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燃终于把钢刃捅进了面前的阿尔法的心脏里,看着泡沫消散在自己眼前。
这是第二只新分裂出来的、没有被中子弹击晕的阿尔法。
她现在能够明白当时在电话里,屠声告诉她,碰上阿尔法的第一选择是逃跑,大概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屠声没有说谎,清醒的阿尔法拥有的战斗力远远不是普通海章猿可以比拟的。
哪怕防卫军的机械甲已经比之前更加灵敏,抗压性也更好,也没有办法和阿尔法这种恐怖的肌肉力量相比。
整个感觉就像,人们用高科技的锁防贼,结果贼用一盆水泼了上来,那把锁就没用了。
雷燃没有停顿地转过头,看见了加布里断了一条腿的身影。
金伯利站在加布里的旁边,泪如雨下,手足无措,他尝试联系了附近的巡逻舰,要么没有得到回应,要么被阿尔法困住了,没办法赶来救人。
刚刚他们在面对阿尔法的时候,加布里为救金伯利,被阿尔法咬断了一条腿。
哪怕雷燃现在全身都被包裹在机械甲里,似乎都能够闻到周围海水里的血腥气。
雷燃走了过去,金伯利看向自己的大校,刚想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救人,就看到雷燃用刚刚捅进了阿尔法心脏里的钢刃,抵上了加布里的咽喉。
下一秒,在明亮可见的海水里,血液喷射而出,溅到了雷燃的身上,又因为海水的冲刷,雷燃身上的血液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整个海洋显得平静又和谐,礁石旁边的海草仍然在起舞。
海面上冰层传来的光在经过了海水的折射后也变得温柔,仿佛他们只是在某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来海边做潜水活动。
海面之上的极夜,海水里的阿尔法、海章猿都像没有存在过一样。
除了雷燃脚底下那一具还被包裹在血雾里的尸体,没有什么能够证明刚刚所发生的一切。
雷燃甚至没有确认过加布里是否还活着,没有确认过加布里是否清醒着,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割断了和自己并肩多年的战友的咽喉。
甚至这个战友在不久之前还救过雷燃的命。
她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看了一眼时间,示意金伯利跟上。
雷燃没有再回头看过加布里的尸体一眼,她能想象得到那具尸体会变成什么样子。
因为要考虑到将士们在战斗时的灵活性,防卫军机械甲的重量其实很轻,他们能够在海底长时间行进,并不是因为重量,而是因为动力。
损失了一条腿的加布里不会有多重,再加上机械甲的轻薄的分量,加布里的尸体会飘在海水中,被整个海域的洋流带走,可能会在罗斯海里转上几圈,碰到顶上越来越厚的冰层,被冻在冰里。
也有可能在那之前加布里的尸体就被海章猿们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雷燃不太希望这样的情况出现,她更希望加布里被冻在冰层里。
等到南极洲的夏天来临之后,罗斯海的冰层就会解冻,到时候加布里的尸体就会顺着西风漂流带,绕行整个南极大陆。
可地球上的洋流千变万化,雷燃也有可能在别的海域里再次见到加布里。
她开始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24号巡逻舰位于光圈的最外围,负责给将官们提供固定光源。
根据最新的战斗报告来看,将官们很快就要摸到这里了。
这艘巡逻舰上只有两个人,他们是刚刚从联盟军校毕业的年轻人,都是专门学海洋运输器驾驶的。
他们一个叫维平,一个叫听海。
“维平,喝可乐吗?”听海从旁边的一个小柜子里摸出了两听可乐,看着维平。
“你从哪搞来的好东西?”维平惊讶地问,“基地食堂都不常见啊。”
“私藏,私藏,不足为外人道也。”听海自得地说出了这句话。
维平从听海的手上接过了一听可乐。
嗤——
他们都听到了可乐气泡炸开又破灭的声音。
两个人一个坐在驾驶座上,另一个坐在副驾驶座上,干了个杯。
在他们身旁窗舷的玻璃上,紧紧地缠绕着几条阿尔法的触手。
可维平和听海就像没看到一样。
如果从外面看这艘巡逻舰,就会发现整艘巡逻舰就像一个被裹起来的茧,只剩下巡逻舰顶上的强光灯还在持续不停地发出光照。
“这一听,我品着,得是去年的货了。”维平晃着手里的易拉罐,就像在晃红酒杯,笑着和身边的听海说。
“但是味道还算不错,”听海笑着答,“可乐永远是人间美味。”
两人又干了个杯。
罗涵看了看屏幕上一直在增加的失联将官人数,又看了看虽然速度缓慢,但仍然在持续向前推进的战线。
这一刻,他感觉背后来自屠声的目光变得柔和,里面饱含的期待大于审视了。
他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幻想,罗涵的身后并没有人。
但这样期待的目光让罗涵感觉自己终于能缓过来一口气,连带着身后那如有实质的目光都和空气融为了一体。
他的少将不在这里,却又仿佛无处不在。
罗涵开始回想他和屠声经历过的每一场战役,他忍不住地想,如果是屠声在这里,屠声会怎么做?
