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声说完之后,就在看着时寂的表情。
他这会倒是变得大胆了起来,和前几天随时随地就会害羞的人完全不同。
坦荡表达爱意的时候没什么好羞愧的,时寂当时说喜欢屠声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的扭捏。
时寂的反应倒是和屠声想的有点不一样。
时寂手里还拿着那两个高脚杯,表情并没有显露出惊讶——仿佛他在很早之前就预见了这一天,只有纯粹的喜悦在时寂的脸上蔓延开来。
屠声看见时寂先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似乎在试图替他自己掩饰,让他的表情看起来不要太失控,但是时寂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他甚至还用手稍微遮挡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可屠声还是看到了时寂泛红的耳根。
这让屠声也跟着笑了起来。
原本非常浪漫的表白现场瞬间就变成了喜剧舞台下的观众席。
两个人都在疯狂地大笑,一个在得意自己梦想成真,一个在欣赏爱人难得的窘态。
笑声甚至把凤凰花给震了下来。
等到两个人都停下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屠声感觉自己的腹肌都在隐隐地抽痛,刚刚实在是笑得太用力了。
“你为什么笑?”
“你为什么笑?”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对方,声音里都带着挥之不去的笑意。
时寂率先回答了屠声的问题,认真地说道:“因为我很开心,你呢?”
屠声把两条腿盘了起来,笑盈盈地看着时寂的脸,目光在时寂的耳后根流连了一会,才说道:“因为你耳朵红了。”
时寂的表情有些愣,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这时他才感觉到了自己耳后的一片热意,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屠声看着面前人的反应,解释道:“我没有在嘲笑你,就是觉得你这个样子挺可爱的,我还以为我对你的喜欢表现得很明显,你应该早就知道了才对。”
“理智上知道了和情感上确认了,还是不太一样的,”时寂身上仍然围绕着一阵接一阵的喜悦,觉得自己现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于是又把话题绕了回去,“咖啡还是茶?”
屠声终于舍得把自己的目光从时寂身上撕一半下来,分到了那两个保温壶上。
“我要玫瑰花茶。”屠声说道。
时寂遵循屠声的指示,将玫瑰花茶从保温壶里倒进了其中一个高脚杯里,正正好好倒了半杯,递给了屠声。
随后也给自己倒了半杯,慢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茶的颜色是很清澈的黄色,高脚杯里还飘着几朵玫瑰的花骨朵,屠声小小地抿了一口,第一感觉到的是玫瑰的香气,这一股香气完全掩盖住了茶香,过了一会,茶的余韵才从舌根处冒上来。
“好茶。”屠声赞叹道,又喝了第二口。
“我刚刚煮茶的时候,猜你可能会喜欢这个味道,就正好带过来给你尝一尝,”时寂喝了两口之后,说道,“你喜欢就好。”
“你怎么想到用高脚杯来品茶?”屠声看着透过凤凰花林的阳光落在了透明的玻璃杯里,把茶的品相展露得一览无余,“这似乎不太符合习惯吧。”
“海洋危机前,联盟没有成立,C国的茶文化举世闻名,在那里喝茶一般是要用瓷盏的,”时寂摇晃着手里的高脚杯,就像在品酒一样,“但是别的国家的人用不惯瓷杯,为了让别的国家也喜欢喝茶,C国的一个港口就开始用高脚杯装茶,广受好评,风靡一时,我也只是借鉴了一下他们的创意。”
屠声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小时候去过很多港口。”
时寂转过了头,却发现屠声并没有在看自己,反而在盯着不远处路面上斑驳的阳光。
“我的妈妈是很有名的科学家,我从小跟着她一起生活,因为工作原因,她经常出海,有一些科研任务十分机密,再加上我年纪还小,受不了长时间的海上生活,我就经常在港口等她回来接我,然后再去往下一个港口。 ”屠声陷入了一些往事的回忆,整个人变得温暖又柔软。
时寂没有打断屠声的回忆,安静地等着自己的爱人继续说下去。
“有一次我妈妈出海工作的时间长达半年,那半年里我就一直在港口生活,见过很多很多人。”屠声停在了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
沉默掷地有声。
时寂斟酌了一会,问道:“那你怪自己的父母吗?”
