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你了,凛风说完了。”老诀看向了雷燃,用刀切下了许多烤肉的肉片,放在了盘子里,大口地吃了起来。
现在仍然是清晨,他们坐在凛风的房间里大快朵颐,三个人仿佛在吃断头饭。
“我本来以为你说完才到我。”雷燃用叉子叉起了一块牛肉,对老诀说道。
“我的消息过于劲爆了,适合压轴,你先吧。”老诀把嘴里的土耳其烤肉咽了下去,看见雷燃吃完了自己的那一块牛肉,点了一根烟。
老诀看见雷燃的拿烟的手在颤抖,他开始后悔自己让雷燃先说,但是雷燃已经开始了自己的讲述,这让老诀没有反悔的余地。
“有一个名字和你一样,也叫诀鹰的人,半年前和我在基地对战过,我今天,不,昨天调查基地人员情况的时候偶然想起来了这个人,查了一下,发现他死在了十年前的一场行动中。”雷燃抽了一口烟,放下了右手拿着的叉子。
凛风问:“他当时是哪个国家的人?”
“法国的,但是他是以联合国维和军人的身份死去的,那一场行动是帮助当时的一个地区的人进行安全转移,现在那个地区已经没有人居住了。”雷燃答道。
餐桌上的食物被香烟的味道盖过去了,好在三个人都习惯了尼古丁和焦油的气味,还能正常地吃着饭。
“如果那个死去的人活到现在,也已经五十岁了,你还记得和你对战的那个人的长相吗,他大概几岁?”凛风问。
雷燃沉默了一会,说:“二三十?”
“年龄对不上,听起来,很有可能只是两个长得很像的人罢了。”老诀说。
雷燃哼笑一声,又抽了一口烟。
老诀看她情绪不对,本来想开口,却不知道这样私人的问题应不应该在凛风面前提。
没想到凛风却先开口了:“还有什么其他的情况吗?”
“有,”雷燃点了点头,“我查了一下他的履历,非常干净,但是,那个人毕业于法国的政法大学,那是一所很有名的学校,从那里走出了很多政府高官。”
“有所耳闻,”凛风点了点头,“那所学校怎么了?”
老诀沉默不语,他看得出来,凛风也察觉到了雷燃的心情不对,但是凛风仍然在推动着谈话继续向前。
凛风在让雷燃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非常巧合的是,那个人,和咱们的司令官,是同班同学。”雷燃笑着扔下了一个炸弹。
空气凝滞了一瞬,就连正在咕噜咕噜冒泡的火锅也仿佛一下子变冷了。
“这能说明什么?”老诀问。
“本来我也觉得这是一个巧合,但是,凛风查到基地里有人擅自挪用武器装备,还没被人发现,我查到一个在官方系统里显示已经死了的人,还是一个死在了十年前的人出现在了这个基地里和我对练,而这个人还是咱们司令官的同班同学,”雷燃手上夹着烟,她看了看老诀,又看了看凛风,冲面前的两个人摊了摊手,“这是不是太巧了?”
“是太巧了,”凛风夹起了火锅里的一块土豆,“这种巧合出现的概率很低,几乎可以说没有。”
雷燃往椅背上靠了过去,说:“问题的关键是,这些资料的信息不全,很难查,更何况中间还经历过了一个海洋危机,这就是我找到的全部了,怎么样,两位,有什么想法?”
老诀和凛风对视了一眼。
凛风看着面前冒着白烟的火锅,表情沉静,说:“那个人死在了维护正义的战斗里,如果真是复活了,也是好事。”
老诀不置可否,看向了雷燃,却见自己的好友在香烟中闭上了双眼,仿佛已经疲倦得无法前行。
“凛风,”雷燃的头看着天花板,喊了一句凛风的名字,她也没管凛风有没有看过来,问了一个问题,“你怪自己吗?”
老诀感到了茫然,不明白雷燃这句话在问什么。
凛风的表情却像刹那间明悟了什么似的,他看向雷燃,说:“原来你在乎的是这个。”
雷燃坐直了身体,她看着凛风,表情很挣扎,最后她像是被击败了一样,用力地点了点头。
“怪,我恨不得死的是我。”凛风回答道。
“为什么?”雷燃盯着凛风,像是一定要逼着凛风说出一个答案。
“因为他不该死,他还有很好的生活要过。”凛风说道。
“可你也不该死,最好的结果是,你们两个都能活下来。”雷燃说。
“是,如果我能回到过去,我会拼尽全力地救他。”凛风答。
“这是后悔?”雷燃问。
这个问题很明显刺激到了凛风,他盯住了雷燃,眼神像钩子一样,问:“你什么意思?”