屠声的战略部署是尽善尽美的,罗涵想着。
屠声不仅仅会考虑到冲锋,还会考虑到后备支援,伤员安置以及可能在战斗中出现的突发状况。
他会把后勤保障看得比前锋冲击重要。
罗涵知道,屠声做战略部署的时候,还会考虑到如果整场战斗失败了,要怎么办。
比如说这一次,屠声一开始确定的策略就是,尽可能最大地保证防卫军的有生力量,在此基础上,用第一军团的精英去和阿尔法对战。
这个布置就是在为将官们可能全军覆没的情况下,保留火种。
现在,他和赵光的这一举措,确实违反了命令。
但是罗涵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如果上尉们不出舱,只依靠将官们的战斗,很难赢下这场战争。
如果说一开始第一军团的胜率是百分之七十,那么现在的胜率可能只有不到百分之六十。
在胜率还没有低于百分之五十的时候,要竭尽全力保住赢面,以摘取胜利的果实。
再有,如果现在给罗涵变出一百个拥有和屠声一样战斗力的人,罗涵是绝对不会同意让上尉们出舱战斗的。
可是现在资源已经用尽了,第一军团的所有将官现在都在海底,进行着一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的战斗。
失联的人,可能已经死了,可能只是像雷大校一样,通讯设备损坏了,但是防卫军的整体处境并不乐观。
这场战争的意义不仅仅是杀敌,更是为防卫军后面的战争做先行铺垫——那至关重要的西格玛水晶。
“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故可百战不殆矣。”*屠声当时在看《孙子兵法》,罗涵站在了屠声的身后,听见了屠声小声念出来的这句话。
那只是过往岁月里的某一个非常平常的日子,甚至罗涵还能清楚地回忆起当时屠声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和语调。
罗涵感觉到身后的目光消失了,连带着罗涵的感情羁绊也一起消失了。
他终于敢思考一些这几个小时以来一直在回避的问题。
如果现在有人扒开罗涵的脑子看一眼,就会发现罗涵正在考虑的是,如果屠声死了,剩下的所有将官们都回不来的时候,要怎么办?
任务要如何进行?他们能不能抵挡住阿尔法的进攻?能不能拿到西格玛水晶?
如果都不能,要怎么办?
世界上的每一场战争,从后世的角度来看,都会有不足,会有胜负原因分析。
但是指挥作战的将领是不用考虑这个问题的,哪怕是在胜率为己方1%,对方99%的时候,他们也只需要考虑这有且仅有的百分之一要怎么用。
于是罗涵拨通了一个电话。
“罗副将,我是冯博士,是任务结束了吗?”对话另一头传来了冯总工程师的声音。
“冯博士,您好,任务还没有结束,”罗涵冷静地回答道,“我是想和您确认一下,西格玛水晶的开采工程,第一层的金刚石电梯已经通到了西格玛水晶所在的地层了,对吧?”
“是的,”冯博士的声音有些愣,以为罗涵要催促他们尽快开工,但是现在周围海域还有很大的风险,海上工程的进行是无稽之谈,“您为什么这么问?”
“没事,我想请各位工程师们计算一下炸掉整个工程需要的炸药当量,以及安置炸药的具体位置。”罗涵说道。
“炸……炸掉?”冯博士难以置信地问,“那我们……”
那我们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对,炸掉,”罗涵的答复仍然是肯定的,“如果这层电梯已经可以通到西格玛水晶所在的地层了,那么一旦第一军团失败,这条通道就不是在为人类服务,而是在为海章猿服务了。”
冯博士现在正处在主舰工作室里,屏幕周围围了一圈科学家。
所有人听到罗涵的这句话时都愣住了,他们手上拿着的纸张和数据,在转瞬之间就成为了一堆废纸。
“请各位尽快给我一个结果,谢谢。”罗涵说完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冯博士还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屏幕,没有想到局面居然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突然,他听到了身后不知道是谁的一句呼喊:“罗斯海的海底地形图呢?放哪了?”
所有的科学家们又动了起来。
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故可百战不殆矣:出自《孙子兵法》,意思是:作为指挥作战的将领,在战斗开始之前,先不考虑胜利的情况,而是先考虑战斗失败后的情况,这样才能取得胜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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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4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