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声感觉自己的脑子彻底变成了一锅浆糊,被烧热了之后还在咕噜咕噜地冒泡,大脑一片空白。
他感觉自己在玩一场大型真人恋爱游戏,恋爱对象就是自己的幻想恋人,从五官、身高到职业、气质都是自己的理想型,然后屠声是被攻略的那一个玩家。
重点是时寂的攻略还非常成功,现在屠声脸上一直消不下去的热度就是最好的证明。
还没等屠声从那一锅浆糊里扒拉出来自己想说的话,就听到时寂说:“你就吃这么点吗?”
“啊?”屠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一直在用叉子戳着那份提拉米苏,成功把那份完美的提拉米苏戳成了一滩不知名混合物。
就和他的大脑一模一样。
屠声感觉自己的脑子又炸了,丢人,太丢人了。
于是,屠声就把那份提拉米苏放到了桌子的角落,想暂时假装看不见它,没想到时寂直接把自己还没吃的那一份提拉米苏推到了屠声面前,然后拿起了屠声放到角落里的那份不成型的提拉米苏。
时寂该不会以为我把提拉米苏推过去是想让他帮我吃掉的意思吧,屠声心里想。
完蛋了。
屠声只好低头往嘴里扒拉盘子里剩下的食物,在余光里,他看到时寂毫不介意地用勺子挖了一口那摊提拉米苏,送进嘴里,吃了下去。
屠声不敢再看,专心吃起了饭。
在这顿倍感煎熬的饭终于快要吃到尾声的时候,时寂再一次开口了:“你今天的任务进展怎么样?”
屠声的过热的脑子听到这句话之后彻底降温了,他从盘子里抬头,对时寂说:“我不能对外人说这个,不好意思。”
时寂却摇了摇头,对屠声说:“我这么问,并不是在给你增加负担和压力,你不用和我道歉,我用问句开头,只是更符合我对挑起一个话题这个行为的理解而已。”
屠声有些不明所以,觉得时寂这句话说得非常奇怪,但是这样的念头一闪而逝,屠声最终抓住的是另一个关键。
“你想挑起什么话题呢?”屠声问。
“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就算再怎么独来独往,也有相对亲密的朋友或家人,死亡很难不给死者亲近的人留下冲击,一个放松的环境是表达心声的必需品。”时寂说完后,吃掉了碟子里最后一口提拉米苏。
这时候屠声才感觉到了周围嘈杂的环境,外界的声音瞬间涌进了自己的耳朵里,他意识到自己处在一个研究所的餐厅里,身旁到处都是人的谈话声和笑声。
屠声却感觉这最后的几口饭他怎么也吃不下去了,他紧紧地盯着时寂,说:“我确定我今天和每一位研究员的谈话都是单独进行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一个人告诉我任何与狄博士有关的情况呢?
时寂说:“我也并没有偷听,在邀请你吃饭之前,我一直在工作。”
屠声慢慢地点了点头,没有就着这个话题深究下去。
在一阵诡异的沉默中,屠声吃完了最后几口饭,包括那份时寂递给他的提拉米苏。
“走吧,”时寂拿着餐盘站了起来,对屠声说,“我送你出去,回去之后好好休息,至少也要睡一会。”
屠声也一并站了起来,跟着时寂一路绕过了餐厅里的不同分区,来到了角落里的餐具回收处。
这可一点不像第一次来寻生研究院餐厅的样子,屠声心里想。
但是也有可能是时寂记住了餐厅的分区图,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屠声心里暗暗留了个心眼。
时寂一路把屠声送到了潜水艇旁,时寂本已经打算和屠声说再见了,在时寂准备开口的那一刻,屠声问道:“你们寻生的研究,进展得怎么样了?”
“你是说海章猿?”时寂问。
“嗯,”屠声看着飘在海水上的潜水艇,没有直接看向时寂,像是在发问,但是更像在喃喃自语,“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些怪物全部杀死呢?”
时寂轻轻地笑了一声,这阵笑声唤回了屠声的注意。
屠声看向了时寂,有些恼怒,问:“你笑什么?”
“你应该不信佛吧?”时寂问。
屠声摇了摇头,他当然不信,但佛和海章猿有什么关系?