“悔恨会让你裹足不前。”雷燃说。
但是老诀看到雷燃藏在桌子底下的手又开始轻微地颤抖了,他有些不忍心,想劝雷燃停下来,不要这样逼迫自己。
“你是这么想的?”凛风冷笑着问。
雷燃不说话。
老诀心里着急,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劝,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面前的两个人在谈论什么。
“恰恰相反,悔恨让我心怀警惕,不会再有人以同样的方式在我面前死去了,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凛风表情十分严肃,“雷燃,接受它,悔恨是你的武器。”
“这不过是骗人的鬼话,是你无法剔除心里的恐惧和悔恨而给自己找的借口。”雷燃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但是面上还是不服输。
“你明明十分后悔,但是你却拒不承认,这不也是你的借口吗?你难道不是在自欺欺人、逃避现实?”凛风反问。
雷燃的脸色迅速地灰败下去,但是眼睛里还烧着火,像是重伤的狼在坚守着最后的阵地,她不甘心地问凛风:“只有接受这一条路吗?”
老诀本以为凛风会快速地点头,却没想到凛风的表情渐渐变得柔和了下来,凛风看着雷燃,目光里带着怀念,像是在看以前的自己。
“你还记得,在主舰上,你来找我吃饭的时候,我们说了什么吗?”凛风问。
雷燃的表情愣住了,像是没有想到凛风会突然转变话题。
“你当时和我提到了屠声,你说我明明对屠声得到的一切都十分清楚,我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地和他作对,当时你说我自高自大,你本来以为我不是这样的人,结果是你看走了眼。”*凛风笑了笑,他拿起了一根香烟,却没有点燃它,只是隔着纸,闻了闻里面烟草的味道。
老诀没想到原来面前的两个人之间还有过这样的一段对话。
雷燃小声地吸了一口气。
“你当时可能不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其实我那个时候被你说服了,我为我的自大后悔,但是我当时刻意地忽略了自己后悔,也不想在你面前承认我的自大,为此,我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凛风还在嗅着那一根烟,像是在怀念香烟的气味,又或者,他是在通过香烟的气味,怀念着另一个人。
“漆铭死在我的面前,我和他最后讨论的话题,还是屠声,我当时正在和他抱怨屠声的出身多么多么好,世界是如此的不公平,这么多年,他应该听得耳朵起茧子啦。”凛风笑了笑,但是泪水却渗出了眼角。
老诀从未见过这样的凛风,就连雷燃也愣住了。
“他本来还想劝一劝我,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阿尔法卷走了,永远死在了罗斯海里。”凛风的眼睛里有泪水,但是他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脆弱,还是抬起头,看向了雷燃。
“这就是我忽视了悔恨的代价,如果我和你吃完饭后,记住了悔恨的感觉,记住了你对我自高自大的评价,后面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凛风说。
雷燃看着凛风流泪的眼睛,她自己也流下了泪,只不过没有出声。
老诀呆住了,他没想到在这样一个早晨,居然能见到两位防卫军的高级将领流泪。
海风将金灿灿的阳光送进了房间里,它吹散了火锅和香烟的白,却没能吹干凛风和雷燃脸上的泪,阳光也没能将泪水晒干,只能将里面的水分蒸发,再留下盐。
“同样的错误,我还要犯多少次,才能悔过?我的罪孽,还要用多少条人命,才能抵消?”凛风喃喃自语,像是在问雷燃,也像是在问自己。
雷燃闭上了眼睛,这让她的泪水流得更多了,她的表情十分痛苦。
“你当初劝我的时候,看得那样明白,到了你自己身上,怎么反而看不清了?”凛风问。
这句话完全地刺激到了雷燃。
雷燃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悲戚至极的泣音,这声哭泣,她仿佛已经压抑了很长、很长时间。
只见雷燃用手掌搓了搓自己通红的脸颊——她还在想办法控制着自己的哭泣,到这一刻,雷燃也没有完全地放过她自己。
但是雷燃看起来快要控制不住了,她表情悲愤又难过,里面充满了对自己的憎恨和对过去的忏悔。
如果让老诀来说的话,雷燃脸上的表情,对自己的憎恨是远远大于忏悔的。
雷燃眼中的火已经把她自己点燃了。
她的哭声不成腔调,比锯木头的声音还难听。
老诀却觉得自己从未听过如此令人难过的哭声,也从未听过如此富有生命力的哭声。
雷燃像是快要燃尽的木柴,又像是呱呱坠地的婴儿。
木柴在变成灰烬之前仍然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刚刚诞生的婴儿迷茫又无助,却也勇敢地对陌生的世界发出第一句哭声的吼叫。
挣扎着生存,毁灭着新生。
过了一会,雷燃睁开了流泪的双眼,她看起来仍然备受煎熬。
凛风的眼神没有再看向雷燃,而是看向了快要烧干的火锅锅底,他像是在看他自己。
老诀再也忍不住了,他站起来,强硬地拥抱了雷燃。
雷燃任由他抱了两秒,随后就推开了老诀,她像是突然在这个拥抱中得到了什么。
“到你了。”老诀听到雷燃对自己说。
主舰上雷燃和凛风的对话,指路第三十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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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 8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