怪他们把你一个人留在不同的海边,没有好好陪你长大。
时寂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对于感情这种难以捉摸的东西至今还没有能够理解透彻,依旧在努力学习,唯一能确定的感情是他很喜欢屠声。
屠声摇了摇头,笑了起来,否定了时寂的问题,说道:“不怪。”
时寂仿佛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个答案,没有追问下去。
屠声轻轻地笑了起来,陷入了更美好的回忆之中,说道:“我六岁的时候在R国的一个不冻港港口城市上了半年学,我的邻居是一个酒吧老板,他每天都送我去学校,然后我放学了就去他的酒吧里和他一起吃饭,报酬是我每天要帮他洗三个酒杯。”
时寂愣住了,似乎有些明白过来。
屠声停了一下,拿起了面前的一个金黄色的蛋挞,咬了一口后继续说了下去。
“我八岁的时候在一个热带港口生活,碰上了一位从M国来度假的物理学教授,他没有孩子,在三个月的时间里,他试图教会我一些量子力学相关的知识,虽然我没怎么听懂,但他很喜欢我这个学生。”
“九岁的时候,我生活在一个战火纷飞的地方,有一次导弹就在我家旁边炸开,我晕过去后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被一个NGO组织救了下来,送到了医疗营地。”
时寂觉得这相当不可思议,于是问道:“你没有碰上坏人吗?”
“有啊,我小时候被偷被抢是家常便饭,有几次还有人拿刀拿枪进了我的屋子,我现在很多关于格斗和枪械的经验,都是从小培养起来的,”说到这里,屠声有些得意,笑起来像一只小狐狸,“但是我运气不错,也长大了。”
时寂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运气不错”这四个字。
时寂看见屠声又拿起了第二个蛋挞,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咬下去一大口之后还会不着痕迹地舔舔嘴角,看得出来,屠声很喜欢、也很珍惜食物。
他本来觉得自己应该同情屠声,虽然屠声小时候父母双全,但是却几乎在过着一种没爹没妈的生活,按照常理来说,这样长大的小孩,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心理问题。
也不知道屠声算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爸妈都不在身边,却难得地遇上了很多好人。
酒吧的老板管他吃饭,物理学教授给过他教导,导弹落在身边也能获救,在一众偶然和随机事件中长成了这样平和又坚定的联盟防卫军少将。
屠声也不需要别人的心疼,因为正如他所说,屠声已经好好地长大了。
虽然从小没有得到过什么来自亲生父母的养育,但是每一个好人都成为了他的父母,屠声是在很多人的爱意里长大的。
时寂知道过去的时间无法更改,已成定局,但是他仍然有些后怕,于是时寂问屠声,说道:“如果你当时没有碰上那么多好人呢?”
这样的成长历程里,哪怕是其中的一个环节出了差错,都是致命的,比如屠声完全有可能被永远埋在废墟里,有可能在某一天回家的路上被人杀害。
屠声喝完了高脚杯里的最后一口玫瑰花茶,又自然地把空杯子递给了时寂,时寂帮他重新倒了一杯玫瑰花茶。
屠声接了过去,回答了时寂的问题:“不知道,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有一个念头在瞬间闪过了时寂的脑海,时寂没有办法克制住自己要问出这个问题的冲动:“那万一你死了呢?”
“那只能说我运气不太好吧。”屠声笑着回答道。
有风吹过凤凰花树的树冠,树叶之间互相碰撞,发出了阵阵簌簌声。
屠声说完之后,倒是想起了另一个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他问时寂道:“你是为什么喜欢我啊?”
时寂迎上了屠声的目光,坦荡又坚定地说:“因为你很好。”
屠声想了想,问了个非常刁钻的问题:“也就是说,如果我没那么好,你就不喜欢我了吗?”
出乎意料地,时寂点了点头,也就是说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
如果屠声没有那么好,那么时寂就不会喜欢上屠声。
虽然这是一个对屠声的肯定,但还是和屠声心里想的不太一样。
“我还以为你要说,你在我心里一直都很好这样的话呢。”屠声说道。
“这么说也没错。”时寂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却没有再做出更详细的解释。
屠声倒是不太愿意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就这样轻巧地揭了过去,他现在更想知道另一个问题的答案,于是他问道:“那现在你是我男朋友吗?”
“我想换另一个词,”时寂笑着看向了屠声的眼睛,问道,“你愿意让我做你的爱人吗?”