“金刚经里面有一段话,”时寂双手背在身后,仍然保持着微笑,看着屠声的眼睛,“佛说,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屠声,你着相了。”时寂下了一个结论。
哪怕屠声是联盟里以冷静著称的少将,他也难免被这一通不明所以的话激怒了。
“你什么意思?”屠声慢慢地问,语气却十分锐利,“你该不会是想说,现在这个世界,还有那些海章猿,都是相,都是一个笑话吧?”
时寂定定地看着屠声,点了点头。
“哈—”屠声短促地笑了一声,他死命按捺着心里的怒火,问时寂:“那你把在海洋危机里死去的人当什么了?去年防卫军有一万三千九百零一名军人牺牲,这些人又是什么呢?”
时寂看起来很困惑,似乎不能理解屠声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屠声心里冒火,但他还是秉持着最后仅剩的耐心,问时寂说:“时博士能给我解释一下,我是怎么着相的吗?”
时寂的语气没有一点起伏,说:“我想告诉你,但是我说不出来,我刚刚和你说的佛偈,就是我能告诉你的全部了。”
屠声怕自己再站在时寂面前就要忍不住冲对方动手了。
于是屠声连声再见都没说,直接走上了潜水艇的甲板,关上了舱门。
呼——,屠声坐上了潜水艇的驾驶位,感觉自己很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
屠声从潜水艇的后镜中看了看仍然站在岸上的时寂,时寂仍然是屠声心里最完美的那个样子。
屠声又想起来自己刚刚在餐厅被表白的事情还没完,心里烦躁,握住了潜水艇的操纵杆,狠狠往下一按,潜水艇快速下潜,驶向寻生研究院的出口。
下次再见到时寂,还是直接拒绝掉这份表白比较好,屠声心里想。
他们两人是绝对聊不到一块去的,三观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屠声驶离了寻生研究院,脑子总算完全冷静了下来,又变回了那个冷静地联盟少将。
屠声的思绪又绕回了当务之急的案子上,他想到了刚刚和研究员们谈话的一些细节,于是在潜水艇上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在发出了嘟的一声后被人接了起来。
“你有什么事?”凛风在电话里的语气相当不客气,上来就冲着屠声问道。
“你之前给我发的那份报告里说,狄茗博士在校期间性格活泼外向,朋友很多,对吧?”
“你记不清楚就回去翻资料。”凛风答道。
“我觉得问你比较快,”屠声说,“你在报告里说,狄博士在寻生研究院工作期间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
凛风似乎是突然意识到了屠声想问什么,一下子沉默下来。
“一个人的性格,为什么会在工作后转变那么多?”屠声问。
凛风答不上来,问屠声:“那你有什么奇思妙想吗?”
“我需要你的帮助,”屠声看着面前平静的海洋,对电话另一头的凛风说,“麻烦帮我查一查在她的工作期间,谁和狄博士走得比较近?”
凛风冷笑一声,问:“只查工作期间吗?你确定不从狄博士童年时期人际关系开始查起?那些人查起来可比查寻生的同事容易多了。”
“所以我们分分工,”屠声控制着潜水艇的操纵杆转了一个弯,完全没有被凛风的话激怒,冷静地说,“我查狄博士的私交好友,你查狄博士的同事,毕竟前段时间一直都是你保护她,你更熟悉她的工作。”
凛风啪的一声挂了电话,潜水艇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现在已经是黄昏了,夕阳在海面上洒满了碎金,不远处可以看到联盟基地的灯光在暮色中闪烁。
科学研究里有一个推论,人会在黄昏的时候感觉到低落和忧郁,是因为在远古的基因里,黄昏代表着没有火光的黑夜即将来临,代表着森林里猛兽的袭击和怪物的出现。
人们会因此感到不安。
屠声现在也感觉到了一些久违的不安。
昨天,时寂还在这条航线上用中子弹救了他一命,屠声现在对狄博士一案的探查方向也是时寂告诉他的,时寂还对他表白了。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好的开端。
但是时寂对海章猿、对人的死亡、对这个末世的冷漠态度又激怒了屠声。
而且,什么叫做,他说不出来?
屠声心里的怒火渐渐被疑惑取代,思绪陷入了混乱之中。
只是他现在手上的任务仍然繁杂,屠声的责任重大,他没办法给时寂分出太多的精力,更不能在时寂的身上浪费本就宝贵的时间。
潜水艇进入了返舱口,屠声操纵着潜水艇来到制定的位置,潜水艇慢下来的时候,屠声感受到了轻微的惯性推动着他向前。
潜水艇彻底停下来的那一刻,屠声唯一能确定的是,时寂身上有一个巨大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