久失修不算平坦,隔几米就有处坍塌,还停有废弃的汽车,没有几辆是可以使用的,要么油耗电量几乎为零,要么没有车钥匙,或者里面有具失去活性的丧尸同你四目相对。
六年过去了,我几乎忘记丧尸最初怎么出现的了。
最广泛的说法是——某次神秘实验失败的产物。
在我近三十年所做的所有决定中,在六年前那个燥热的周末没有去逛街,而是缩在郊区的外婆家睡懒觉,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原以为恐慌很快就会结束,现实是丧尸的数量远远多于正常人类,水电系统直接瘫痪。在我听从外婆的安排回到家乡后,除去已经失踪的辛榭,没有见到任何人类。
辛榭说,丧尸的数量如同增长函数,经过两年爆发最多的阶段,他们会渐渐衰弱,直至平稳。
丧尸的寿命有限。就像癌细胞一样疯狂蔓延的同时需要大量的营养维持,营养耗尽也就意味着失去了行动力。病毒为了更长久的生存发生了变异,使得宿主能够减少能量耗费维持更长久的生命。
于是,经过几年的进化,丧尸虽然有扑食的冲动,但明显活动力大幅度减退。
当然有少数变异体的存在,使得依旧存在极大被感染的概率。但是对抗丧尸的办法没有变,只要砍断丧尸的脖颈,阻断神经信息的传递即可。
野草从道路龟裂的缝隙里茂密的生长。
植物强大的再生能力是其他生命体无法比拟的,路两旁长满荒草的缝隙里有几株小小的桃树,树干还没有我的手腕粗,应是最近两年新生长出来的,树下皲裂的土地上还有几个陈旧的桃核。
我把附近的杂草做了清理,被称作杀人藤的草茎上密密麻麻布满了一层细细的倒刺,根须吃地很深,清除并不是件容易事,还好带了惯用的长柄铲子省了不少麻烦,夏秋天不适合移栽,我又寻了些枯草把树杆包起来用于冬天御寒,等到明年春天再移到院子里。
依稀看到温室大棚的骨架时我有些后悔了,红彤彤的桃子挂在枝杈顶端伫立在大片叶尖青黄的苇草丛里--应该多带些袋子来的。每天只能吃野菜度日乍然看到桃子,简直堪比人间美味。
我吞下口水不敢贸然下去,连着下了几天小雨,温室棚地势低洼潮湿比地面矮出半米,里面说不定有变异的毒虫之类,大多数昆虫动物承受不住异变,不常见却不代表没有。
随流浪队漂泊第二年在湖边捕鱼时见过一次,一条近一米长通红的多足蜈蚣,锋利巨大的口器像刚磨过的尖刀直接绞碎了捕鱼用的钢叉,扑向人群时两个跑得慢的妇女不幸被咬伤,随即周身紫黑肿胀,口吐白沫眼珠上翻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最后还是队里老大开着吉普车碾了过去,反反复复好几次确保蜈蚣轧成了一滩烂泥才敢下车,只是没想到整个橡胶轮胎都被腐蚀露出明晃晃的车轴。
当时我已经着手离开,这件事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危险来临不会有人施以援手,甚至会期望减少几个以降低资源竞争,与其四处流浪不如按外婆说的回到那个印象并不深刻的故乡放手搏一搏。
事实证明,外婆是极其有远见的。即便多年没有人迹,这些果树结出的果子也够我活上一段时间。十岁之前我住在这里看着爷爷精心打理果园农田,经常到隔壁镇子的外婆家蹭吃蹭喝,后来去父母打工的城市念书,然后不顾反对回到隔壁城市工作,那时爷爷已经去世多年外婆也年事已高,很多事都力不从心了。
我找了块空地坐下把手里的半个野菜饼子吃完,先去找种子店,若是可以在店里过夜到明天再来铲出一条路摘桃子,顶端的那个桃子有明显的被鸟啄过的痕迹,至少证明是可以吃的。小时候最讨厌去田里干农活,坐在田垄上一遍又一遍催着外婆赶快回家。现在却坐在田间地头思考要怎么种地怎么养活自己。
半个饼子下肚,又灌了几口白开水,腹内总算不觉得空虚了。
面粉是早前在一个住宅区搜罗到的,吃一顿少一顿的食物平日里不敢多吃。
到了傍晚,终于找到那家店铺。
比想象中要好许多,破旧的小铁皮屋外面被瓜秧覆盖。
没错,是瓜秧。
冬瓜,末世前最讨厌的食物。现在见到,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几十种冬瓜不同的做法。
我翻了翻附近的瓜秧,蒲扇大的叶子有些泛黄,还找到几个墨绿色挂着蛇纹的南瓜,碗口粗细,比我手臂还要长些。
外婆最爱用这个做饺子,晶莹剔透的饺子皮包裹着饱满小肉丸既有南瓜的清香又不失牛肉的滑嫩。
还有些小葱辣椒番茄黄瓜……
大概是包装袋风化里面的种子散落出来,然后生根发芽结果。经过一年又一年的积累,简直是个不小的蔬菜生态园。不过缺少浇灌施肥除草,个头大小全依靠自然环境了。
还好这里没有被城市的钢筋水泥覆盖。
屋顶挂着几个已经控干水分变黄的丝瓜,我找了根足够长的树枝挑了下来,种子留着明年用,丝瓜瓤揉搓软可以拿去洗碗。
铁皮屋没有上锁,房门漆面斑驳摇摇欲坠,里面堆积了厚厚一层土,光线照进去,各种种子包装袋杂七杂八散落了一地。
几个团子样的生物往角落里缩了缩。
我也被吓了一跳,抽出磨得锃亮的镰刀后退两步。
再三确认,竟然是一窝刺猬,大的那只像个榴莲,脚边还围着一圈毛桃子,正警惕的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